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平井

平井

“剛剛進去的那是什麽人啊?”身後的門一鎖上,充滿疑惑的佐藤和高木忙不疊地問。

目暮警官的胡子抖了抖,正想張嘴搪塞過去,擡頭左右一看,兩邊是求知欲滿滿的兩張臉,他做刑警幾十年了,太清楚這些年輕人的好奇心能造成多麽恐怖的行動力。

“這事其實也不算是什麽機密。”兩人跟着目暮警官走進他的辦公室,“只是不知道的話對你們倆都好……”

話說完,兩人依舊留在原地。

目暮十三嘆氣,“坐吧。”

他關上門,端起馬克杯,走向窗前。

黑夜中見不得一絲月光,雨還在下,天空像是在往下淋墨一樣。

他輕輕吹開一梗茶葉:

“你們,聽說過詛咒嗎?”

……

平井沒說話。

男人也不着急,手臂一伸,椅子轉了個個兒,他長腿一邁,跨坐于椅子上,雙手交疊在椅背上,削尖的下巴枕在自己的手背上,灼灼目光穿透黢黑的鏡片,直勾勾地戳向平井。

平井對這目光坦然自若,甚至多吃了兩口年糕。

“好吃嘛?”男人語氣裏帶着股莫名的親昵,像是在和朋友聊天,自來熟的屬性顯露無疑,“我回去給我的學生帶幾份。”

“不好吃。”平井瞥他一眼,直覺告訴他如果不回答這個問題,面前的男人會像複讀機一樣接着問下去,“像是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口香糖。”

Advertisement

他說着,又面無表情地往嘴裏塞進去一口。

“可我看你吃,就覺得很有食欲。”男人的聲音懶懶散散的,和他的身體一樣,軟趴趴地挂在椅子上。突然,他傾過身來,探着腦袋湊到平井面前,很“認真”地端詳碗上的小字。

“哦,是這家店,這個點兒還開門啊?”

他像是沉吟了片刻,實際上思考的時間大概連一秒都不到。

“說起來,我從八點忙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吃點東西呢。”

平井的腦海如幻燈片一樣回放起剛才出門看到的鐘表畫面,從他出去“上廁所”到現在,過去了半個小時。

也就是說,現在也才十點多。

“順便買一份芝士檸檬撻?”男人自顧自地說,下一秒,他踱步走出審訊室。

平井:???

平井數着心跳剛剛數夠二十根指頭,門突然推開,男人拎着袋子,似乎只是短暫地出去呼吸了兩口空氣,渾身裹挾着夜色的涼氣,緩步進來。

不等平井再多思考一會兒,“啪——”桌上突然多了一份吃食。

平井的大腦不自覺地分析起男人剛才的行蹤,可無論如何,依照他的推理,對方都沒法在那麽短的時間內,獲得一份警局完全不可能有的甜點,更別說是在這個時間前往店裏購買。

但,如果是【那種能力】……

早在看到那具屍體時,平井就知道:這個世界存在着一種,類似于自己穿越前所見過的,名叫異能力的超常規力量。

可當這種颠覆常識的能力實實在在展露在自己面前時,他還是忍不住瞪大了雙眼,帶着一點點遏制不住的,獨屬于孩童般的新奇感,眨眼觀察這個男人。

正如平井想的那樣,就在剛剛,男人輕巧地邁步走出警局,剛剛離開建築,他整個人如同湮滅在空氣中,驟然消失。

幾秒後,就像他當初消失時一樣,如同一縷幽魂般再次出現。

整個警局除了平井,所有在警局注意到他的人,也只以為他出門稍微放了個風,甚至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的離開和回歸。

男人轉過椅子,坐下的第一件事,就是熟練地扯開袋子——

冒着熱氣的紅豆年糕湯露出。

“啊嗚。”男人張嘴咬住一塊年糕,像是吐出一截雪白的舌頭,玩心很大地把年糕拉成長條,“味道有點淡,不夠甜。對了,年糕還是熱的好吃,你要嘗嘗我這份兒嗎?”

平井吸吸鼻子,忍了又忍,把手裏的碗放到桌上,不吃了。

“不要。”

“你應該有話要問我吧?我們能不能快點開始,我想回家睡覺。”

“呦。”那人嘴角含笑,“這麽篤定我會放你走?”

他的主語是“我”而不是“我們”。

平井瞬間反應過來,這個世界的警察系統與超能力勢力的關系,實際上是不對等的。

也或許說,面前這個人的權力要比自己想象的大得多,他一個人便可以代表一方的勢力。

不論哪個世界,什麽場合,能夠擁有類似“瞬移”這種可攻可逃的能力的人,怎麽樣也不會只是個小喽啰的。

“那好吧。”明明是在配合對方工作,那人卻一副不情不願、不太配合的樣子,“自我介紹一下。”

“什麽?”

“自我介紹啊,高中第一次去班裏的時候老師應該叫你們做過吧?需要我來做個示範嗎?”對方興致勃勃,很想嘗試一下。

“不需要。”平井撇了撇嘴,他一點也不想知道面前男人的任何信息,完全不希望他今後的人生兩人還會有什麽交集。

但無奈的是,他只要睜眼看到這人,從眼睛攝取到的畫面就會飛速傳遞給神經,大腦源源不斷地接納信息,已經把對方從頭到腳分析了個遍。

“平井,男。”

“還有呢?”

“沒了。”

“興趣愛好,喜歡吃點什麽?”

“興趣沒有,愛好回家睡覺。”

“噗——”被平井賭氣的話惹笑,男人忍不住彎了嘴角,“好吧好吧,那我們來聊聊——”

輕佻的聲線壓低,吃完的空碗被推開。

男人上半身向後仰去,倚在靠背上,左腿交疊在右膝上,腳尖在空中翹了翹。

他慢慢地交叉雙手,那股無形的壓力又回來了。

“你看到那些東西了?”

平井:“如果你說的是殺死那位受害者的不明兇手的話,我沒看見。”

“哦?”男人伸出手,手很大,筋骨勻稱,指節纖細,和他的身高相稱。

他在平井眼前晃晃,“你看不見?”

”你才看不見。“平井沒忍住,反駁道,”完全不透光的墨鏡,除了盲人,我第一次見視力正常的人戴這玩意兒,你的能力不僅能夠瞬移,隔絕外界,還擁有火x忍者裏的日向家族的白眼,三百六十度環繞視野,自帶透視?”

“Bingo!猜對了。”男人鼓掌,“但是很遺憾,沒有五條老師的獎勵——畢竟你又不是我的學生。”

“聊聊吧,你今天在遇到那具屍體,有看到花澤女士去過哪裏,或者見過什麽人嘛嗎?”

“那位女士并不是心血來潮,才想到去那個地方的。”平井開口了,主角卻不是他自己,“她是有約,為了去見一個人,才會遇到那種東西……”

“咒靈?”對方接話。

“你們把那種異常的存在叫做咒靈嗎?”平井問。

“或者用你方便理解的東西來說,你知道詛咒嗎?”

平井沉默一秒,伸出食指在桌上劃過一個圓,嚴肅擡頭,“畫個圈圈詛咒你的那種?”

“哈哈哈哈哈哈,對,這也算是。”男人笑道,”詛咒是一種現象,咒靈嚴格來說是詛咒的一種,當人體內的負面情緒逐漸積累成形,便成了咒靈。*”

他敲敲桌子,“說回案件,據我所知,下澤那片街道因為規劃改建問題,基本不會有人去那兒,如果說花澤女士如你所說,是為了去見一個人,那麽你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

平井并不意外他的懷疑,若說起原因,其實他本人也并不是很清楚,“遛彎兒。”他擡眼,微挑的眼尾讓他看起來像極了一只貓。

“你接受這個回答嗎?”

”……“男人略垂下頭,也就是此刻,平井才終于得見其全貌,那雙冰藍色的眼睛透露出一股非人般的完美像是上天精心雕刻的藝術品,他眨眨眼,扯了扯嘴角,就像是在縱容平井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好啊,我接受。”

平井看向他,又看了看斜上角早已關閉的監視器,“反正今天發生的一切,在你獲得所有信息,出了這扇門之後,都會被抹消吧?你們清除人記憶的方法是什麽?是像黑衣人電影裏的那個記憶消除筆嗎?哦——那你戴墨鏡我倒是覺得情有可原了。”

“哎,你這個提議很好啊!”男人一錘掌心,“回去問問伊地織以後對待普通人能不能換成這個方法,用咒術什麽的也太老套了。”

平井總覺得伊地織這名字聽上去就是個大冤種,“那好,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也請你們……”

他用眼神詢問男人。

“咒術師。”男人偏偏也讀懂了。

“也請你們咒術師界稍微給點力,請務必把我的記憶清除的幹淨一點,我可不想再遭遇這樣的事情,再回憶起這種事了。”

普通而平靜的人生就已經足夠了。

“好。”

———————

“平井。”

佐藤美和子盯着電腦屏幕上的一列列信息發呆。

平井這名字并不算少見,單單只有一個姓,就算根據性別,再按照年齡的範圍劃分一下搜索範圍,仍然有好幾頁的名單才能篩選出來。

女人嘆了口氣,認命的握上鼠标,一行一行點過去。

“佐藤桑,還不走?”幾個同事拎着傘打招呼,調笑道,“今晚和高木君加班?”

“不了。”佐藤的聲音從電腦屏幕後面傳過來,“我們這兒還有點事沒忙完,你們先走吧。”

信息的篩選仍在繼續。

佐藤時不時起身活動兩下,眼睛死死盯着一直沒有打開過的審訊室大門。

牆上的鐘顯示0:00。

依舊沒有動靜。

佐藤又看了幾十條消息,目光從各種平井上掠過,她打了個哈欠,又麻木地點開新的窗口,就在這時,頁面中緩緩加載出的照片讓他發出一聲驚呼。

“我找見了!高木——”

險些睡着的高木精神一振,從座椅上彈起來,湊過臉來看,“太好了佐藤警官!”

可是很快,他們臉上的喜悅就消失了。

界面上的信息很簡單,整個信息欄甚至可以用幹淨來形容,要不是照片上板着臉的小鬼和審訊室裏那位長得一模一樣,佐藤真的不敢相信這是那個近乎撒嬌似的要求吃紅豆年糕湯,又用幼稚極了的方法替她解圍的少年。

一個人的前半生,濃縮成短短的幾行字。

“平井亂步,十六歲,六歲時父母雙亡,由姨媽領養。九歲因姨媽一家三口全部遇害,後交由國家福利機構收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