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檢讨
第5章 檢讨
周遠書一夜好眠,精神抖擻,連第一節 下課後的八百米長跑都堅持了下來。
他們第一節 下課的大課間,會有八百米長跑,美名“陽光長跑”,高一的時候,他幾乎請了一半的假。
跑完長跑回來,教室裏亂哄哄的,中央空調的溫度被開得很低,周遠書怕出一身汗又貿貿然吹冷氣會感冒,于是在走廊上站一會兒等身上的熱氣散去。
沒站兩分鐘,便看見齊中越朝他跑來,抓住他的肩上下打量:“貍貓,昨晚給你發信息怎麽沒回我?”
“我昨天沒好好聽課,晚上一直在複習,就沒看手機了。”周遠書扯開他的手,“怎麽了?”
齊中越道:“就問問你,昨天體育課我看見周遠航去找你了,沒對你做什麽吧?”
“他找的不是我。”周遠書回答,“是太子。”
作為唯一的發小,齊中越是為數不多知道他跟岳行互換人生的事的人,對此先是震驚,随後調侃他們是貍貓和太子。周遠書被調侃多了,也順着他背地裏管岳行叫太子。
他把昨天的事簡單說了一下,氣得齊中越罵了兩句髒話:“狗東西就喜歡玩髒的。昨天我跟唐爍說話的時候,他還過來陰陽怪氣我,問我是不是也想跟唐爍互換,我真服了。你等着,只要他還跟我一個班,我就有辦法搞他。”
周遠書擔心道:“你要先保護好自己啊。”
齊中越不在意道:“沒事,他還能搞得過我。”又憐愛地揉揉他的頭,問他,“你跟太子現在關系怎麽樣?”孩子什麽都好,就是道德感太強,明明不是他的問題,卻一直怪自己對不起岳行,如果岳行對他有偏見,他一定很難過。
周遠書彎起眉眼,渾身都洋溢着快樂,聲調也揚了起來:“我把周遠航不是好人的事寫給了他,他給我回了‘謝謝’,他是相信我的。”
他的長相偏柔和,一笑起來眼睛就會變成兩個小月亮,臉頰上有粒小小的梨渦,十分可愛,讓人看着就心軟,齊中越頓時保護欲滿滿:“那就好。”他跟周遠書揮揮手,“哥哥先走了,晚上記得回我信息。”
周遠書卻悠悠道:“不是吧越哥,這麽着急,該不會有人等吧?昨天體育課也沒來找我。”
齊中越笑,作勢要打他:“長能耐了是吧,還敢調侃哥哥了?”
周遠書知道他不會真打自己,但還是跳起來飛快跑開,然而沒跑幾步就迎面撞上了人,齊中越緊随其後,剎不住車也撞了上去,三個人貼在了一起,前後夾擊,撞得周遠書腦袋都暈暈乎乎的。
還沒來得及道歉,便聽見一個憤怒的聲音在頭頂吼:“說了多少次不要在走廊打鬧,很容易出事的知不知道?!你們兩個哪個班的?!”
周遠書這才看清楚,撞到的是個發福的中年男人,幾乎眼前一黑。
太倒黴了,撞到誰不好,居然撞到了以挑毛病著稱的年級主任!要是一開學就被請家長,那他一直到過年都別想好過了!
倆人自知理虧,方才還在嬉鬧,轉眼老老實實垂首而立聽訓,走廊上不少人幸災樂禍地觀望,只要不發生在自己身上就是樂子。
“你看看我們的欄杆,牢固嗎?要是一不小心撞上去把欄杆撞壞,從五樓摔下去,那就是人命啊!生命是自己的,都不懂得珍惜嗎?!”年紀主任唾沫橫飛,足足訓了三分鐘,詞不帶重複的,才被手機鈴聲打斷,接電話的時候看見了路過的岳行,眼睛一亮,拉過岳行的胳膊道,“這兩個學生在走廊上打鬧,看着他們寫一千字檢讨,下午放學之前寫完,你檢查就行。”
他對岳行百分百信任,托付完這件事,便接着電話匆匆離開了,似乎很趕時間。
周遠書頭低得更狠了,雙手不安地攪在一起,心裏不住哀嚎,也太慘了吧,昨天丢臉就算了,今天又在人面前犯錯誤,他跟岳行好像命中犯沖。
岳行只掃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齊中越身上:“姓名班級?”
面對學生比面對年級主任輕松多了,正好打了預備鈴,走廊上的學生都往教室趕,齊中越混在人群之中大聲告訴他:“實驗班的,齊中越,下午檢讨交給你哈哈!先回去了拜拜!”
一聲“太子”差點脫口而出,幸好被他止住吞進了肚子裏。
岳行沒有再說什麽,跟周遠書一前一後進了教室上課。
趁着上課前的混亂,目睹了全過程的張意涵同情地望着同桌:“你完了,岳行這個人鐵面無私,他肯定要在中午把你留下來寫檢讨,寫不完不給去吃飯。”
周遠書咬着筆頭,含含糊糊道:“無所謂了,我的人生已經失去了光亮。”
“怎麽了?後悔學理了嗎?”
“後悔出生。”
“……不至于不至于。”
果然中午放學時,周遠書在收書包,岳行主動站在了他面前,敲敲他的桌子,放下一張白紙:“我會數字數。”
看熱鬧的同學倒吸一口涼氣,好狠的人,幸好他不是班長。
為了讓岳行專心學習,班主任葉良沒有給他安排任何職務。
周遠書眼巴巴問:“包括标點符號嗎?”
岳行思索了一下:“包括。”
周遠書很感動,提筆開始寫檢讨,岳行将他前桌的椅子掉了個方向,正對着他坐下,摸出物理書看。
放學的高中生奔向食堂的速度可以競選出世界短跑冠軍,教室裏很快只剩下兩個人,正午的烈陽流淌過走廊,又穿過透明的玻璃,灑在周遠書身上時,已經溫柔了許多,在他的發邊和長而密的睫毛上鍍了一層金釉,寧靜而美好。
岳行的目光從書移到了人身上。
周遠書的長相非常柔和,但不嬌氣,皮膚很白皙,但并不像奶油那麽膩,又不像雪那般冰冷,大抵是介于兩者之間的清澈透亮,看着很是舒服,可能是空調關上的緣故,熱浪漸漸席卷而來,讓他的臉上透了薄薄的粉色,正在有變紅的趨勢。
唇色也是淺淺的粉——也不對,要紅一些,像喝飽了水一樣潤澤,微微泛着光。
岳行跟他相處的機會并不多,每次他都是低眉順眼,乖巧到近乎卑微,說話時都支支吾吾的,甚至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不由想起周遠航的話:這是個綠茶,最會裝可憐。
綠茶不綠茶他不知道,但周遠書确實總是很溫和的樣子,跟人說話也溫溫吞吞的,沒有任何攻擊性他給自己寫本子時,語氣又透着一股天真爛漫。
讓他莫名想起了考拉熊。
就是這樣一個人,代替了他十六年的人生。
真的像表面一樣嗎?他不會貿然給一個人下定義,然而他不相信,一個怯弱天真的小孩,可以在周家這麽壓抑的地方長到十六歲還能如此溫順。
“沒人了。”岳行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緩緩開口,“回家吃完飯寫吧。”
周遠書驚訝地擡起頭,不敢相信他給自己開後門。
“主任說的是下午放學前交,不是中午交。”岳行說,“剛才只是為了避免他們起哄。”
他又不是什麽古板苛刻的人。
周遠書反應過來,如果剛才岳行對他不管不問,一定會被同學問為什麽特殊對待,惹來不必要的輿論,所以留他只是做個樣子。
他連忙起身收書包,小聲說了個“好”,等岳行離開幾分鐘後才跟上去。
回家後,杜姨已經做好了飯等他們,見岳行先進門,一邊收拾屋子一邊問:“怎麽今天回來晚啦小行?遠書也不回來?”
“拖了會堂。”岳行随口解釋,純粹是不想引來沒必要的追問,“他馬上。”
兩個人在一張桌上吃飯的時候,速度總是很快,吃完飯,周遠書自覺拿出紙筆在客廳趴在客廳桌子上寫檢讨,見岳行要回房間,忙問:“你不看着我嗎?”
“我要睡午覺。”岳行淡淡道,“上學前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