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證（01）
人證（01）
“你在哪裏？”
“我去找你。”
前一句随口詢問地址，下一句的直球想法很快覆蓋了前面一句。
許勁坤壓根來不及整理思緒——
為什麽王峰海沒有告訴作為主管的自己，而是告訴一個實習生受害人的藏身之處，按照自身利益，應該告訴自己。告訴沈卓堯，是因為這小子長得帥，還是這小子做了什麽...
想到這裏，許勁坤莫名渾身焦熱。
他走到車前，拉開車門停了下來，拿起手機，又放下。
卻還是重新拿起手機，本想撥打辦公室電話詢問，最終還是重新打給沈卓堯，語氣擔憂又有些忌憚。
許勁坤随手摩挲着車門把手，像是在把玩一間非常有意思的東西：“我和你說一件事，你先別犯病——”
“什麽？”沈卓堯還在小巷裏一邊打電話一邊四處尋找可以藏匿張倩的地方。
“你能從王峰海嘴裏撬出線索特別牛，”許勁坤喉結滾動，低頭拉開車門上車：“那個，就是有個小事——你知道咱審訊室的監控，原則上删除的話需要馮局簽字的，我相信你肯定沒有問題的，但是如果實在需要的話，你可以登錄我的警號...”
“不用。”聽到對方的懷疑，沈卓堯有些不滿的抿抿嘴。重新解釋：“我就是腦袋比較好。”
“見面說。”剛剛還細膩溫柔的心情，随着對方順竿爬的性格煙消雲散。許勁坤很快恢複工作狀态，只是轉動方向盤的時候，想到對方的反應，莫名的拍拍方向盤，嘴角上揚——
我就知道。
他超出我預料的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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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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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隊。”
行車途中，許勁坤已經開始布置工作：“你們那邊什麽情況？”
電話另一端傳來冬季野風的呼嘯。
李晨的聲音遙遠而掩飾不住的激動——
“許隊，我們和王峰海的鄰居聯系，只核查到王峰海的生活閉塞，除了白天在職業介紹所呆上半天，偶爾閑時和門口的店家下下象棋，基本不和其他人溝通。所有人對他的印象都是，摳門自私，別人不要找他他也不會找別人。在出租屋內發現屍體，周圍居民才恍然大悟說怪不得這附近一直跟死老鼠成精似的特別臭。我特別注意了下，大家說臭味開始的時間。其中有一位住在王峰海家對面的居民印象特別深刻，正是他三年前的十二月在家裏備考升職考試的時間。對方說自己本來就喜歡看這些刑偵電視電影，當時還有特別問了下房東說對面特別臭，是不是死人了。最後因為看到王峰海家燈正常亮起，才作罷。後來這味道也沒了，就沒有在意。”
“所以，是找到王峰海殺人的人證了嗎？”
“我們有懷疑，和王峰海接觸過而失蹤的受害人實際上遠超三人，但是我們在他的出租屋只找到三具遺體，死亡時間最晚是在兩年前——”
聽着李晨的說話的音調越來越激動——
“都說了，我們法檢隊，再得一分。”旁邊傳來呂法醫陰陽怪氣的聲音。
“許隊，”李晨接着興奮解釋：“我就想呀，首先這個臭味和出租屋內我們發現的屍體臭味時間上對不上，那麽也就是說，很有可能王峰海兩年前殺害的人，藏屍地點就在這附近！”
“——就在我們之前一直經過的建築工地這裏！”任芳的聲音也跟着傳過來：“許隊，你什麽時間過來，呂法醫也在這裏，我們已經找到殘缺的屍塊了！”
“太好了！”難得聽到如此順利的消息：“我現在過去。”
“——對了，許隊你來的時候給我們得買美式咖啡！”
“為什麽？”
“剛才見到小沈了，聽到我們說的屍臭的問題，當時我們認為是王峰海家的味道，他說和我們打賭，是建築工地有問題。說是因為，我給小沈拍的東威村視頻，王峰海在看到那個建築工地的時候嘴角上揚了15度得意的笑容。賭贏了的話，他說你請大家喝咖啡。”
“那他沒說，如果賭輸了呢？”許勁坤随口詢問。
“他說，他不會賭輸的。”李晨一邊打電話，一邊忍着對罪惡的厭惡，幫着呂法醫将這些屍塊全部裝起來。
許勁坤眼睛有些發熱。
能夠有這樣的經驗，這個沈卓堯，不會是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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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許勁坤到達沈卓堯說的那條小巷，已經下午四點多。
還未到下班高峰期，整個巷弄空蕩安靜，遠處暗雲高挂，不情不願的籠罩出即将下雨的氣氛。
“沈卓堯？”
許勁坤沿着小巷走了兩三遍，卻沒有找到人。
不應該呀。
許勁坤随手拿起電話剛準備撥打，忽然被人一把抓住腳踝，整個人吓到宛如一只找樹上的猴子——
“我在這裏。”沈卓堯一臉真誠的站在下水道裏，隔着栅欄望着對方。
“你怎麽來的？”許勁坤根據沈卓堯的示意，從側邊牆下的下水道裏走下來。
剛剛落地，常年潮濕垃圾聚集的味道差點将許勁坤送到另一個世界。
他擡起頭望着高高的天空，原本就暗沉的天幕，更加高高在上的暗沉，原本不好的心情，更加不好。
沈卓堯身影藏在灰暗之中，纖瘦幹淨的背影，仿佛淤泥裏開出的一朵花。
“問你呢，你怎麽來的？”
“打車。”沈卓堯深一腳淺一腳的打着手機手電筒回答，一邊回過神，用手電筒指着許勁坤無辜道：“可以報銷嗎？”
“看你表現。”許勁坤恢複工作狀态，站直身體，步子邁的也更大些，直接超過對方，反倒是自己轉身回望沈卓堯：“下次用車和任芳說，哪有警方破案打滴滴的。”
“...好。”
“你怎麽發現這地方的？”随着打車的話題結束，兩人在黑暗污濁的地下甬道裏，偶爾有車輛從路面經過落下一層灰。許勁坤下意識回身擡手護住沈卓堯。
沈卓堯低頭緩緩的擡眼垂眼之間，将許勁坤維護自己的樣子全部記在心裏，像是在心裏刻下了一枚火章。
上一次被人維護，已經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了。
“嗯，”看到對方回望過來的眼神，沈卓堯這才重新回神，乖巧解釋：“前期王峰海對待村裏的路況，表情不一。只有從家裏到這裏的時候，他的表情有種怪，不是逃脫罪責得逞的隐藏開心，是那種隐藏東西的不自然。我在這裏走了半天，想着如果我在這裏藏了人，天上不能藏，周圍不能藏，那就只有藏在這地下了。”
“張倩？！”許勁坤聽完沈卓堯的解釋，環顧四周，明白對方所說意思——上面找完了，只能在下面找了：“不可——”
能字還能沒說出口，沈卓堯已經示意許勁坤地上有一些食物包裝袋。
兩人對視一眼，許勁坤已經深一腳淺一腳踩着淤泥朝下水道的深處走去：“張倩？”
越往裏面走，越黑，越臭，越冷。
“我進去看看，你在這裏等着。”眼看天幕越來越暗沉，有可能即将下雨，許勁坤準備孤身前往黑暗冰冷的更深處：“如果有問題，也好有個照應。”
“好。”
——聽到對方出人意料的果斷，許勁坤有些差異的望着對方。
也不至于這麽迫不及待吧。
只是觸及沈卓堯真誠的雙眸，彼此也都明白，這是最安全的策略。
許勁坤孤身一人往前走，距離沈卓堯越來越遠，周身的味道越來越重，但周圍安靜壓得他耳朵痛。他下意識呼喊着：“沈卓堯？”
幾乎是立即的，身後傳來對方的聲音：“我在。”
許勁坤一邊拔腿繼續往前，一邊眼波流轉：“這個案件結束，你準備請我吃什麽？”
随着淡淡的輕笑，像是羽毛一般，落在許勁坤的心上，癢癢的，酥酥的。
卻足以支撐許勁坤朝着黑暗繼續前進。
“朱光玉火鍋。”沈卓堯回答：“吃完之後，再給你買一個土豆片加馍，頂配加牛肚的。”
全都是碳水化合物。
許勁坤下意識打了個寒戰。
繼續前行時偶爾有泥濘之中的老鼠貼着許勁坤的腿側跑過，吓得他停了下來：“滾開滾開——”
随着身體的靜止，他感受到來自其他出口的風。
許勁坤循風轉過臉，望着右手邊被廢棄掉的通道。
半高的磚塊将通道遮擋了一半。
許勁坤擡起手機照過去——
裏面一團漆黑。
“張倩？”
像是有遠古傳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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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轟隆雷聲，宛如打在沈卓堯後腦勺似的，吓了他一跳。
“許勁坤！”沈卓堯有些着急，如果下雨造成下水道雨水倒灌，保不齊兩人就交代在這裏。
然而黑暗之處并沒有聲音。
轟隆——
又是第二聲雷響。
“許勁坤？！”沈卓堯等不及，跟着許勁坤的方向沖進去。
“快走——”
就在沈卓堯準備沖進去找許勁坤時，一團黑霧似的小跑着從黑暗之中回到現實。
随着光影沿着頭頂的井蓋斑駁落在許勁坤的身上，沈卓堯才看到張倩：“張倩？！”
“快走——”許勁坤顧不上解釋自己怎麽找到的，只是重新将張倩往背上颠了颠，示意沈卓堯和自己一起小跑：“快下雨了！”
眼看到了入口，許勁坤非常自然的擡腿做臺階，滿臉汗水着急道：“快上！”
沈卓堯愣了一下，卻明白這個時候的矯情才是對對方最大的侮辱。
沈卓堯踩着許勁坤的腿，兩步就回到了地面。
伸手便将張倩接上來。
等到安頓好張倩，沈卓堯回身低頭伸手——
許勁坤擡起頭，哪怕逆光之中，對方也是眼眸到頭發都閃着光的高高在上卻沒有一點恃才傲物的美好——
許勁坤擡起手，用力的攥着沈卓堯的手，兩步跟着上來。
兩人精力耗盡，幹脆躺在地上，任由周圍路人好奇打量。
轟隆一聲。
傾盆大雨順勢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