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一直受到辱罵仍舊面無表情的雲疇聞言深深地看了蘇曉月一眼。
“勝負結果如何有目共睹，大皇子這是在戲弄朕嗎？”宋帝略帶不滿的聲音适時的響起。
雲翳雖然憤怒，但也心知自己在此不能太過造次，若是真惹怒了宋國的皇帝只怕自己也沒有好果子吃。
他不情不願地朝着皇上一行禮，生硬地說道：“雲國認輸，歲貢照舊，我會在此等候皇上賜婚的消息。
一路奔波勞頓，疲累不堪，請皇上恕我無禮，先回驿館去了。”
宋帝也不願多留他，如此傲慢粗魯的人實在令人不喜。
他微微點頭應允，怒氣沖沖的雲翳便帶着使團匆匆離去。
使團一路都是雲翳做主，也無人敢多言，作為質子的雲疇被孤零零地留在這殿內，沒人理會。
留子為質完全是雲帝一廂情願的計謀，雖說于宋國有利，但事出突然，宋帝也不知該如何安放這位質子。
不過看那雲翳說罵就罵的态度，想來這位小皇子在雲國并非如他所言的深得雲帝寵愛。
宋帝考慮片刻，只讓宮人收拾出一間偏殿先帶雲疇下去歇息，待到文牒正式交接完畢再作安排。
雲疇仍舊是那副老成有禮的樣子，被自己的兄長扔下也不見驚慌失措。
他穩重地領旨謝恩，又朝着方才為他說話的蘇曉月深深作了一揖，便老老實實地随着候在一旁的宮人走了。
蘇曉月頗為好奇地看着那位小皇子離去的背影。
不過是個孩子，倒是沒有孩子心性。他性子如此沉穩，想來定是因為自幼遭了不少罪。
雲國人都走了，便到了論功行賞的時候。
“今日蘇曉月力保珏誠，珏誠又能得勝，救國有功，朕心甚慰。
你們二人沒有丢我皇家的臉面，朕重重有賞，說說可有什麽想要的，朕都應允給你們！”
宋帝許多年都沒像今日這般痛快過了，一直頭痛不已的幼子終于有了出息，這準兒媳也是有勇有謀，巾帼不讓須眉之人。
他笑眯眯地看着二人，萬萬沒想到宋珏誠竟真能贏了比試，狠狠滅了那雲國的銳氣！
一直處在半暈厥狀态的蘇文和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抑制不住的老淚縱橫...
那是他的女兒！蘇家的女兒！與皇室何幹！
身旁的同僚也不敢多言，生怕又刺激了他，只能時刻預備着喚太醫來搶救将死未死的蘇大人。
“父皇，兒臣背下的這些文章，都是曉月姐姐教我的。
她是最有功勞的人，兒臣不要賞賜，父皇若是要賞，便都賞給曉月姐姐吧！”
宋珏誠從未被父皇這樣殷切期待的眼神關注過，有些不好意思。
他心中最感激的人就是蘇曉月，只想努力争取将最好的都給她。
宋帝眼眶有些濕潤，兩個大兒子優秀慣了，倒也不覺得稀奇。這一直驕縱霸道的孩子竟還學會感恩和謙讓了！
他贊許地點點頭，又說道：“該賞得都得賞！蘇曉月，你可想好向朕求些什麽賞賜了？”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又緊接着說：“可不能說不願做皇後之類的話啊！”
蘇曉月懊惱極了，她方才想說的正是這個請求。
不過經過今日這事，宋帝愈發滿意蘇曉月的為人，相信再磨練磨練她的性子，她定能給自己更多的驚喜。
想要退婚，卻是不大可能了！
蘇姑娘垂頭喪氣地哀嘆，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哪裏好，怎麽這麽招皇上喜歡。
片刻功夫，她眼睛一亮，真切懇求道：“臣女性子偶有魯莽，日後若是臣女不小心做錯了什麽事，請求皇上不要遷怒于蘇家，怪罪我爹。”
蘇文和聽到女兒不求金銀不求珠玉，而是為蘇家祈求平安，只覺這一夜的不痛快頃刻便散了，龍精虎猛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左右掃視着周遭的人。
仿佛在說——看看我蘇家生的好女兒，你們就羨慕去吧！
同僚們不願理他，心中也确實存着幾分妒忌，自己的兒子都沒有上殿入宴的機會，一個姑娘家今夜卻出盡了風頭。
宋帝暗暗點頭，重孝道，是個好孩子。他表示應允，又看向宋珏誠。
三皇子羞臊地摸摸頭，他不知所措地說道：“兒臣沒什麽所求，為我大宋赴湯蹈火，是兒臣理當做的事情。”
宋帝深深看着他，半晌，悠悠說道：“既如此，也不必急于一時。不如這樣，朕允你一個要求，只要于社稷無害，朕能做到的，都應給你。”
宋珏誠還沒有意識到這個承諾的重要性，滿殿的臣子們卻是炸開了鍋。
難道...皇上這是在暗示立儲之意嗎？
只要能做到的都可以提，那麽作為一國皇子，最想要的當然是儲君之位！
金口玉言，宋帝既開了口，定是經過思慮的。
莫非他早就屬意三皇子，一直在等他成長嗎？
宋西固和宋瑾瑜大驚失色，二人争了這麽些年，最終竟要被老三撿個便宜？
不，無論如何絕不能讓此事發生。
宋珏誠對衆人的心思毫無所覺似的，笑起來圓圓的臉蛋堆在一起，天真地大聲應道：“好！”
這賞賜只給了兩個口頭的承諾，雖說不值多少金銀，卻比任何寶貝都來得珍貴。
謝恩後宋珏誠被留在殿內，雲國的使團雖然走了，宴會還沒有結束。
文武百官都在，索性當成個宋國的盛會，繼續方才的熱鬧。
蘇曉月一個女子，自然再沒有留在此處的立場。又由宦官帶回到莊妃那邊。
這次再回來，得到的待遇就截然不同了。
從前皇室的态度模棱兩可，蘇家被傳喚入京卻沒有指婚，百官們只當聖上還在權衡。
今日這般明晃晃的當着衆人偏袒蘇曉月，她任性胡言也沒有受到任何懲戒，甚至還得了賞賜，看來宋帝是真的十分中意這個預言中的未來兒媳。
方才大殿內發生的一切已經被原原本本的傳到了這邊，當聽到蘇曉月替三皇子應下雲國的比試時，宸妃險些暈了過去。
文氏母女也是幸災樂禍，這蘇曉月也不知怎麽，偏生對那作死情有獨鐘，實在活該。
蘇夫人倒沒有過于憂心，她對自己的女兒總是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月兒從來不是輕重不分的孩子，她要做的事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果然，宋珏誠在比試中大放異彩，聽聞還都是受了蘇曉月的教導。
她剛回到女眷這邊，便被宸妃熱情似火地握住了手。自己先前怎麽沒發現，這孩子簡直就是福星啊！
皇上竟對珏誠許了那樣的諾，那豈不是...豈不是還有一線希望？
蘇曉月剛剛逃離莊妃的魔爪，就落到了宸妃手裏，實在有些吃不消。
見到這一幕，莊妃也連忙叫過蘇曉月，不甘示弱地握住她另一只手。
無論如何，宋帝喜歡蘇曉月不是壞事，只要瑾瑜能将此女納入囊中，那儲君之位定然沒跑！
至于那三皇子，不過是個毛孩子罷了。他懂什麽男女之愛，自己的兒子才是最風度翩翩的那個！
兩位身份最尊貴的娘娘一左一右将蘇曉月夾在中間噓寒問暖，競相示好。
宮宴就在這荒誕的景象中結束了。今日特意打扮一番，抱有自己的目的前來的人們，都敗興而歸，垂頭喪氣。
蘇曉月疲憊不堪地跟着爹娘回了府，正坐在桌前吃着青蓮端來的糕點。
這一晚饑腸辘辘，沒吃幾口東西就被推來推去，可餓壞她了。
窗外隐約人影一閃，青蓮背對着窗子沒有注意，蘇曉月伸伸懶腰，找個借口把她支開，慢條斯理地打開了門。
夜已深了，銀月如勾，繁星點點。
林铮堅持不肯進她的閨房，蘇曉月只好抱着盤子和他到小花園去說話。
“你要吃嗎？”蘇曉月正自顧自地狼吞虎咽，卻見林铮久不出聲，有些不好意思，将盤子向他那頭推了推。
但又十分不舍，這裏的東西可都是她最愛吃的，委屈巴巴地又往自己這邊拉了拉。
林铮好笑地看她直勾勾地盯着那盤中的點心，搖搖頭道：“你吃吧，我不餓。”
既然禮數盡到了，她也不再客氣，心滿意足地繼續吃起來。
“今日你...”
林铮剛一開口，蘇曉月就打斷他：“你是又想說我沖動，可是我若都不向着阿誠，他該怎麽辦？總不能讓他莫名其妙就背了黑鍋...”
“不，你有你的堅持，我不會幹涉你的決定。你跟雲國大皇子說...”
“噢，我和小郡主在茶樓看熱鬧，好奇多看了他兩眼，他就自作多情胡說八道，險些連累我...”
“不是，你在殿內拒婚時所說...”
“哎，林铮，你快看，天上的星星好漂亮啊！我許久都沒見過這麽多的星星了...”
若再不明白她在逃避什麽，倒是林铮遲鈍了。
他笑了笑，不再多問，擡起手伸向她的臉頰。
蘇曉月仰頭看着夜空，餘光卻緊緊注意着他。一見他有動作，便猛地一轉頭，正好對上他的眼睛。
她微微怔愣，任由林铮修長的手指觸碰到她的臉，那指尖有些涼意，她想躲開卻沒有動。
林铮輕輕摘下挂在她嘴角的糕點碎屑，便收回了手，用那張魅惑衆生的臉朝着她笑。
蘇姑娘不知所措的低下頭，一塊接着一塊往自己嘴裏塞着點心，直到兩個腮幫子都塞得鼓鼓的也不自知，她故作若無其事地一邊咀嚼一邊努力地吞咽。
果不其然，噎到了。
她小臉通紅看着林铮，他忙到她房中給她倒了些水，她就着水咽下糕點，又舉着杯子對着林铮。
言下之意，再來一杯。
林铮便急匆匆地又回去給她倒水，她看着那人表情嚴肅地為她忙前忙後，心中甜滋滋的，說不出的滿足。
良久，緩過來的二人對坐無言，蘇曉月想起方才，臉又燒了起來。
“今夜是怎麽了？眼見着快入秋了，怎麽這樣熱？你說呢？林铮？”她雙手呼扇呼扇地扇着風，開始沒話找話。
“嗯，是有些熱。”林铮輕笑着看向滿天星鬥。
關于他想知曉的答案，已不需再追問了，星星都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