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噩夢

噩夢

謝子衿一連給遲明深上了兩個星期的補習。

蠢侄兒拉拉誇誇地進步了五分。

小叔叔說,他進步得越慢,壓歲錢越多。

萬惡之源,源于窮,他不能跟錢過不去。

謝子衿看着遲明深又一輪的摸底卷子,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上升到懷疑自己的教學能力了。

他覺得,他配不上這一份家教的工作,無法勝任。

謝子衿敲開了遲朝衍的房門,站在門口處,愁眉苦臉地說,“遲朝衍,我們聊聊。”

遲朝衍一手捧着一本建築學,另一手拿着筆,正在草稿紙上算數據。

他看着一身淺藍色運動服的謝子衿,眸色微深,暖色調襯得他膚白貌美,他家小O長得真漂亮。

“好。”遲朝衍将建築學放下,拿一本生物工程學蓋住,“想聊什麽?”

謝子衿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刻意保持距離,“你先把門窗打開。”

保持通風,避免信息素引起危險。

遲朝衍意味深長地瞅了一眼謝子衿,聽話地把陽臺門和窗戶全開了,他靠在窗臺處,深邃的眼眸微眯,半認真半開玩笑,“這麽見外,你是對我的信息素有想法嗎?怕忍不住将我撲倒?”

謝子衿走進來,靠到沙發背上,對遲朝衍翻了一個大白眼,回怼,“我是怕你扛不住我這種引誘型的信息素,一秒成禽獸。”

遲朝衍看着謝子衿白皙的頸項,有點口幹舌燥,輕咳了兩聲,“要是……我真扛不住,那怎麽辦?”

謝子衿認真地說,“那小爺就一拳捶爆你狗頭,順便一腳把你踹局子裏!”

不得不說,狗遲的薄荷味真的很香,但謝小O要時刻維持大猛A的人設,只能不為所動,只能清心寡欲。

遲朝衍:“……”

我也想變禽獸,這不是沒機會麽?

愁吶!

“說正事。”謝子衿将手中的卷子攤開,向遲朝衍搖了搖,“兩周只提升五分,你要不要考慮換一個家教?”

這兼職的工資,他賺的有點心裏不安。

“我沒有教學經驗,估計是沒掌握正确的教學方法,我不想耽誤明深的時間。”謝子衿微垂頭,有點挫敗。

遲朝衍走過來,手落到謝子衿的頭頂,溫柔地揉了揉他的發,語氣裏帶着寵,“是他天生蠢,跟你沒關系。”

“……其實,他挺聰明的。”謝子衿撇了撇嘴,“估計是我沒教好。”

“我覺得,你很厲害。”遲朝衍睜着眼說瞎話,“上一個家教,教了他兩個月,他還下降了七分。”

“不會吧?你認真的嗎?”謝子衿震驚了,但是好像又有點信心了。

“認真的啊。”遲朝衍拍了拍謝子衿的肩膀,鄭重其事地說,“衿哥,他能不能成才,我就靠你了。”

被戴高帽的謝子衿:“……我盡量。”

“阿嚏——”

忙碌陪遲朝漸相親的遲明深打了一個大噴嚏,覺得背脊一股涼意,他看着遲朝漸說,“大叔叔,有狗在背後罵我。”

相親從晚餐改成下午茶,遲明深最高興,不用補課。

“哦,那狗肯定是遲朝衍。”遲朝漸慢條斯理地攪拌着咖啡,糾正遲明深,“從這一刻開始,叫爸爸。”

“好的。”遲明深美滋滋地吃着蛋糕,斜眼看着遲朝漸,“你确定要叫爸爸嗎,要是等下你和相親對象crush了,那怎麽辦?”

“呵。”遲朝漸冷冷地哼一聲,再次強調,“天皇老子來了,你也得管我叫爸爸。”

遲明深點頭,“明白,臺詞我都背好了!”

不一會兒,被強迫幫忙相親的應阡陌推門走進包間。

遲明深聽到開門聲,壓根就沒看來人,原地一聲吼,“爸爸,你的相親對象來啦。”

遲朝漸擡頭,看到應阡陌時,目光一凝,頓住了,還沒有來得及拉住遲明深——

遲明深已經朝應阡陌沖過來,拉住應阡陌的衣角,輕輕地搖着,“哥哥,你是來相親的嗎?”

“求求你,收了我爸爸吧?我爸爸年輕時玩得花,十四歲就和我那三十歲的媽生了我,後來被我那三十歲的媽玩膩了抛棄了,他一個人悲慘地拉扯着我長大,又當爹又當媽。”

“他真的好慘,他已經相親了九十八次,這一次是九十九次,代表長長久久,你能不能将就一下,閉着眼睛收了他呢?”

“他除了人狗一點,嘴毒一點,臉臭一點,沒有任何缺點……哦,我告訴你哦,我七歲那年,半夜發高燒40℃,就是我這個偉大的爸爸在狂風暴雨的惡劣天氣下,淩晨一點背着我去醫院的。”

“我告訴你,當時雨太大,雨傘滲水,一滴一滴的雨水地往下落,我在高燒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我爸被雨水打濕的肩頭,瞬間熱淚盈眶,感覺到父愛如山的偉大神聖,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就算我爸再狗,我也能忍。”

遲朝漸氣得腦血管都爆炸了,“遲明深,你給我過來!”

遲明深還打了小抄,手心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一邊往遲朝漸那邊走,一邊補充,“對了,醫生哥哥,如果你覺得我爸各方面條件還不錯,那我就要說,我還有一個五歲的弟弟和一個三歲的妹妹,我們三是同父異母!”

遲朝漸站起來,一把抓住遲明深,往後身藏起來,他深吸一口氣,凝着應阡陌,開口,“我……”

還沒說完,應阡陌食指指尖托了托金絲眼鏡,好奇地問,“他到底是你侄子,還是你兒子?”

遲朝漸:“侄子。”

遲明深:“兒子。”

應阡陌:“……”

當天下午,遲朝漸差點心機梗塞,幽怨地盯着遲明深,“臭小子,玩報複是吧?”

遲明深吃着醫生哥哥給的棒棒糖,雙手一攤,“你這個人很機車耶!是你說的,天皇老子來,都得叫爸爸。”

“……”遲朝漸拿起手機,一通電話打給遲朝衍,“讓你媳婦給遲明深再加兩門補習!”

遲朝衍原本不想做太多孽,擔心遭報應,但是一聽到‘你媳婦’三個字,他心花怒放,“馬上安排!”

三秒後,天空傳來遲明深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我要回家——都是狗啊——!”

冤冤相報何時了?

為什麽受傷的總是我?

(╥﹏╥)

轉眼間,除夕來了。

謝子衿暫停去遲家做家教,留在家中幫着寧秀芹打點過年的事宜。

除夕阖家歡樂,一起吃團圓飯。

下午時,顧家的門鈴響了,寧秀芹開了門,熱情地把顧雲娟迎進門。

顧雲娟是顧奕星的親姑姑,是他爸顧雲峰的親姐,她的人生坎坷,兒子夭折,丈夫病逝,孤苦伶仃一人,逢年過節都會上門一起過節。

“星星,姑姑來了。”顧雲娟一進門就扯着嗓子喊。

顧奕星聽到聲音,立馬跑出去,高興地看顧雲娟給他帶了什麽新玩具。

老房子隔音太差,謝子衿在房間裏看書,亂糟糟的響聲從外面傳過來,惹得他心煩。

他對所謂的團圓飯向來沒想法,能躲避就躲避,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他背起包,準備出門吃一碗熱馄饨。

別人家的團圓飯,他這外人就不蹭了。

謝子衿正要出門,手握在門鎖上時,便聽到顧雲娟和寧秀芹的交談聲。

“我聽說,謝子衿在給有錢人家的小孩子補習,有錢人出手闊綽,能賺不少吧?他有沒有往家裏給補貼啊?我弟這麽辛苦地供他讀書,不會是養了一個白眼狼吧?”

“娟姐,子衿是在做兼職,但是他……”

“秀芹啊,雖說你和我們是一家人,可那謝子衿始終不是姓顧的,他在清大上學,肯定是有前途的,但是人心難測,我們還是得看緊點。”

“你放心,子衿他不會忘本。”

“這難說的,我看過不少新聞,很多高材生賺了大把錢後,都拒絕贍養父母的,更何況我弟只是他的養父,我看他的态度,我就怕,他對人總是很不禮貌。”

“他有時候确實是态度不太好,這樣吧,我再跟他說說……”

寧秀芹話還沒說完,謝子衿猛地把門拉開,臉色發沉,語氣發冷,“請你放尊重點,我沒花你顧家一分錢。”

顧雲娟被謝子衿冰冷的目光,吓了一跳,卻依舊刻薄,“謝子衿,你什麽态度,我是你的長輩,你懂什麽叫尊重嗎?什麽叫沒花顧家一分錢,若是沒有我弟供你讀書……”

“我再說一次,我沒花你顧家一分錢。”謝子衿握着包的手收緊,手背的青筋暴起,渾身帶着刺,“有的人,不配做長輩,更加不配得到一分尊重。”

寧秀芹見情形不對,趕緊攔在謝子衿的跟前,開口教育着,“子衿,大過年的,長輩就開玩笑說你幾句,你別往心裏去。”

謝子衿一把甩開寧秀芹的手,往外走,“那話可不像開玩笑。”

寧秀芹跟着走幾步,想要挽留謝子衿,開口道,“子衿,馬上要去團圓飯了,你去哪?”

“我一外人,就不打擾你們一家團聚了。”謝子衿拉開門,走了出去。

在門合上時,謝子衿還聽到顧雲娟說,“秀芹,你看看他的态度,這樣的孩子,成績再好,也是不懂知恩圖報的,我弟這麽盡心盡力地供他讀書,到底是為了什麽?”

寧秀芹抱歉地說,“那孩子是心情不好,他平時态度挺好的,我回頭再說說他。”

“星星啊。”顧雲娟轉頭就教育正在玩新玩具的顧奕星,“你以後可別學你那個沒良心的哥,要一直記得姑姑對你的好,明白了嗎?”

顧奕星說,“他才不是我哥,我不要學。”

“星星,不許亂說話。”寧秀芹有點責備地說,“那是你哥哥……”

謝子衿無力地靠在牆上,擡頭看着舊樓灰蒙蒙的天花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揮拳重重地在牆上打了一拳,手背一片紅,還破了皮,滲出了血絲。

他不覺得痛,早就麻木了。

原生家庭像一個巨大的牢籠,由布滿利刺的荊棘編織而成,他被困在其中,被紮得遍體鱗傷,每走一步,留下的腳印都帶着血。

血淋淋的過去,成為了他午夜夢回的噩夢。

謝子衿背着包,離開了舊樓,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從天亮走到天黑,世界很大,他不知道要走向何方,沒有方向,沒有目的。

街道上的年味很重,家家戶戶挂了紅燈籠,貼了新的春聯,門口還擺着桔子樹,預示着來年的大吉大利。

一群穿着新衣服的小孩子在嬉戲,每個人手裏都拿着紅包,正在虛榮地比較着壓歲錢的多少,多了的請喝可樂。

記憶中,他跟了寧秀芹後,很少穿喜慶的新衣服,也比較少收紅包。

謝子衿慢悠悠走在黑夜裏,将所有的熱鬧留在背後,孑然一身走向孤獨。

他路過一間琴房,落地的玻璃窗使得室內的鋼琴顯露無遺。

他忽而想起遲朝衍曾經問他——

“謝子衿,你為什麽不彈琴了?”

謝子衿垂眸,眼底暗淡在漫開,手按在玻璃上,隔着玻璃觸摸黑白的琴鍵。

他喜歡彈琴,很喜歡。

可是,不能彈了。

謝子衿記得那一天平平無奇的下午,他在琴房練琴,寧秀芹找了過來。

“子衿啊,外公留下的那一筆錢,我挪用了一部分,現在剩的不多,學鋼琴是一筆很大的支出……”

“外公留下的錢,說是要給我讀書用的,為什麽要挪用?”

“你顧叔叔投資失敗,欠了很多外債,弟弟又剛滿三個月,我實在是沒有辦法才挪用了你外公留下的錢。”

“好,那我不學了。”謝子衿将所有的琴譜扔掉,冷漠地說,“請你以後謹遵外公遺囑,不要輕易挪用那一筆錢。我年紀小,沒法自力更生,但請你記住,我不想花顧家一分錢。”

外公離開時,留了一筆錢,明确說是要給謝子衿的。

琴房的老板發現謝子衿,打開門問,“小夥子,是要看琴,還是要學琴?”

謝子衿回了神,搖了搖頭,“沒,就路過。”

他剛要走,老板叫住了他,把一把糖果遞給他,“過年喽,吃點糖,把所有的煩惱忘掉,新的一年,無憂無慮。”

謝子衿接過糖果,回了一個燦爛的笑,“謝謝。”

陌生人比家人還要有溫度,挺諷刺的。

夜色越來越濃,夜間溫度下降,有點冷,謝子衿去便利店,買了一瓶牛奶和三明治,當作是年夜飯了。

謝子衿提着塑料袋,剛出便利店,走到轉角,迎面走來了幾個醉漢。

為首的醉漢一看到謝子衿,眼神就變得猥瑣,“哎喲,哪來了一個漂亮的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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