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林铮松了口氣。

豎着耳朵偷聽的康穆雲撲哧一聲,沒忍住笑了出來。

林铮瞟他一眼,他又急忙憋了回去。

“我方才看見陶先生上樓去了。”林铮聲音低沉,聽不出什麽情緒。

蘇曉月猛地站了起來。

“我還沒向先生道謝呢,我得去找他。”

她搖搖晃晃,眼前天旋地轉。

林铮生怕她不小心摔了,在後面跟着她上樓去了。

康穆雲看着那兩人的背影,又聽見妹妹嘴裏嘟哝着:“瑾瑜哥哥...”

他愛憐地摸了摸妹妹的頭,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說不準啊...你還真能撿個便宜。”

得鮮居共有四層。

他們在酒樓三層的高級雅間,頂樓是個镂空的閣樓,供各位有雅興的食客賞景。

蘇曉月連走帶爬地上了樓,便看到陶章站在頂樓望月,手中拎着酒瓶,神情頗顯寂寥。

他一身白衣,摻着銀絲的長發被夜風吹動着飄揚起來。

陶章似無所覺,任月光灑了滿身。如同谪仙一般,不愛仙界,亦不戀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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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月被風一吹,酒醒了三分。

她見陶章的樣子,心中滿是擔憂,生怕他一時不慎掉下去。

她輕聲提醒道:“先生小心些。”

陶章聽見動靜,趁着醉意半夢半醒間茫茫然回頭望她。

一見身後的人,不經意手一松,酒瓶摔落,碎了一地細瓷。

“婉兒,你總算舍得回來了?”先生竟落了淚。

蘇曉月從未見過這樣的陶先生。

陶章三步并作兩步走向她,想要握住她的手,又有些猶豫,手足無措的縮了回去。

“婉兒,你這些年過得可好?他待你可好?

我既盼着你好,又盼着你不好...

我也能待你好,我能待你更好...”

蘇曉月看他神志不清,只自顧自說着話,又憂又怕。

連連呼喚他:“先生,先生您醒醒...

您怎麽了?我不是姑姑,我是曉月,我是蘇曉月啊!”

陶章卻如同沒有聽見一般,痛哭流涕:“婉兒,不要走了。留下來,不要走了...”

原本跟在後面的林铮聽見蘇曉月聲音都帶了哭腔,只以為陶章喝醉了酒識人不清,唯恐他會傷到蘇曉月。

他快步上前推了陶章一把,拉過蘇曉月将她護在身後。

卻不想陶章像是失了魂,站都站不穩。

他一個踉跄跌坐在地上,直愣愣地看着二人,分不清虛虛實實。

“我這是...怎麽了?曉月,你是曉月...”

他喃喃念叨着,漸漸恢複了神志。

陶章勉強地朝蘇曉月笑了笑,歉意地說道:“曉月,對不住。我有些累了...為師先回去了。”

說着,他撐着欄杆站了起來。蘇曉月想去攙他,被他一把推開。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們都不要跟着我,不要跟着我。”

他發絲散亂,衣衫也松動了下來。方才沾了許多灑在地上的酒,又滾了一身的塵土,看起來很是狼狽,卻仍然努力地挺起身離去。

二人跟着下樓,林铮怕他出了意外,吩咐康王府的侍衛遠遠地跟着陶章。

侍衛知曉林公子與世子的關系,恭敬地應下追了上去。

陶章突然哈哈大笑,不知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這人間。

“夢一場,夢一場啊...”走得遠了,還能聽到他的哀嘆。

有些時候,清醒也是一種殘忍。

***

蘇曉月今日太過開心,喝得實在有些多。

一番折騰,醉意又上頭,哈欠連天就要一頭栽倒在地上。

康穆雲也實在受不住妹妹的碎碎念,幾人便準備回家去。

蘇曉月借着酒勁誰也不讓碰,只許林铮攙着。

林铮過來扶着她,她竟就這樣倚着他睡着了。

他有些無奈,所幸夜深了,街上也沒什麽人,他就将蘇曉月背了起來。

康穆雲也背起自己的妹妹,此處離家也不算遠,二人幹脆就這麽走回去。

沒走兩步,蘇曉月和康穆清就此起彼伏的打起鼾來。

康穆雲見她二人睡得熟了,嚴肅地詢問林铮:“林兄可知曉自己在做什麽?”

林铮沒有作聲,只盡量保持安穩地向前走。

見到他這樣,康穆雲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一路無言到了目的地,康穆雲正要扶着妹妹進府,卻聽見林铮在身後說:“我只是不願做第二個陶先生。”

康穆雲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回家去了。

林铮敲響蘇府的大門,蘇曉月夜半未歸,蘇家上下早急得快瘋了。

蘇文和又怕自己大張旗鼓地去找女兒,會引起人議論。這京中的謠言傳得飛快,怕是會壞了女兒的名聲。

只好派了蘇安悄悄出去打探,自己又如在江寧一般,搬了條凳等在門口。

此處不比江寧,蘇老夫人也有些擔憂,不肯去睡覺,和蘇夫人坐在前廳等着消息。

蘇曉月生怕自己玩的不盡興,臨走時堅決不肯告知蘇安他們去了何處。蘇安對京城也不熟,像個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撞。

誰知她一下玩過了火,還喝醉了酒。

林铮背着蘇曉月站在門前,他也不知蘇曉月出來竟然還瞞着家裏。但她喝得這樣醉,心裏也十分忐忑。

本以為要等待門房一會兒,豈料門剛扣響,蘇老爺就親自開了大門,身後還跟着許多的丫鬟仆人。

林铮吃了一驚,有些不知所措。

二人隔着門檻對視,都有幾分尴尬。

蘇文和一見林铮身後背着蘇曉月,本有些擔憂女兒是不是受了傷。

一靠近聞到她滿身的酒氣,頓時勃然大怒。

但此時她已昏睡過去,他想發作也無可奈何,只好命身後的丫鬟趕緊把蘇曉月攙了進去。

衆人手忙腳亂,生怕摔了小姐,把蘇曉月送回了房。蘇夫人得了消息,匆匆地趕去親自照顧着。

蘇文和按捺下心中的震怒,無論如何是林铮不辭辛苦将女兒背了回來,不能失了禮數。

他臉色不太好看,但還是溫聲說道:“你...進來喝一碗醒酒湯再走吧。”

盛怒之下,連賢侄也不願叫了。

林铮本欲推脫,但見蘇文和這副樣子,恐怕自己不解釋清楚,以後再也別想見到蘇曉月。

他順勢點了點頭,跟在蘇文和身後進了蘇府。

***

夜半三更坐在蘇府的前廳,桌上擺着一碗喝了一半的醒酒湯,還冒着熱氣。

對面坐着蘇老夫人和蘇文和,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回過味來,林铮也覺得自己今日實在有些失了智。

蘇文和本想和林铮單獨談談,奈何蘇老夫人一見到這位護送他們進京的林公子就喜歡的不得了,偏說自己與這孩子有些緣分,賴着不肯走。

他拗不過母親,便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蘇大人,今日是林铮失态了。沒有看住蘇姑娘,讓她喝醉了酒,還望蘇大人不要怪罪于她。”林铮率先開口道歉。

蘇文和哼了一聲:“我的女兒,我自會看管,不需外人教我如何做。”

林铮沒敢回話。

蘇大人平日看似溫和,可一涉及到蘇曉月就像個護着崽子的老母雞一般,絲毫不講道理。

蘇老夫人卻突然用拐杖打了自己兒子一下。

“這孩子辛辛苦苦地把月兒送回來,你個當長輩的還不感激涕零,甩臉子給誰看呢?

月兒是什麽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孩子瘋起來誰都攔不住,怎麽能怪罪林公子?”

蘇文和被母親教訓一番,自覺有些失了面子。臉色不好看地坐在一旁,不再吭聲。

蘇老夫人也不在意他,慈祥地沖着林铮笑了笑道:“林公子啊...”

“蘇老夫人叫我林铮便好。”林铮恭敬地給蘇老夫人行了個禮。

“好好好,林铮。那你若是不嫌棄,就叫我一聲祖母吧。”

蘇老夫人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蘇文和聞言眉毛一挑就要反對,祖母這麽親近的稱呼哪是外人能随便叫的?

蘇老夫人似有所覺地瞪了他一眼,他又萎靡地坐了下去。

“是...祖母。”

林铮也有些羞澀。

他跟林璟二人相依為命長大,林府的人都指望他振興家業,承歡膝下的天倫之樂卻實在少有。

“哎。”

蘇老夫人十分欣慰,“林铮啊,你這麽晚還沒回去,家裏會不會着急啊?”

“父親很放心我,不會過于擔憂。”林铮有禮地答話。

“我聽你蘇伯父說,你家中,就只有你和你父親兩個人啊?林家在這京裏還有什麽其他的親戚嗎?”蘇老夫人開始打聽。

蘇文和眼角抽了抽。

母親自己沒輕沒重也就算了,什麽蘇伯父,那是自己頂頭上司家的公子。

“回祖母,并無其他親人,祖父母都在江南安養。”林铮十分乖巧。

蘇老夫人點了點頭,這孩子穩重又有禮,舉止談吐也頗具風範,長得還這樣好。

她越看越覺得滿意,笑眯眯地不知在琢磨什麽。

過了片刻,蘇老夫人突然開口:“你可定親了嗎?”

在一旁獨自生着悶氣飲茶的蘇文和一口茶險些噴了出來。

他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然,見林铮搖了搖頭,蘇老夫人問道:“祖母問你,你可要如實答複。你覺得...我們家月兒怎麽樣?”

林铮面不改色:“蘇小姐才貌雙全,溫婉動人,天姿國色,顧盼傾城。”

饒是蘇老夫人這樣的自來熟,都不可自抑地老臉一紅。

她再寵愛自己的孫女,也不大好意思這樣誇她。

蘇文和疑惑地看了林铮一眼。

這孩子...難道腦子有些問題?

蘇老夫人不自然地咳了兩聲,試探道:“若是祖母把月兒許給你,你可願意?”

蘇文和騰地站了起來,再也按捺不住——

“母親,您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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