第33章 嫌隙
嫌隙
宋純和何洲渡有着最親密的男女關系,但總在日常瑣碎中像普通朋友那樣陌生疏離。
從幫忙遞東西時說“謝謝”到吃完飯搶着洗碗,一定要說什麽時候最親近,他們自己都覺得可笑——吵架。
何洲渡一臉疲憊的回家,他被公司要求必須去陪幾個老板吃飯,何洲渡沒背景,一路走到現在不容易,他不敢輕易拒絕。
他踉跄着倒在沙發上,胸口火辣辣的疼。
“你先回房間,夜裏客廳冷。”宋純說着就要拉他起來。
何洲渡甩開她的手,蹙起的眉宇盡是不耐煩。
宋純耐心哄他:“我們先去卧室,不然要感冒了。”
“不去。”何洲渡越來越煩躁,癱在沙發上不起,“我就要在這裏”
宋純一向讨厭在小事上過分固執的人,她語氣不自覺激動:“何洲渡,你起來!你到底還要不要命了?”
何洲渡睜開迷蒙雙眼,費了老半天才認出宋純,他猛一起身,語氣也激動起來:“說了不去你別管我,你知不知道你很煩人?”
何洲渡酒量不行,幾個老板們可勁兒給他灌酒,何洲渡沒辦法回絕,忍着氣全喝進肚子裏。
他把氣撒向宋純,宋純愣在原地,何洲渡也呆怔下來,宋純勉強勾唇,打開電視挑選影片。
宋純問:“你昨晚不是說今天想看電影嗎?你現在還看嗎?”
何洲渡抹了把臉,渾身脫力般坐回去,點頭。宋純選了一部她高中時沒有和宋元一起看的另一部影片,兩人沒繼續說話,室內只有電影的聲音。
他們有過最美好的相處歲月,明明一直都是一個人,卻只能看着它一點點被他們親自消磨殆盡,最後一想起來就只剩下痛苦和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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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純,明天我陪你出去逛街吧。”宋純本來昏昏欲睡,聞言點頭。
這是何洲渡的服軟。
何洲渡出門很不方便,他戴着口罩生怕被別人認出來,宋純開口:“你要是不想出去的話就算了。”
“放心吧,不會被認出來的。”何洲渡保證的言之鑿鑿,眼神亂瞟地面,其實他自己也沒那麽确定。
兩個人一路無話,何洲渡走得心不在焉,停在十字路口等紅綠燈,何洲渡還要往前走,街道車水馬龍,一輛貨車急馳而過,宋純眼疾手快拉上他的手把他帶回來。
何洲渡回過神,和旁邊的一個年輕姑娘對上視線,他突然甩開宋純的手,引得旁邊人紛紛側目。
“綠燈了,走吧。”宋純沒有表現出低落,朝對面往前走。
期間何洲渡掙紮了一段時間,慢慢伸出手想握上宋純的手,宋純手腕一動,手指向商場,“我們進去吧。”
何洲渡的手落了空。
宋純走的很快,何洲渡苦笑一聲追了上去。
人來人往的商場,何洲渡嘗試過好幾次想拉上宋純的手,都被宋純巧妙的避開。
第一次何洲渡選擇了甩開宋純的手,往後宋純就不會和他牽手。
宋純路過玩具區,她想到了何洲陽,問:“你弟弟現在還玩玩具嗎?”
何洲渡眸光暗淡下來,不願回想的記憶再度痛苦地将他侵沒。
“不用給他買了。”何洲渡啞聲,“他……他現在在精神病院。”
那一瞬間,宋純疑心何洲渡在開玩笑,何洲渡眼圈紅了,“那個人從監獄出去後又找上了何洲陽,他……”
何洲渡哽咽着,說不下去了。
宋純抱過他,輕拍他的肩膀無聲安慰,每個人過得都很不快樂。
宋純沒了逛街的心思,她正打算回去,何洲渡的手機鈴聲乍起,他看了宋純一眼,走到一邊接通電話。
“你先自己逛吧。”何洲渡接完電話後面色為難,“我突然有項工作……”
“你快去吧。”宋純很善解人意,甚至不需要聽何洲渡解釋。
宋純當天晚上買了回家的票,她是怪宋炳平忽然早早再婚,但她對再婚對象本人沒什麽意見。
她早晚都要去見她,總不能回避一輩子。
何洲渡也打算在春節階段回家一陣,宋純幫他一并買了票。
街口的老大爺見他倆一起回來,多嘴問了一句:“你們兩個怎麽一起的?”
宋純回答的不假思索:“順路。”
何洲渡對這個回答不做評價,宋純走在前面,何洲渡在後面,兩人保持着沉默的狀态。
宋炳平的再婚對象姓陳,她還有個女兒叫“斯曼”,正上初中。
這是宋純和母子倆的第一次相見,她之前的态度很明顯不喜歡她們母子,陳阿姨對她的到來有些手足無措,拿捏不透她的喜厭,只能小心翼翼的旁敲側擊,陳斯曼也害羞地在一旁瞧瞧打量她。
宋純疲于應對人際關系,她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宋炳平咳嗽一聲打圓場:“到飯點了開飯吧。”
宋炳平很喜歡孩子,飯桌上一直關懷陳斯曼的學習近況,琳琅滿目的菜,宋純愣是沒一點食欲。
宋爺爺宋奶奶前兩年搬去了鄉下,說是空氣更好,宋元今夜在加班,宋純瞧着他們一家三口相親相愛,仿佛自己才是那個外來人。
她連自己家都融不進去了。
宋純離開座位,宋炳平像是才發現宋純,面色尴尬,“純純,怎麽不吃了?不合胃口嗎?”
宋炳平本來只是想問陳斯曼兩句,結果聽陳斯曼說她對中考信心十足,一高興就說的多了。
“爸,我去拿酒。”宋純努力維持笑容,“我們喝幾杯。”
宋純在酒櫃裏選擇了最辣的白酒,她給宋炳平滿上一小杯,手指碰了一下另一盞杯壁,眼神詢問陳阿姨。
陳阿姨眼神求助宋炳平,宋炳平開口:“純純,咱們父女倆喝就好。”
宋純“哦”了一聲,給自己倒上一杯,也沒敬酒,直接一飲而盡。
宋炳平表情恍惚,他對宋純的印象還留在只會喝橙汁的小姑娘階段,見到宋純喝酒,他還沒反應過來。
宋純又給自己倒上一杯,悶頭喝盡,宋炳平低頭擦了擦眼睛,“純純,酒不能多喝。”
“也還好。”宋純手裏的白酒半瓶空了,她眼尾醉得醺紅,“活着已經夠可憐了,要是連喝酒都得考慮喝多少,還不如死了算了。”
宋純醉得厲害,說話含糊不清,她上半身體斜傾,問:“剛才陳阿姨做飯,我看見你幫她一起做了,你對得起我媽嗎?”
陳阿姨知道下面的話自己不适合聽,她擡手招了招埋頭吃飯的陳斯曼帶她上樓。
“我媽在的時候,你沒幫過她一回,也就是她生病了你偶爾打兩回下手。”宋炳平默不作聲,宋純拍了兩下桌子,“老宋,做飯、家務、逛街、伺候老人,你和陳阿姨領證以後做了多少,我媽檢查出病前你做過嗎?”
“不,不對,不能說幫,這也是你家,你本來就該做。”宋純擺手,她戳着自己心窩子,邊說邊抽噎,“老宋,良心呢?你沒有,我和我哥也沒有。”
她捂着額頭哭道:“咱們都是一群對不起我媽的白眼狼。”
宋純仰脖對着瓶嘴喝酒,辣得她心髒疼,痛哭了她,“我媽……我媽她這輩子就沒有值得的時候。”
“純純,今天爸有個東西要給你看,你哥已經看過了。”宋炳平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白色手機。
宋純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她媽媽生前用的手機。
宋純用可以說是“搶”這個詞的速度奪過手機,手機沒有設密碼,她一按開機鍵屏幕就亮了,滿格的電。
第一眼宋純就崩潰了——壁紙是一張全家福。
她哭得像是迷路着急找媽媽的孩子,被眼淚糊濕的頭發沾在臉上,她點開相冊,裏面都是家裏人的日常小事。
宋純一張張往下翻,照片和視頻混在一起,宋純随便點開一段視頻,是她高中時在床上耍賴把自己裹成毛毛蟲。
她又哭又笑,手機自帶的便利簽上都是劉翠雲的記錄。
“今天小元在抓嫌疑人的時候受傷了,那孩子從小要強,要不是我看到他肩膀流血了都不知道,他還讓我別說出去,尤其是純純。”
“純純哭得很傷心,她是個傻孩子,天底下哪有覺得孩子沒出息的媽媽呢?”
“我的病似乎越來越嚴重了,希望剩下的日子能讓我看到我的家人們健康快樂。”
“原來這個世界上除了生離死別,其他的事沒什麽放不下的。”
“這個酒的後勁兒為什麽這麽大?”宋純把手機放在懷裏,埋頭哭得聲線顫抖,“不然我怎麽會一直哭。”
“是啊,這個牌子的酒以後不買了。”宋炳平也在哭,他把臉埋在手心裏無聲抽泣。
“其實我過得還行。”
宋純坐在外面的紅瓷磚石墩上,搭在膝蓋上的手裏還握着手機,冷風侵襲,吹散了不少醉意。
今夜的天月明星燦,宋純眼角挂淚,她在問劉翠雲:“沒為錢發過醜,也談了對象,學業沒什麽問題,也和我爸一樣成了作家,不過肯定是比不上他。”
她伸手往虛空一抓,“你是不是看我過得不錯,所以才不來我的夢裏見我?還是說你來了,只是怕吵醒我所以躲起來了。”
她靠牆啜泣,有道溫暖的懷抱張開雙臂攬緊她,香氣在冬夜尤其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