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收留
收留
“衿哥,你今天和隔壁幹架了嗎?”林落從門口探出鬼鬼祟祟的腦袋。
謝子衿在畫圖紙,眉梢都沒動,專注在圖紙上,“沒機會,隔壁那條狗看到小爺,夾着尾巴就跑了。”
“沒可能,遲朝衍這種大猛A,怎麽會臨陣脫逃呢?”林落顯然不相信。
謝子衿一聽到‘遲朝衍’兩個字,生理性地忍不住翻白眼。
他的一生之敵,便是該死的遲朝衍。
他倆是海城一中的學霸,素有“南北雙雄”之稱。
海城一中分為南北兩大校區,謝子衿就讀于南校區,遲朝衍就讀于北校區,他們分別是各自校區的第一名。
天南地北,本不交集,奈何學校月考模拟考是兩個校區聯合一起排名的。
南北雙雄相遇,只有一個第一名,謝子衿成了那一個倒黴的萬年老二。
要命的是,遲朝衍那條狗連分化都比謝子衿準時,早早就分化成了Alpha,又A又飒又頂。
南北雙雄的傳說,一直從初中到高中,謝子衿渡過了漫長又咬牙切齒的六年,他單純地以為,上了大學可以擺脫遲朝衍那條狗了。
萬萬沒想到,他倆又巧合地上了清大,真他媽倒黴!
更倒黴的是,謝子衿和遲朝衍被分配到了老樓的單間,老天瞎了眼,把他倆安排在隔壁宿舍,死對頭成了鄰居。
林落這吃瓜的,正數着南北雙雄的生死決戰的日子,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可惜他倆都是A。
不對,嚴謹點。
謝子衿被認99.9999999999%是個A,但晚熟,還未分化。
四舍五入,算是大猛A了!
一想到遲朝衍那張欠揍的臉,謝子衿莫名煩躁,手一劃,鉛筆不受控制,在圖紙上畫出一條錯誤的線。
林落抱着籃球走進來,看到謝子衿的圖紙,一翻他的書,一共就八章,已經自學到第六章了,滿滿的筆記,字體隽秀工整。
見證了南北雙雄鬥争又不幸和謝子衿選了同一個專業的卑微林落流下了崇拜的熱淚,“軍訓才結束,這還沒開始上課,你就開始悄悄拔尖了,你不是想驚豔衆人,你是不想給衆人留條活路!”
強迫症的謝子衿看着畫錯的那一筆,皺起眉頭,将鉛筆扔回筆袋,不畫了。
這一筆錯,又記在了遲朝衍的頭上。
見謝子衿心情有點躁,林落熱情地邀請,“走走走,去打籃球!”
一邊說,林落一邊推着謝子衿往外走。
午後的碧空如洗,萬裏無雲,偶有秋風吹過,卷來一股秋意濃的清冷。
籃球場上少年們迎風肆意的身姿,在奔跑跳躍中揮灑青春的熱汗。
場外圍觀群衆熱烈的歡呼聲一陣一陣。
不遠處是長長的校道,兩旁一字排開的樹木,枝幹粗壯,兩邊樹梢延伸形成了拱形遮陰的傘,午後陽光從樹木的罅隙中穿過,落下一地細碎的斑駁。
遲朝衍站在校道上,被歡呼聲所吸引,看向了熱鬧的籃球場,捕捉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後,他的眸光定住了。
葉勤跑過來,湊到了他的身側,好奇地問,“遲朝衍,你發什麽呆?”
遲朝衍迅速收回定格在那一身淺藍色運動服的少年的背影上的目光,擡頭看着蔚藍的天,輕聲道,“今天的天空,挺藍的。”
和他那一身淺藍色調,很般配。
葉勤:“?”
打完籃球後,謝子衿一身熱汗,回宿舍沖了一個澡,将幾本建築學相關的書放到包裏,背起包,出門去兼職了。
他家庭背景不算複雜,早年經歷父母離異,母親帶着他一拖油瓶組建了新家庭。
母親還給他整出了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現在小學六年級。
弟弟年幼,搶占了母親百分之九十九的關注,謝子衿活得像個透明人,挺沒存在感。
繼父為人樸質老實,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收入不算高,但足夠他們一家三口。
謝子衿始終覺得自己是多出來的那一個,特別懂事,早早就自立更生,兼顧學習之餘,還要抽出時間打工賺錢養活自己。
開學沒幾天,謝子衿就找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時咖啡店兼職。
今天是夜班,淩晨三點下班。
遲朝衍回了宿舍,走廊上有人在讨論晚上要不要去酒吧high,不醉不歸。
那黃衣服的小黑個說,“別了吧,天氣預報說,今晚有冷空氣,還有雷暴雨,還是早點洗洗睡,被窩更香哇。”
遲朝衍在宿舍門口停下,木門是重新油漆的,門牌是掉漆了的604,宿舍是舊樓,約有六十年歷史,一股陳舊古老的氣息撲面而來。
此時,隔壁同樣破舊的605門緊閉,門外的架子上挂着一把長柄傘,卷成一長條,随着秋風微蕩。
謝子衿出門時,忘記帶傘了。
淩晨三點時,謝子衿完成工作交接表,走出咖啡廳,天空飄着毛毛雨,一股冷風迎面灌過來,吹得他一陣抖擻,暖藍色的薄衛衣透風。
冷空氣真來了,但所幸不是雷暴雨。
謝子衿迎着瑟瑟的寒風,迎着細小的毛毛雨,快步跑回宿舍,停在宿舍門口前時,他一邊喘着氣,一邊掏鑰匙。
走廊的聲控燈滅了,謝子衿沒得及發出聲,忽而燈又亮了,接着是走廊傳來一陣略微顯得拖沓的腳步聲。
淩晨三點半,來自舊樓的腳步聲,多少有點令人背脊發涼,謝子衿轉頭,落入眼底的是遲朝衍那一張被橙黃色燈光柔化的帥臉,棱角分明,線條流暢,就是這張渣攻臉令無數個小O腿軟喊哥哥。
緊接着,晚風吹過來了渣攻身上迷人的信息素味道,在清冷寂寥的夜裏,濃烈地漫開。
無可否認,渣攻的信息素味道,很誘人。
“晦氣。”謝子衿不滿地哼了一聲,終于找到了鑰匙。
被敵視的遲朝衍似是輕描淡寫地瞅了一眼謝子衿,在604的門口停下,掏出鑰匙開門。
兩人幾乎同時将鑰匙插入鑰匙孔裏,動作一致地一旋,“咔”、“噠”,兩聲齊發——
謝子衿用力一擰,手中的鑰匙只剩下一截頭了,門沒有開,鑰匙尾斷在鑰匙孔裏。
“……”
緊接着,“吱”一聲,遲朝衍淡定地開了604宿舍的門,拔出鑰匙,将鑰匙圈套在食指上,似乎帶着幾分挑釁地轉了轉。
只剩半截鑰匙的謝子衿:“......”
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
不巧的是,身後亮起一道刺眼的強光,天空被閃電撕裂,破開了一個口子,緊接着是“轟隆”一陣雷響。
雷陣雨如期而至。
淩晨三點半,鑰匙斷了、冷空氣、雷陣雨……
這世界上有比他還倒黴的人嗎?
604房開了燈,遲朝衍懶洋洋地靠在門檻上,眯着那一雙多情的桃花眼,語氣中帶着笑,“謝子衿,叫哥哥,我就收留你。”
“……”謝子衿像原地生了根,一動不動,不打算鳥遲朝衍這死狗。
雙方僵持不下,遲朝衍聳了聳肩,像施恩一般,“算了,不叫也收留你。”
謝子衿:“......”
謝子衿活了十八年,最沒骨氣的事就是接受了死對頭遲朝衍的收留。
北城的冷空氣說來就來,分分鐘驟降到僅有幾度,他一件薄衛衣,淋過毛毛雨,要是雷陣雨天在走廊兩個小時,明早兒沒準就成了冰雕。
開學一個多月,作為鄰居的兩人基本碰不上面,謝子衿每天從604路過,卻從沒甩過一個眼色。
謝子衿走進遲朝衍房間的第一感覺是幹淨整潔,井然有序,破爛的宿舍樓,收拾過後帶着舒适的溫馨感。
遲朝衍拉出書桌配套的椅子,放到謝子衿的跟前,打開櫃子,取一條幹淨的毛巾,遞過來。
“喏。”
謝子衿淋過雨,身上濕漉漉的,略微防備地看着遲朝衍,思考着要不要接受他的好意。
遲朝衍說,“新的。”
“哦。”謝子衿拿過毛巾,低聲說了一句,“謝了。”
遲朝衍嘴角揚了揚,沒說什麽,轉身去煮熱水。
熱水壺發出呼呼的聲音。
謝子衿站在書桌前,看着分類整理的專業書,抽出了一本他有同款的《建築學原理》,轉頭看靠在窗邊的遲朝衍。
“你小子生物工程系的,選修我建築系的課程,你不怕頭禿啊?”謝子衿戒備地盯着遲朝衍。
總覺得這條狗,又要搞事情,怕不是又想送他一個萬年老二?
遲朝衍靠在窗邊,姿态帶着幾分貴公子特有的慵懶,語調微上揚,凝着一丁點調侃,“連我生物工程系的都知道,你還挺注意我的啊?”
謝子衿慢悠悠地擦微濕的頭發,直接怼自戀狂,“注意啊,不然怎麽找準時機給你投毒?”
被怼的遲朝衍倒也不生氣,解釋着,“湊學分啊,選修課就這麽幾門,我也想搶藝術學院熱門的插花課,奈何手速不行,只能選冷門頭禿的建築學。”
謝子衿不吭聲,在琢磨這條狗話裏的真實性。
遲朝衍雙手環胸而抱,語氣帶着幾分不正經,“再說了,我擔心以後在生物工程的就業混不下去,學點建築基本常識,方便日後去工地搬磚。”
謝子衿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毒舌地說,“那我以後給你留一個搬磚位。”
“好啊,那就謝謝謝工頭了。”
謝工頭:“……”
遲朝衍壓了壓上揚的嘴角,取出幹淨的玻璃杯,将煮好的熱水倒出來,放到謝子衿跟前的書桌上。
“謝工頭,多喝熱水。”
“……”謝子衿寧掃了一眼遲朝衍,在他的印象中,這條狗又潔癖又擰巴又雞毛,特別難相處,現在一看,除了嘴賤點,倒也不算太難相處。
喝了一杯熱水,謝子衿的身子暖了回來,推開陽臺門,一股冷風灌進來,冷得他雞皮疙瘩起了。
老樓的規格,604和605的陽臺在同一側,間隔大概一米五。
他在思考,從陽臺爬回605的可能性。
看穿了謝子衿的小心思,遲朝衍走過來,站在他的身後,冷風從陽臺灌進來,一股清新好聞的的信息素撲面而來,帶着點夏日青檸的清香,沁人心脾。
遲朝衍克制地往後退開一步,熱心地提醒,“根據我校最新修訂的現行版《本科生教育管理辦法》,第十一章第五節第二十條,私自危險攀爬宿舍樓者,輕則嚴重警告,重則記過處分,處分期一年,處分期間不得參與任何獎助學金評選。”
謝子衿:“……”
“對哦,六樓也不是很高,但足夠你摔成肉醬。”
謝子衿:“......”
“我可以每年上墳時,給你燒一本建築學相關的著作,在下面也不耽誤學習。”
謝子衿:“......”
果然,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謝子衿徹底老實了,關了陽臺門,坐回椅子上,從包裏翻出那一本《建築學原理》,繼續自學。
他決定熬,再熬兩個半小時,天就亮了。
遲朝衍又是一陣翻箱倒櫃,找出了一套睡衣,遞給謝子衿,“去換上。”
謝子衿沒動靜,有距離感地說,“不用。”
“沒穿過的。”遲朝衍看了一下他帶着濕氣的衛衣,寒冬凜凜,宿舍還沒有到供暖時節,沒法開暖氣,“謝子衿,你要是在我的宿舍生了病,我明天解釋不清楚。”
“有什麽解釋不清楚的,沒瞎的都知道是你囚禁我虐待我。”
遲朝衍:“......”
你是懂囚禁虐待的。
嘴上說的都是刀子話,但謝子衿還是接過了遲朝衍的睡衣,生了病,得不償失,他往浴室走,又說了一聲:“謝。”
遲朝衍垂眸,眼底帶着淺笑,心底有點飄飄然。
謝子衿沒看遲朝衍,只是小聲地嘀咕,“你小子怎麽什麽都備有新的。”
沒多想,他只能感嘆一句,有錢真好。
據說,遲朝衍的家境非常殷實。
傳言多少有點離譜,說遲少爺富可敵國,千億富翁。
傳言有待商榷,但是看遲朝衍這一宿舍的違規電器,小冰箱、電煮鍋、除濕器等,都是牌子貨,确實挺闊綽。
睡衣出奇地合身,向來聰明的謝子衿似乎缺了一根筋,沒有意識到,遲朝衍比他高出半個頭,若遲朝衍穿這睡衣,肯定會偏小。
謝子衿走出來時,遲朝衍靠在衣櫃上,滿意地看了一眼正好合身的睡衣,輕描淡寫一瞥,轉頭看窗外,“你要是困了,就休息。”
卡頓一秒,他繼續說,“可以睡我的床。”
他一連在咖啡店站了六個小時,怎麽可能不累不困?
謝子衿防備心極強,張嘴就來,“對我這麽好,怕不是想趁我睡着,刺殺我?”
遲朝衍聳了聳肩,嘴貧地回,“對啊,所以你最好睜着眼睛睡覺。”
“……”謝子衿懶得和他鬥嘴,指了指一塵不染的床鋪,“只有一張床,那你呢?”
“我啊,”遲朝衍走到書桌前,抽出一本生物工程相關的書,欠揍地說,“我要挑燈夜戰,争取早日卷死你。”
謝子衿:“……你是不是腦子被門夾,咱倆不同專業,你卷什麽卷?”
遲朝衍開了小臺燈,走過去順手關了大燈,回到書桌前,真拿起書,準備學習,催促着,“請你趕緊睡覺,不要打擾我學習。”
謝子衿:“......”
見謝子衿不為所動,遲朝衍轉頭,看過來的眼神帶着幾分挑釁,使用激将法,“難不成你怕被我卷死,想陪我一起學習?”
謝子衿被激将法吃死,快速地躺下,被子一蓋,翻身背對着遲朝衍,“閉嘴吧,我睡了。”
遲朝衍轉頭,借着小臺燈柔黃色的燈光,深深地凝着謝子衿的背影,嘴角微微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