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钴粉

钴粉

這個房間很寬敞。

地上擺滿了用塑料布和防撞泡沫保護起來的畫。

牆上只挂着一幅畫,《死亡之舞》。

梁曉燕指着畫說:“我丈夫就是死在這張畫前。”

程遇行看了一下畫。

滿目的紅,血一樣的紅。畫中的火,像是地獄之火,從天而降。

一個女人在火中扭動着身體,像是用生命在舞蹈。

說是人,其實她更像是一個“魂”。

她既享受又恐懼的扭曲表情,凹陷幹癟如同骷髅的面頰,圓睜的雙眼。

透過畫布傳達給了看畫的人,讓人觸目驚心,毛骨悚然。

程遇行盯着畫看了幾分鐘,他似乎聽到了畫中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他問梁曉燕:“這張畫是什麽時候挂在這兒的?”

梁曉燕說:“我公公把所有收藏的和自己的畫作,都留給了我丈夫。

公公去世後,我丈夫就将畫挂在了這裏。”

江喻白問:“為什麽所有畫都在地上放着,甚至沒拆保護膜。只有這張被挂了起來?”

梁曉燕說:“我當時問我丈夫,為什麽單單挂起了這幅?

他說,‘這張畫裏有秘密,父親在臨終前囑咐我,要找到這個秘密。’”

程遇行問:“歐陽彥沒有說找到什麽秘密,就死亡了是嗎?”

梁曉燕抹抹淚:“是的。他經常幾個小時,呆在這個房間不出來。不知道他有沒有找到這個秘密。”

程遇行看了看畫的署名,T&O。

問道:“這幅畫的作者是兩個人?”

梁曉燕湊過來看了看,“您不說我還沒發現。

O的話是歐陽,也就是我丈夫爺爺名字的縮寫。

那T呢?我還真沒聽我丈夫說過。”

程遇行說:“你發現歐陽彥倒在這裏的時候,周圍有什麽異常?

比如窗戶有沒有開着,門是關着還是開着,有沒有什麽陌生人進入的痕跡?

你丈夫身邊有沒有腳印什麽的?”

梁曉燕說:“當時我慌掉了。根本顧不上看這些,趕緊叫保姆打120。”

程遇行說:“那事後呢,你沒有來檢查這裏嗎?”

梁曉燕搖頭,“沒有。我不太懂。”

江喻白問:“這個現場已經打掃過了?”

梁曉燕說:“打掃過了。”

程遇行說:“你們家除了保姆,你,歐陽彥,還有誰?”

梁曉燕說:“孩子在國外上學。之前還有一個廚師,但我丈夫出事後,我就不敢再用他了。

廚師是新來的。

搞不好就是老二派來的。

每天在我丈夫飯裏摻和點啥也說不定。

所以警察同志,麻煩你們認真查一查我丈夫的死因。

千萬不要讓兇手逃脫啊。”

兩天後,二次鑒定的結果出來了。

林姐說:“死因鑒定和第一次一樣。就是心肌梗死。

沒有別的可能性。

找不到毒化物,沒有致命內傷外傷。

冠狀動脈閉塞嚴重,他應該有冠心病合并的瓣膜病變。

不過可能他自己沒有發現。

因為他的血液裏,沒有發現治療冠心病的藥物。只發現了治療高血壓的藥物成分。”

程遇行問:“如果心髒已經有病變,突然受到驚吓,是不是會引發心梗?”

林姐說:“是的,心髒本來有病。

血液循環加快,心髒劇烈收縮突然高負荷工作,是會引發心梗。”

江喻白對程遇行說:“隊長。那這就基本能排除他殺了吧?總不會有人進他心髒裏,來一番他殺的操作吧?

咱們也重新勘察了現場,走訪了鄰居,老二也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程遇行心裏疑雲重重,“你說,會不會是歐陽彥,發現了畫中的秘密,被這個秘密驚吓到突發心肌梗死?”

江喻白說:“是的,隊長,我也是這麽想的。

可是那幅畫咱們也看了,除了确實血腥恐怖外,也沒有什麽神秘的地方啊。”

肖鳴的表情有點複雜,“我之前聽過一個都市傳聞。

有個作家的命運很多舛,将自己的血,混到了顏料裏,創作了一幅畫然後自殺身亡。

作者将自己對命運的憤恨,對世界的恨意,全部轉移到了這幅畫上。

所以這幅畫有了魔性。作者的魂魄能從畫中出來,魅惑人們的心智,讓人們也感受到他的痛苦。

深陷其中的人,會因為受不了折磨而自殺。

這幅《死亡之舞》會不會是畫中被燒死的女人,出來□□?”

程遇行說:“你是警察,怎麽說這些不着邊際的話?

鬼魂殺人這樣的傳說,可以聽一聽,當個消遣。但不能和辦案混為一談。”

肖鳴低頭嘟囔:“除了這個,還有什麽能解釋這幅畫的詭異?”

程遇行說:“這幅畫不是歐陽酽一個人畫的,而是和T合作完成的。

我覺得這幅畫的秘密,和T有關系。”

江喻白有點沮喪:“歐陽酽都去世多少年了,這個T也肯定已經不在人世了。咱們怎麽查?”

程遇行想了想,“從那幅畫開始查。

你給歐陽臺打電話,拜托他表弟,找業界懂畫的人,跟咱們再去一趟歐陽彥家。”

江喻白還沒來得及撥出電話,手機上就顯示出梁曉燕的來電顯示。

他剛接起電話,打開免提,電話裏就傳來一陣尖叫。

接着是梁曉燕慌慌張張心急如焚的聲音:“快來,警察同志,快來,畫上的......畫上的鬼魂......鬼魂出來......出來索命了。”

“什麽?”程遇行和江喻白面面相觑,大白天的,梁曉燕說鬼魂出來了?

兩人匆匆趕到別墅。

梁曉燕抱着一個十幾歲女孩的肩膀,兩人挨得緊緊的,坐在客廳沙發上。

女孩眼睛直直地看着地下,身體不住地發抖。

她嘴裏含糊不清地說:“有鬼......有鬼......”

梁曉燕對程遇行說:“這是我的小女兒。

她回國來參加她爸爸的葬禮。

我聽到她一聲尖叫,連忙循着聲音,跑到了這個房間。

她癱倒在地上,兩條腿蹬着往後退。

像是有什麽人,在向她靠近。”

程遇行問小女孩,“你看到的,是什麽樣的人?”

小女孩驚恐地望了望樓上的房間,“有一個渾身着火的女人,面目猙獰地朝我撲過來。”

程遇行問:“你為什麽去那個房間呢?”

小女孩說:“之前這個房間有個大寬幕布,是個多功能放映室。

我很想我爸爸,于是我想進去這個房間,再看一次和我爸爸看過的電影。”

程遇行和江喻白走到二樓的房間。

那幅畫還是靜靜地挂在那裏。

他發現地上扔着一副眼鏡。

他拿起眼鏡,檢查了一下,然後戴了一下,突然驚呼道:“原來是這樣。”

程遇行把眼鏡遞給江喻白,示意他戴上。

江喻白看了一眼,臉色蒼白,嘴唇有點哆嗦。

他立馬取下了眼鏡。

江喻白驚魂未定,“隊長,這這這......這是怎麽回事?”

程遇行說:“這是看電影用的立體眼鏡。

《死亡之舞》是一幅立體畫。

立體眼鏡能看到這幅畫背後,隐藏的另外一幅畫。

而且是栩栩如生的動畫。”

程遇行問梁曉燕的女兒,“你剛才是用這個眼鏡,看了一下畫嗎?”

小女孩點點頭。

程遇行問:“眼鏡在哪找到的?”

小女孩指了指窗簾底下:“我在窗簾下看到的,就拿起來戴了一下。

這是我和爸爸之前看電影,用過的立體眼鏡。”

程遇行瞬間明白了。

歐陽彥無意中戴了一下眼鏡,發現了畫的秘密。

畫中的內容,讓他的心髒劇烈跳動,引發了急性心梗。

在歐陽彥心梗發作掙紮的時候,眼鏡掉落到了窗簾下,所以一直沒有人發現這個眼鏡。

根本就不是詛咒殺人,或者是鬼魂殺人,是畫家利用視覺差異,在一幅畫的背後,隐藏了另外一幅畫。

這應該就是歐陽松臨終時,交代歐陽彥一定要找出來的秘密。

程遇行推測,隐藏起來的畫,應該也隐藏了一個故事。

另一個畫家T不敢為外人道的秘密。

人的壽命是有限的,但一幅畫如果保存得好,可以流傳百年甚至千年。

那麽這個秘密,總有一天會被人發現。

回到辦公室,程遇行反複地推敲這個案子,歐陽彥真正的死因找到了。

但還有一個更大的疑點,為什麽這幅畫的每個主人,都會得癌症死亡?

當然不可能是詛咒,那會不會是這幅畫,本身有什麽問題。

程遇行找了省級計量院,相關部門的技術人員,再次來到梁曉燕家。

技術人員用專業的儀器探頭一測量,神情立馬緊張了起來,“所有人,立刻離開這棟房子!”

程遇行問:“怎麽了?這幅畫有什麽異常?”

技術人員給程遇行看手裏的儀器顯示屏:“這幅畫的輻射值為150μSv/hr,超标150多倍。”

技術人員立刻對上級進行了彙報。

專業技術人員穿着防輻射服,将畫轉移到了特定的地方。

經過持續鑒定。

技術人員發現輻射超标的元素钴60,摻在油畫的顏料裏。

經過了六十年,還有這麽高的輻射量。

可想而知,這麽多年中,擁有它的主人均患癌,就是持續暴露在輻射環境中導致的結果。

畫家為什麽要畫這麽一幅“毒畫”,還是幹脆畫家本身也不知道,顏料中被加入了钴?

程遇行問計量局的技術人員,“钴60不是國家管控的嗎?

六十年前物資缺乏,管控應該更加嚴格。

怎麽會被人随随便便拿到害人呢?”

技術人員說:“我們領導已經去調查了。發現六十年前,鄰省确實出過一起,因為技術人員疏忽,導致的部分钴粉遺失。

當時當地的農業局,為了提高農作物産量,培育農作物新品種,開展農作物輻射育種的研究。

當時有一個技術員不甚丢失了一瓶實驗用钴粉。

因為到處沒找到,而且周圍都沒有輻射超标的跡象。

當時對這個技術人員只是做了開除處理。

後來這個技術人員,沒幾年離世了。”

程遇行問:“技術人員的名字叫什麽?”

技術人員想了想,“叫譚什麽來着?譚青山,對!譚青山。”

程遇行念着:“譚青山......譚青山......T!譚青山和T有關系!”

第二天,程遇行和江喻白開車到了鄰省,趕到了省農業局。

農業局也對這件事情高度重視。

由專人帶着程遇行和江喻白,到了當時的農産品培育基地。

這個基地已經廢棄很多年,設備和有害物質都已經轉移。

程遇行環顧周圍,突然他看到遠遠的山頭,有一顆粗壯的大槐樹!

程遇行仔細看過《死亡之舞》。

這顆大槐樹在《死亡之舞》裏出現過!

程遇行問技術員:“那是哪裏?”

技術員說:“哦,那顆大槐樹嗎?

那是克家莊村口的老槐樹。

那顆老槐樹有兩百多年了。”

程遇行說:“我們去克家莊看看。”

由于山路崎岖,車過不去。

三人往克家莊方向走去。

一路上杳無人煙。

技術員解釋,“這個村因為閉塞,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

現在留在村裏的,不到十五人。

都是七八十歲,想落葉歸根的老人。兒女們幾天來一回,或者輪流陪着老人住。”

路上他們路過一處雜草叢生的院子,從外觀上看,這個院子有年頭了。

鐵門鏽跡斑斑,四周的院牆上,攔着鐵絲網。

程遇行問:“這是什麽地方?”

技術員說:“哦,這我可不清楚。我可以打電話問一下我們局裏的老同志。”

技術員打電話的時候,程遇行走進了這個院子。

不知為什麽,這個院子給程遇行很熟悉的感覺。

突然,他站在院子裏看向老槐樹。

比例!和畫中的比例一樣!

如果是實景作畫的話,這個院子就是當時畫家畫畫的地方!

技術員挂了電話,走過來說:“警察同志,這個院子是幾十年前的精神病院。

後來市裏有了專門的療養院,這裏就廢棄了。

這裏地處偏僻,一直也沒有人來拆。

局裏退休的老同志說,以前醫療條件有限,說是精神病院,其實就是一個關人的地方。每天有人往裏送吃的。

這些鐵絲網,就是為了防止精神病人逃跑而圍起來的。”

程遇行放大油畫照片,他看到了幾個斑駁的筆觸,似乎畫的是鐵絲網。

他們三人用手機拍了一張遠處的大槐樹,不斷和油畫照片做對比和計算。

終于找到了當時的作畫位置,在這個院子的東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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