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次日一早出發的時候,六人的隊伍裏氣氛十分不美好,春喜同梁芊雪坐在馬車內,簡易的馬車也指望不上有多舒适,幸好沈大人吩咐長庚給殿下做了個軟墊,只是……

春喜回想起殿下和沈大人傅公子用早膳時的情形,明明桌子有四邊,偏偏她家殿下讓最後過來的傅公子和她坐一邊,她親眼看到沈大人聽到那話後用力攥了下手,那拳頭緊的,好像下一瞬便要砸向某人一樣。

她自然知道沈大人為何會生氣,他與長公主成婚這才幾天,殿下便對他冷冰冰的,昨夜殿下說着做了噩夢,但沈大人卻是出了去,一夜都沒有回來,這明顯是殿下不願和沈大人同房。

常嬷嬷也跟她提過,殿下似乎有些厭倦沈大人了,讓她伺候的時候仔細着點殿下的情緒,只是她有些想不通,殿下怎麽能這麽快就厭倦沈大人了呢。

沈大人長得好看,還是新科狀元,現任大理寺少卿,官職也不低,對殿下的鬧騰也是從未急過眼,這麽好的一個美男子,殿下怎麽三兩天就厭倦了呀?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嘆了嘆。

而靠着依然有些硌背的軟墊上的梁芊雪此刻有些不好受,昨夜沈朗廷雖然沒再回來,可她後半夜一直被夢魇困擾着,現在腦子比沒睡時還難受。

大病初愈,她本打算閉着眼趁着路上時間穩一穩情緒,可一閉眼她就會想到上一世的事,那些痛苦求饒猶然在耳,怎麽樣都抹不去,索性,她也就不想了。

剛一睜眼便看到嘆氣的春喜,她百無聊賴,開口問道:“怎麽了?”

春喜沒想到梁芊雪會在這時睜眼,面上一驚,怕自己的負面情緒擾了殿下,忙搖了搖頭,“殿下,奴婢……沒怎麽。”

梁芊雪朝身側粗糙的車廂壁上靠了靠,馬車颠簸,木材硌着手肘極不舒服,她只得挺直了身子,眸光恹恹地看向春喜,“這馬車颠得我難受,你有什麽話便說,讓我聽着解解悶也是好的。”

春喜見梁芊雪面色确有些不适,心裏雖然想着殿下厭棄了沈大人,她不該再在她面前談論,可心裏多少對沈大人還是有些可惜的。

于是她暗地裏給自己加了把勁,咽了咽,鼓足勇氣問道:“殿下,奴婢聽常嬷嬷說,殿下成親之後便看不上沈大人了,那……殿下為何還要跟着沈大人來齊洲呢?”

梁芊雪聽了春喜的問題,并沒有去責怪她的大膽,只虛着目光朝窗外瞥了一眼,那一框畫裏除了不斷後退的樹以外,再無其它,這才回問道:“我來齊洲,便只能是為了追着大理寺少卿嗎?”

好吧,其實是的,但她氣勢不能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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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喜想了想,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回答,畢竟她腦子裏,除了“是”這個答案外,便沒有其他了。

“奴婢……”

梁芊雪也沒心思為難她,說道:“換個別的話題吧。”

“殿下……”

“……”

春喜垂頭望着自己的腳,抿了抿薄唇,最終還是忍不了心中所思,低聲道:“殿下,其實沈大人心裏可緊張殿下了,殿下在破廟裏暈倒時,是沈大人第一時間将殿下抱起的,後來沈大人将自己的外袍裹在殿下身上讓張太醫診治,之後又抱着殿下先一步去了驿站,殿下,那時奴婢不在,都是沈大人在照顧殿下的。”

梁芊雪聞言側顏,本來淡淡的心裏忽然有了一絲絲淩亂。

沈朗廷……他會嗎?

上一世她為他受過許多傷,黑化前,他從不曾在意過,黑化後,他确有假惺惺地關切過,可那都是假的。

他會關心他的家人,會關心他的青梅竹馬,甚至做錯事的府中下人,他都能投以寬宏大量的目光,唯獨她,他從未給過她一個好的臉色。

她于他,就好像這裴縣的瘟疫一般。

至于春喜方才說的,想來定是他怕會擔上責任,所以才擔心她的安危吧,畢竟,她算是跟着他來的。

梁芊雪深沉了一口氣,将心中那冒出頭來的酸澀感壓下,冷冷開口道:“春喜,往後別跟我提他。”

春喜與馬車外的某人腦中都蹦出一句話來:已經連提都不願意提了嗎?

……

李桂品早已關押在了大理寺,而他的位置也已有人頂替,梁芊雪一行人到達齊洲的時候,新任齊洲知府郁書已經在州府衙門外等着了。

一行人還未停下,郁書已經低頭哈腰地迎了過來,先是給沈朗廷問好了一句,然後三兩步走到馬車旁,提了音量跟梁芊雪問安。

這種膚淺的迎奉梁芊雪在帝都見過太多,所以對這郁書的第一印象很是不好,随便說了兩句将他打發了。

只是,郁書知道她的身份,自然知道她和沈朗廷成親的事,所以,安排房間的時候,自然是将他們安排在了一起。

梁芊雪心中一汗,她當時怎麽就被沈朗廷發現了呢,若是沒有發現,至少就不會有昨晚的事,她沒有因為睡迷糊了趴在他身上親他,也就不會有後面的一切了,那現在自己要與他同房,也就不會這麽尴尬了。

梁芊雪跟在沈朗廷後面到了郁書給他們倆安排的房間,沈朗廷先一步進了去,梁芊雪被春喜扶着朝屋內望了一眼,就是提不起腳進去。

春喜見梁芊雪如此,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可是覺得這屋子太過簡陋?”

簡陋倒是不至于的,郁書知道長公主要來,自然是提前布置了一下,她看得出來屋子裏面的東西都是新的,那床榻上的帳缦連折痕都沒有。

梁芊雪剛想開口,屋裏的沈朗廷已經走到圓桌旁将手中的行李擱在了桌上,而後回身看向她。

他就站在凳子旁,卻沒有坐下,只是看着她,梁芊雪知道,他是在等自己進去,按照身份禮數,她是長公主,她不進去坐,他自然是不能坐的。

他從來就沒有意識到過,她已經嫁給了他,她與他,是夫妻,而不是長公主和大臣。

上一世她努力着想要将她和他之間的君臣關系消除,為了他親自下廚,燒了好幾次沈府後廚,如今想來,當時他是不願意吃她做的東西的,可顧忌她長公主的身份,所以最後還是勉強将那些不算好吃的粥喝了下去。

……至于為什麽是粥,那是因為她也只能做些粥了,燒了幾次後廚,她實在不敢再碰需要過油的膳食了。

兩年時間,她的廚藝多少還是有些進步的,至少對于粥類她已算得上得心應手,可他由始至終都不曾誇獎過她的手藝,那兩年裏唯一的區別,便是他在喝粥的速度上能漸漸慢了下來。

梁芊雪眸子裏的光因為回憶漸漸淡了下去,沈朗廷本就看着她,自然能看出她眼裏的變化。

劍眉幾不可見地蹙了蹙。

如今連假裝一下都不願假裝了嗎?

當然,她是長公主,何必假裝。

心上像是被什麽刺了一下,隐隐有些澀意,旋即有些怒意自傷口冒出來。

他不是她的一個玩物,喜歡的時候便貼過來,不喜歡了,就厭惡得像看一件垃圾一般,不願提,更不願與他同屋。

看着她遲遲不肯踏進屋來的腳,他自心中冷哼一聲,她不是不願與他同屋嗎?那他便成全她,反正他也是不想看到她的!

沈朗廷将桌上佩劍拿起,眼睫微沉,冷聲道:“長公主好生休息,臣要去裴縣調查案件,這幾日都不會回來。”

去裴縣?

這麽快嗎?

梁芊雪忙道:“我也去。”

“長公主,如今裴縣瘟疫肆虐,長公主千金之軀……”沈朗廷态度堅決地說道。

梁芊雪才不想聽他這些廢話,将他的話打斷道:“我又不進裴縣,只是在外面瞧瞧,順便問一下太醫如今救治之方可有進展,你左右說這麽多,大理寺少卿,我來齊洲便就是為了裴縣的百姓來的,既已到這裏,自然不會躲在這州府衙門裏。”

幸好晨間春喜在馬車裏問過她為何要追着沈朗廷來齊洲,此刻她正好回答了這個問題,同時能口是心非地告訴沈朗廷,她來這裏不是為了他,她從前不怎麽善良,但現在她可是為了西涼的百姓才來這裏的。

她是長公主,齊洲這裏自然是她最大,而沈朗廷像是刻意的一般,永遠不會越矩,所以只要他不強硬勸說,傅桐昇和春喜的話對于梁芊雪來說就是過耳的一陣風,她才不理會。

幾人用過午膳後就出發去了裴縣,新任知府郁書本是尋了借口不去的,推說自己現下忙着整理李桂品留下的爛攤子,實在抽不開身,随即聽到梁芊雪也要去,他也勸了兩句後便以保護長公主為由提出一同前往。

梁芊雪沒有騎過馬,之前騎着長庚的那匹馬時就好幾次差點從馬上掉下來。

郁書給她找來了一匹個子不高的馬匹,梁芊雪騎上去發現本就不高的自己與其他人一比頓時又矮了幾分,執意換馬,最後,她騎着一匹高頭駿馬,傅桐昇騎馬走在她身側,由他牽着她的馬繩幫她控制着速度。

“芊雪,等會兒到了裴縣外面,面上的布你可千萬別松開,還有,郁知府說朝廷派去的一個大臣和三名太醫如今已經病了三個,所以到了那裏你也問不到什麽,便去瞧兩眼就回來,知道嗎?”傅桐昇以為梁芊雪只不過是好奇瘟疫,所以才固執地要來裴縣。

梁芊雪集中着精神不讓自己掉下馬,聽到傅桐昇跟她說話,這才擡起頭看向他,道:“我愛做什麽便做什麽,你先管好你自己吧,連過來的太醫都染上瘟疫了,若是你一個不小心被傳染上了,傅太傅一定會給我記上一筆的,我可不想看到他。”

她說着,吐出的氣息将蒙在臉上的布吹着不時鼓出小包來。

傅桐昇剛想接話,梁芊雪垂頭看着身前的馬頭,一邊摸着馬的鬃毛,一邊自語道:“看來回帝都後我得找人教我騎馬了,不然往後出門會不方便的。”

往後出門?

傅桐昇聞言心中一陣瑟瑟,這一次梁芊雪偷偷跑來齊洲,恐怕現在帝都那邊已經亂成一鍋粥了,他心裏清楚,即便是自己給父親留了封書信,回去後還是免不了會受一頓責罰。

一次是這樣,如果後面還有很多次,那父親還不被他給氣暈過去。

傅桐昇想着,突然眸光一顫,俊美的臉上一下子浮出紅暈,他怎麽會想着自己往後都會陪着她出門呢,她是長公主,現下還成了親,即便是往後愛出門,那也該是她的夫君陪着她才對。

如此一想,他有些心虛地瞟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沈朗廷,本來想說的話也說不出口了,便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的缰繩上,山路陡斜,他定要控制好馬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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