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文瑩被大督學通紅的雙眼吓得一驚,一下忘了心中早準備好的說辭。

她也不愚蠢,見情形有變,心知其中定有蹊跷。

話鋒一轉,打起了圓場:“大督學見諒。文瑩細細想來,書院規矩森嚴,怎會有不公的事情發生?

我等水平不佳,比不上蘇姑娘天賦異禀,心中不平一時迷了心竅。

此事就這麽算了吧,文瑩願代衆人受罰。”

她早就覺得不對,現下更是感覺不妙。

便想把事情這麽不明不白的糊弄過去,往後有機會再舊事重提也不遲。

衆人見文瑩退縮,也無人甘願做這個出頭鳥。

那柳如玉早就被蘇曉月打得懵了。

她驕縱慣了,以往都是她仗着人多欺負別人,但頂多也就是吵兩句嘴,哪有蘇曉月這樣一言不合就動手打人的。

她狠狠低着頭,生怕自己這狼狽的樣子被人看見。

大督學一看這文家的女兒還算懂事,緩和臉色點了點頭。

她與大督學都不再作聲,蘇曉月卻開始不依不饒。

“為何不必再提?”

“大督學,您方才可聽見了,這位文小姐質疑我舞弊,說我與出題的先生有些關系,後來又說我與巡考的先生也有些關系,這才找您來做個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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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倒是給她們說一說,這題是誰出的?

我又是如何考得試?

究竟是何人照拂了我?”

“蘇曉月!你不要得寸進尺!”大督學怒瞪着蘇曉月,警告道。

“真是笑話!

我平白被污了名聲,怎麽反倒成了我得寸進尺?

你們要追究便追究,說不計較就不計較,當我是擺設嗎?

兔子急了還咬人,泥人尚有三分火氣,更何況我蘇曉月可不是好欺負的!

我蘇家的名節被潑了這些天的髒水,你們真當這大宋國沒有王法嗎?”

蘇曉月字字铿锵。

“蘇姑娘說得好!”

衆人循着聲音看去,卻是二皇子又折返了回來。

也不知他在這默默聽了多久,此時突然站出來為蘇曉月出頭,這是在表明皇室的态度嗎?

人群自覺地讓出了一條路。

宋瑾瑜緩緩走到人前,看着大督學說道:“還請大督學如實說出考校那日的情形,叫出先生來對峙一番,還蘇姑娘一個清白。

蘇大人是我朝狀元,又是朝廷命官,我大宋的官員豈能白白受了冤屈?”

衆人紛紛議論二皇子賢明。蘇曉月卻對他這種見風使舵的做事風格很是不恥,翻了個白眼沒有作聲。

大督學陰沉着臉。

事已至此,他若再執意偏袒文瑩等人,只怕自己的名望也會受損,實在得不償失。

他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不必叫什麽先生了,此次考校的題目是老夫親自出的,直至考校當日,試卷只有老夫一人看過。”

“若是想要夾帶小抄呢?那日何人監考蘇曉月?”

二皇子彬彬有禮地提出疑問。

“那更是絕無可能,蘇曉月的考場只有她一人。至于監考的先生...有老夫,還有在場的幾位督學,以及天字甲班的陶先生。”

真相大白,衆人大驚失色。

蘇曉月的考校竟然如此嚴格,還說什麽舞弊?荒謬之極!

若說蘇曉月與一人牽扯不清也便罷了,總不可能書院的所有督學都對她額外照顧吧。

何況大督學一開始對待蘇曉月的态度可是有目共睹。

文瑩臉色蒼白,原來如此!

難怪蘇曉月一直都鎮定自若,自己本還當她愚蠢,不知這衆人一拱火黑的也能說成白的。

就算真找了先生來,就算她沒有舞弊,也未必真能開脫。

原來一直被當成傻子戲耍的人是自己!

她心中惱恨,臉卻變得快。

她身子狀似弱不禁風地搖了搖,眼底蓄上了淚,片刻便哭的梨花帶雨。

“蘇姑娘,都怪文瑩識人不清,受了蠱惑,對你有些誤會,現在跟你賠個不是。

耽擱衆位同窗讀書,擾了諸位督學和先生,文瑩再給衆位賠個不是。

都是文瑩的錯,請你見諒,請各位見諒。”

她搖搖欲墜,倒好像受了欺負的是她一般。

說着,她依次向衆人行禮。

衆生員連連擺手,俱都感激地看着她。

這事本就人人有份,這文姑娘如此識大體,不愧出自素有清名的學士府。

就連幾位督學都客氣地點了點頭。

“是啊,蘇姑娘,我們也向你道歉!”

“你還有什麽不滿意沖着我們來!”

“督學,不要為難文小姐,她也不是有心的!”

衆人滿腔熱血,為文瑩鳴不平。

文瑩心中得意,蘇曉月,你證實了才名又如何,得了人心的還是我。

她悄悄地瞥了宋瑾瑜一眼,卻發現他根本沒有與衆人同仇敵忾,只是面帶笑意站在原地,不知在思索些什麽,心中不由有些失落。

“既如此,你們都回去吧,課業繁重,還當以讀書為先。”

大督學見事情平息,又擺起了德高望重的架子。

“慢着!”

蘇曉月突然出了聲。

衆人本欲散去,見她還糾纏不清,都心生不滿。

文瑩倒是不擔心,現在人人都向着自己,她蘇曉月越鬧只會越發顯得她胡攪蠻纏。

蘇曉月走到文瑩面前:“文小姐親口所說,要一己承擔,代衆人受過?”

文瑩微微一笑,直視蘇曉月:“是,蘇姑娘還有何不滿,打我罵我便是。”

她身後的幾人對着蘇曉月怒目而視。

“蘇曉月,你還敢打人嗎?”

大督學說別人不行,對着蘇曉月氣性倒是大。

“讀書人怎能動辄打人,如此粗魯的事情我可從來不幹。”

蘇曉月一臉不贊同地搖了搖頭。

柳如玉的嘴角抽了抽,腫的像饅頭的臉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還想如何?”大督學十分不耐煩。

“咳咳,辱我才名也便罷了。”

她有些心虛地咳了兩聲...

“入院那日我初到京城,思鄉情重,實在沒有興致答卷。

但不管如何,是我有錯在先。對于你們的污蔑,我只好大人不計小人過,姑且原諒你們。”

蘇姑娘一副大度的樣子。

大督學又要發作。

“大督學,您別急啊,老人家要心境平和才能長壽。

您總這樣...怕是...

我心直口快,您可別怪我說話難聽啊!”

蘇曉月話還沒說完,大督學就要背過氣去,身邊的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蘇曉月出了氣,便不再插科打诨。

她面色一凜,正色道:“有關我的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

但依照院規,尋釁滋事,如何罰?

污蔑先生,如何罰?

有辱督學,又該如何罰?”

原本還氣勢洶洶的衆人瞬間收了聲。

刻在門口石碑上的院規可明明白白的寫着——放榜時無故鬧事,嚴重者可逐出書院,所有參與者都要自降一級,罰抄院規百遍!

更何況,宋國重文,先生的地位極高。如有不尊師重道者,可是要受所有百姓唾棄的!

蘇曉月痛心疾首:“大督學可是我書院上下最敬重的人,他老人家為了書院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未成想,今日竟有人說他為老不尊,不但偷偷偏袒我,給我透露考校的題目,還讓我夾帶小抄。

你們這些人,聯起手來欺負我一個弱女子,我無話可說。

可是...可是...

你們如何能忍心寒了大督學臨終前的一片苦心吶!”

大督學一口老血差點噴了出來。

他身子骨還很是健壯,怎麽這蘇曉月句句把他往死了說?

衆人越聽越覺得不對,誰寒了大督學的心了?

但是細想又好像确實是這麽回事,她也沒有胡編亂造。确實是他們說的巡考給蘇曉月行了方便,可當時誰也不知道那巡考是督學啊!

柳如玉聽到蘇曉月的控訴裏還有她污蔑陶先生的事,登時瑟瑟發抖,恨不得把頭埋到地裏去,生怕這把火燒到她身上。

文瑩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在面不改色胡說八道這種事上,蘇小姐可是從小就勤學苦練、頗有一番心得的。

“文小姐,你先前再三确認過,要獨自受罰,對嗎?”蘇曉月似笑非笑。

文瑩終于開始慌亂,她臉色煞白,面帶哀求地看着身邊的人。

那原本還為她大聲叫嚷的幾人都退了幾步,像是要與她撇開關系一般。

衆人霎時間沒了聲音。

一時沖動護着文瑩不算什麽,但若是真被逐出書院去,恐怕自己要被家裏打個半死不說,前途也會一朝盡毀!

既然她願代己受過,那便成全她吧。

文瑩咬着嘴唇不說話,蘇曉月又恭敬地對着大督學問道:“大督學,您歷來最重視院規,數罪并罰,這文小姐該當如何處置?”

大督學左右為難,開口不是,不開口也不是,只好怒視着蘇曉月。

“你瞧瞧你們把大督學氣的,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了!

大督學,您不要心疼我們這些生員,直接決定便是!

若是誰敢反駁您,我蘇曉月第一個不答應!”

蘇曉月義正辭嚴。

“你住口!”

大督學顫顫巍巍地憋出了一句話。

若不是被人攙扶着,他覺得自己随時都要昏死過去。

蘇曉月也不在意,站在原地笑盈盈地看着文瑩不再說話。

你不是裝嗎?好人做到底啊!利用人心這種事,只有你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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