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于是蘇姑娘輕車熟路地,主動跪在了書房外。
待她又跪了一會兒,蘇文和盤算着時間差不多了,便放下書本,開始訓斥她。
“你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你打何處弄來的男子衣衫?”
蘇曉月一梗脖子,閉着眼說:“我不知道!我不能說!爹要打便打吧!我不怕!”
蘇文和自然舍不得打她,卻也被她這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勁兒氣的半死。
“你今日逃學去哪裏了?要不是族學裏的先生登門拜訪,我竟還不知我病了,你還學會撒謊了!”
蘇姑娘撇了撇嘴,可憐巴巴地說:“先生講的那些我看過一遍就會了,成日念個沒完沒了,實在是太無趣了。所以我才溜出去的...”
蘇文和冷哼一聲:“呵,是嗎?我還聽先生說,單是本月,你娘病了兩回,你祖母病了三回,就連蘇安都病了一回,你這哪裏是我蘇府的小姐?你是跟蘇府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啊!”
蘇曉月忍不住心想:這先生嘴也太碎了...
但她雖然貪玩,卻是極聰明的,知道自己爹爹此時正在氣頭上,不能再頂嘴。
是以馬上換了一副姿态,眼睛裏瞬間蓄滿了淚水,悔恨至極的樣子。
“爹,女兒知錯了。女兒是見祖母近來身子不好,聽先生講過卧冰求鯉的故事,祖母平日待我最好,又喜吃魚,曉月雖不至卧冰,卻也想親手捕魚來給祖母補補身子,希望上天能垂憐曉月的一片孝心,讓祖母早日康健起來。但女兒不該撒謊騙人,也不該任性逃學,更不該惹爹爹生氣,女兒保證下次絕不會了。”
雖然這位蘇小姐保證了沒有一百回,也有八十回了,但她爹蘇狀元卻單單對這寶貝女兒沒有腦子,很吃這一套。
果然,蘇文和馬上心軟了下來,語重心長地說:“唉...曉月啊,爹竟不知你還有如此孝心,是爹誤會你了,爹也向你認錯,以後改了便是,不必挂心。只是你切不可再任意出去亂跑了,爹怕啊...來,你再将蘇家家訓背一遍,此事就算過去了。”
提到這家訓,蘇曉月卻是爛熟于心,她剛會說話便被蘇文和逐字逐句教了不知多少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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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蘇家家訓:一,不得告知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子自己的名字;二,不得跟陌生人透露自己家住何處;三,不可随意跟爹,娘,祖母以外的人去自己未曾去過的地方;四...”
蘇老爺從打失了妹子,顯然有些神經過敏,堅信安全教育要從娃娃抓起。
等用過了晚膳,蘇老夫人對那魚湯贊不絕口。
又聽聞那魚是孫女親自抓回來的,很是欣慰,連連稱贊自家的寶貝真是孝順極了,非要留下蘇曉月說些體己話。
蘇文和見母親高興,自然也就不再計較,只是又叮囑幾句不要亂跑要遵守家訓雲雲,便帶着蘇夫人離開了。
蘇老爺前腳剛走,蘇曉月就一改先前那副低眉順眼的樣子,一步竄到了祖母身邊,抱着祖母的胳膊撒嬌。
蘇老夫人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悄聲問道:“你那衣服的事,沒将祖母供出去吧?”
蘇姑娘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像一只驕傲地小公雞。
“當然啦!祖母放心,孫女最講義氣了。對了,祖母喝了魚湯,感覺身子好些了嗎?”
“那是自然,祖母一喝這魚湯,頓覺精神百倍,神清氣爽,什麽病都好了。”蘇老夫人笑眯眯地回應。
蘇曉月質疑地看着自己祖母:“上次祖母讓我去買糖葫蘆的時候,也是這般說的。”
老夫人有些尴尬,忙是轉移話題:“沒想到月兒如此厲害,真的能捉回魚來。”
說到這裏,蘇姑娘來了精神。
“哎呀,其實那魚不是我撈上來的,我今日碰到個武功高強的大俠,是他幫我撈的魚。祖母,您是沒看到,那大俠唰唰唰幾下,滴水未沾,魚兒便從河裏自己跳上岸了。不過他似乎腦子不大好,不是傻樂就是犯愣。”
蘇老夫人被她這不着四六的話繞的有些迷糊,只拍了拍她的手鄭重囑咐道:“腦子不好的人可得離得遠些,這人吶,可以嘴笨,可以身子弱,唯獨就怕腦子不好。”
蘇小姐深以為然:“祖母說的是,曉月記住了。”
次日一早,蘇曉月便乖乖地上學去了。
如此安分了好幾日,并未再做什麽出格的事。
這幾天林铮卻是頭大的很。
他那日自河邊回去便收到了林璟加急給他送來的密信。
信中将事情簡述了一番,告知他聖旨不日便到。
而在書信的最後,林璟蒼勁有力的字體赫然寫道:與蘇接觸,切記使命。
林铮燒了那信,心裏十分煩躁。
他從小就背負着這些長大,越長大他便越覺得那不是他的使命,那不是他想做的事。
可是看着對他滿是期望、日漸老去的林璟,他不敢說,也不知該如何說。
此次離了京城,他只覺得自己好似從一個牢籠中逃出來了一般。
然而,終将還是要回去,還是要面對那些不願面對的事情。
只是鬼使神差的,他每日都會躲開金羽衛獨自一人來到臨清河邊待上一會,卻再沒見到那位姑娘。
今日因為要打發走一些前來拜訪的親戚,他來的稍晚了一些。
還未等走到,他便又聽到了那熟悉的狗叫和人聲。
林铮也不知為何自己的心中竟有些雀躍,他甚至運起內力踏草疾行。
他并未隐去氣息,所以他剛至河邊——
狗,又跑了。
蘇姑娘只覺得眼前的這一幕甚是熟悉。
她沒再去追狗,一轉身果不其然見到了呼吸還有些急促的林铮。
她面色複雜地打量他好一會兒,越看卻越覺得這人怎麽能這麽好看,實是可惜。
蘇曉月情不自禁的将心裏話問出了口。
“大俠,你跟狗有仇嗎?”
林铮雖然跑的急,見到她卻又不知該說什麽。
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裝作無事的樣子反問道:“你祖母可好些了?”
蘇曉月還是頭一次見思維比自己還跳躍的人,卻還是順着他的話答道:“早就大好了,祖母只是嘴饞,不出幾日便會诓騙我去為她弄些吃食,吃過就好了。”
林铮點點頭。
“對了,那日走的匆忙,還是要多謝你,若不是你我也捕不上魚來。”
蘇曉月再次出言感激,而後又似想到了什麽,眼睛亮晶晶的。
“大俠,你年紀輕輕,為何武功如此高強?還是你已返璞歸真,其實已經一百多歲了?”
林铮笑着答道:“其實也不算如何高強,只是你未曾見過,覺得稀奇罷了。我兒時拜師,算是有些天賦,自然也少不得每日勤學苦練。”
蘇曉月有些羨慕:“你爹待你真好,還找師父教你練武,我爹除了讓我背誦家訓,什麽也不讓做...”
林铮的眼睛卻暗了下去,聲音也有些低落:“我爹...不讓我做這些,是我自己背着他偷偷練的。”
蘇姑娘卻興奮起來,原來是同道中人。
她踮起腳一拍林铮的肩膀,安慰道:“你不必愧疚,我也常背着我爹做許多事情,被他發現跪下求個繞便好了。若是我事事都聽他的,那我便不是我了。”
若是事事都聽他的,我便不是我了。
林铮腦子裏轟的一下,像是被什麽擊中了一般。
林家也好,蘇家也罷,這些壓在他心中的巨石,好似突然被擊開了一道裂縫,從那細微的縫隙中,一縷似有若無的陽光傾灑下來。
他看着眼前如此豁達灑脫的奇怪姑娘,突然想到了那位還未出生便被定了命運,想來也是自怨自艾長大的蘇氏未來皇後。
他一時興起,脫口而出:“若你從小便注定成為一國之母,無人在意你如何想,無人關心你的情緒,你待如何?”
蘇曉月有些奇怪:“為何我注定是一國之母?”
林铮答道:“因為神官預言,與你成婚,方能平定天下。”
蘇姑娘這次想都沒想:“娶了我就能平定天下?皇帝老糊塗啦?”
林铮突然爽朗大笑,唯有在這裏,他才終于有了些許少年人的樣子。
他不管不顧地笑的開心,蘇曉月心裏卻有些發毛,心說這大俠果然有病,實在太吓人了。
蘇姑娘發憷地只想回家,還未開始挪動,林铮便止住了笑,朗聲問她:“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家的姑娘?”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蘇曉月猛然竄出去好幾米遠。
林铮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只受驚的兔子。
蘇氏家訓如同滾雷一般在蘇小姐的腦海裏震耳欲聾地掠過,她一臉戒備地看着林铮。
“你為何要這樣問?你有什麽企圖?”
林铮莫名其妙:“在下只是覺得姑娘有趣,既然有緣相識,交換個姓名罷了。”
“哦。”蘇曉月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反應過度。
但還是很有原則的說:“這個有違我家家訓,我不能告訴你。好了,我要走了,你不要跟着我,當心我爹打死你。”
然後拔腿便跑。
林铮倒是沒跟着她,只是留在原地琢磨這家訓,實在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