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縱觀朝野舉目皆知，若說鐵面無私的林大人有什麽觸不得的逆鱗，必然是他那絕世無雙的公子林铮。
文大學士心慌意亂之下口不擇言，為保女兒病急亂投醫，卻叫林璟登時就變了顏色。
不僅如此，蘇文和的目光也幽深起來。呵，小子好本事！
林璟怒從心頭起，一張臉憋得通紅。文學士此言，就如同在打他林家的臉一般。
且不說像他們這等官宦世家，便是尋常的百姓家，兒女親事也沒有這麽草率定下的！
文學士的話就好像在說——
哦，你兒子愛慕我閨女，我先前看不上你家，只當不知。現在我不願她嫁去雲國，便施舍給你，叫你家兒子舍命娶了她，再去向皇上請罪吧！
林铮是林璟一輩子的驕傲，也是他唯一的希望。
即便皇上說他不好，林璟也敢怒怼回去，更何況區區一個文官！此刻沒有直接動手打人，已是他最大的修養了。
文大學士見林大人臉上陰晴不定，心裏有些沒底。但此事實在刻不容緩，他也只能病急亂投醫。
林璟深得聖心，他若能在皇上面前勸阻幾句，文瑩還有救！
“林大人，您看...”他心中焦急萬分，實在等不得林璟三思，只好出言催促。
在他看來，這不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那姓林的小子在圍獵場公然對瑩兒表白心意，整個京城都傳得沸沸揚揚。
這林大人顯然不知自己兒子做了什麽好事，還在這裏故作矜持。
林璟怒不可遏，卻突然笑了出來。
“文大人，孩子不懂事，大人可不能不懂事。一時糊塗的玩笑話，誰若當了真，那才是愚蠢至極，你說是嗎？林璟代兒子祝王妃一路走好，平安順遂！”
他咬着牙說完這話，轉身便走。
走了兩步，似是想起什麽，又回過頭來對着一臉灰白的文學士說：“對了，我林璟雖說不喜與人紛争，但若是再讓我聽到誰敢胡言編排我的兒子，我便與他勢不兩立！告辭！”
他帶着蘇文和甩袖離去，只留下文大學士在原地哭喪着臉喃喃道：“完了！這下全完了...”
林璟本還怒氣沖天的往吏部走，走着走着他卻感覺有些奇怪，一回身只見蘇文和面色不虞，像個幽魂似的跟着他，一路也不說話。
他心中稍慰，铮兒護送蘇文和回京，聽聞他二人相處的不錯。
這蘇大人倒是義氣，想必和自己一樣，也在因那文學士的荒唐之言替铮兒鳴不平。
思及此處，林璟只覺怒意漸消。
他罕見地出言寬慰蘇文和：“蘇大人不必動怒。身正不怕影子斜，吾兒行得正坐得端，旁人多言，無需理會！”
蘇文和眉頭一挑，陰陽怪氣道：“大人說的是。林铮這孩子與衆不同，實在令我刮目相看！我身子突感不适，今日告假，還望大人批準！”
言畢他也不等林璟應他，自顧自地就往宮外走。
蘇文和氣勢洶洶地回了家，一聽女兒在母親院裏，殺氣騰騰地就奔了過去。
他一進門便沖着蘇曉月嚷道：“你可知那姓林的小子都幹了些什麽？他傾慕那文家的小姐，人家的爹都替女兒求親去了！”
他一路越想越氣，母親還說什麽此子值得托付，這次她可是看走了眼！
那林铮看着情深意重，誰知他是個風流浪子，對家家戶戶都情深意重！
蘇曉月坐在貴妃榻前，給祖母剝着核桃仁兒，蘇老夫人一邊親自給孫女扇扇子，一邊慈愛地看着她那專注的樣子。
這孩子生的真好，小臉兒晶瑩剔透的，這眼睛，這鼻子，嗯，像我！
祖孫倆被蘇文和震耳欲聾的大嗓門吓了一跳，蘇曉月一哆嗦，腿上裝核桃的竹筐摔在地上，筐裏的核桃骨碌碌地滾的到處都是。
“好端端地，誰又惹你了？你不去當值，回來胡說八道什麽？瞧你把月兒吓得！”
蘇老夫人刀子似的眼神朝兒子甩了過去，蘇文和登時就沒了脾氣。
委屈地道：“母親，你這次可看錯人了！我親眼所見，那姓文的今日就當着我的面，向林大人求親，說那林铮愛慕他家女兒，豈有此理！”
蘇曉月滿地追着撿核桃，這才聽見她爹在說什麽，也沒過腦子，接着話就說道：“爹，此事你也知道啦？”
蘇文和一聽女兒竟也知曉，奇道：“什麽叫也？你早就知道了？”
“那日在圍場，他親口對文小姐說的，滿京城都知道。”蘇曉月面色如常，沒有任何情緒地将事情的經過告知她爹。
蘇文和頓時又來了脾氣，一拍身旁的矮幾，惱恨道：“豎子怎敢？他竟當着你的面如此！如此欺辱我的女兒，老子與他不共戴天！”
蘇曉月險些又将手中剛撿齊全的核桃扔了，她将那竹筐遞給一旁的丫鬟，神情有些不自然。
她別扭地說：“爹爹胡說什麽？他想做什麽與我何幹？我們不過是朋友罷了，他心悅誰，我管不着的。”
這些日子蘇曉月越來越食不知味，林公子對文小姐情深似海的消息傳遍整個京城，人人都在議論紛紛。
近幾日她更是連宮中也不願去了，只躲在家裏陪着祖母，府裏清靜，也聽不見那些傳言。
蘇文和一見女兒這魂不守舍的樣子，悲從中來，恨不得現在就去将林铮揍一頓為閨女出氣。
難怪這些日子都不見那小子，當他蘇家好戲弄嗎？豈有此理！
“好月兒，你說的對！以後他與我蘇府再無瓜葛，你也不要與這等人來往！他若再敢前來，爹替你打斷他的腿！”蘇文和連連安撫自己的寶貝。
原本蘇曉月還沒什麽，經她爹這一提醒，總算才明白原來自己這些日子郁郁寡歡是為了什麽。
他為何要心悅文瑩呢？自己如此惱恨文瑩，他并非不知。難道從前那些，都是她多想了嗎？
父女倆同仇敵忾，蘇老夫人卻有些意味深長。
她搖着扇子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倆，不贊同道：“此事蹊跷。”
“母親說什麽？”蘇文和一愣。
“依你所言，那小林公子愛慕文家的小姐，可她爹卻上趕着去向男方求親，這是為何？”蘇老夫人指出不合理之處。
蘇文和理理思緒，才道：“和親的事定了，說是雲國大皇子親自向陛下求娶文家女兒，陛下準了。那文大人不甘讓女兒受此苦頭，這才想要借親事躲過去。”
“不過是通個婚，誰家的女兒不行？為何偏偏非要文家的？”老太太一語中的。
蘇文和答不上來，他也覺得奇怪。那雲翳一看就是個粗人，怎麽會突然偏偏點他文家？
那日在殿上，他還出言不遜，說要月兒來着。雖說聖上絕不會同意，但他為何這麽快就轉變了心思？
蘇老夫人又轉向孫女問道：“那日在圍場可發生過什麽？”
“林铮同雲翳比武，勝過了他。”蘇曉月憶起那天，唯有此事最叫她印象深刻。
“那雲翳可是剛愎自用、驕傲自滿之人？”老夫人又問兒子。
蘇文和亦有所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林铮勝過雲國大皇子，又向那文小姐表達愛意。雲翳心有不服，便要搶奪他的愛人，求皇上賜婚。唯有一點，為何皇上會恩準呢？”
蘇老夫人三言兩語便将此事猜到個七七八八。
和親雖說不是小事，但皇上也不會任他挑選，怎麽也要考量臣子的意思。
“那文大學士日日在朝堂自告奮勇，說他願為國分憂。”蘇文和順着母親的話分析。
“你說他不願女兒嫁去雲國，又在堂上口出狂言，必然有所倚仗。他篤信自己的女兒不會去和親，那林家可是不夠分量...”老夫人繼續說道。
蘇文和深以為然。他也是心知月兒絕不會是和親的人選，這才成日在旁看熱鬧。他默默思索，驟然閃過一個念頭。
“皇上下旨後，文大人提起了二皇子不會同意此事。可陛下卻說二皇子對此深表贊同！”
蘇曉月便道：“那日在圍場，二皇子也說他對文瑩有意。還親自相邀，讓她随身陪同。”
“這便是了。二皇子和林铮聯手為那雲國大皇子下了個套，讓他想要求娶文家的小姐。
那文大人倒是配合，還巴巴地自己将閨女送了上去。怎麽，他二人與那文家的女兒有仇？”
蘇老夫人話雖如此問，眼神卻愛憐地看着自己的孫女。
文瑩嫁去雲國，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即便有大宋作為靠山，也就只能保她不死罷了。
若是哪日戰争再起，只怕第一個祭了旗的，就是這位文小姐！
蘇曉月恍然大悟——是為了自己！
她心緒有些複雜，雖說她對文瑩有恨，但畢竟劫後餘生，這樣對她下手，是不是太狠了些？
可是想到林铮不惜名聲為自己複仇，又有一股奇異的感情升騰而起。
蘇文和想通其中端倪，雖然不知究竟何故，但他直覺此事恐怕與女兒脫不了幹系。
他不知文瑩與月兒有何仇怨，可是二皇子和林铮竟甘願為了女兒做到這種程度，他不禁又擔憂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