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梁芊雪進去春喜屋子的時候,傅桐昇正在給連貳問話,兩人見她進來了,都沒再說話,看向了她,連貳似是想要起身,因着傷勢嚴重,剛一動作便皺了眉。

“你別動,無需行禮。”說完她又轉頭看向候在一旁的李太醫,“李太醫,你那裏可有止血的膏藥?”

李太醫以為她是在意連貳背上的傷,忙從挂在肩上的藥箱裏取了一個茶色小瓶子,“殿下,此藥是從宮裏帶出來的,一般傷口只要擦上兩次便能愈合,方才已經給連貳都用上了,如今剩餘不多,連貳背上傷勢頗重,臣稍後去予他另配藥方,雖與這藥要差上些許,但臣定不怠慢,還請殿下安心。”

梁芊雪拿過那藥瓶,轉頭遞給了身側的春喜,“去拿給大理寺少卿。”

“殿下,是沈大人受傷了?”春喜有些詫異,倘若是沈朗廷受傷了,殿下不該如此淡定才對。

傅桐昇聞言卻想起昨夜探查時兩人險些被人發現,若不是沈朗廷擋住他,只怕那支試探的短箭定會射中他,難不成當時那箭射中了朗廷哥?

如此想着,他也走了過來,梁芊雪卻躲閃着兩人的視線道:“你給他便是了……齊洲貪腐案背後牽扯太深,我不過是給了他以防萬一而已,你問這麽多做什麽,還不快給他送去。”

春喜聞言這才放下心來,也對,她看着殿下的神色就不像是心疼的模樣,“是,奴婢這就給沈大人送過去。”

見春喜出了去,梁芊雪這才看向傅桐昇,問道:“可問出些什麽了?”

傅桐昇正好走到她身前,低頭望着她,點了點頭,回道:“那日太醫拿着黑藜麥離開後,芊雪你也跟着常嬷嬷去了入縣的路口等着,連貳當時以為沒事了,只抱着連肆回了小屋,不想沒多久便有差役來抓他,他一時慌張,情急之下将連肆藏在了床底下,也不知現在連肆還在不在,我已經派人去尋了,只希望那差役的目标是連貳,沒有去注意連肆在何處。”

梁芊雪聽後也稍稍安下心來,望着連貳,道:“你在這裏好生休養,連肆定當沒事的。”

連貳起不了身,只能趴在床榻上謝恩。

傅桐昇見她臉上終有了一絲笑意,繃緊的心也松軟下來,“芊雪,如今裴縣的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侍衛大部分都去幫着太醫治理瘟疫的事了,你住在這裏實有不便,不若我們明早啓程回州府衙門吧。”

梁芊雪也知道他們應該已經查得差不多了,所以才回了來,本想答應,轉而又想到了什麽,道:“倘若找到了連肆,我們今日便啓程,這裏什麽都沒有,實在不方便治傷。”

她可不能讓他們知道,她是因為不想和沈朗廷住一屋,才想要立馬啓程的,再來一次睡着後抱着他親,她真的會被自己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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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皆應答,梁芊雪滿意離開,只是侍衛去尋連肆,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回來的,所以,不敢盯着連貳傷口看的她只能回自己的屋子去。

剛一推開門就看到衣裳半褪正在給自己肩上的傷上藥的沈朗廷,她有些怔住,她并非沒看過他褪去上衣後的模樣,不過那都是他從死牢裏被救出來之後的事了,那時他滿身是傷,比連貳的還要嚴重,即便她用了最好的藥每日塗抹,最後他身上還是留下了很多淺淺的印子。

此時他身上卻沒有如那時一樣的傷痕,她推門的時候,他正側着臉,如刀削般的下颚線條流暢清晰,襯着他高挺的鼻梁更是俊朗,長翹的眼睫半垂着……

倘若他是喜歡自己的該多好。

梁芊雪心上不由一嘆,遂又因為自己這癡癡的模樣有些自惱,她收回了視線,轉身将門關上,也不看他,像是不知道他看着自己般,走過去一把将他手裏的藥瓶搶過,默不作聲地倒了些在自己指上,朝他肩上的牙印抹去,那時他身上的傷都是她抹的藥,她很是習慣這一事。

“長……”沈朗廷開口想要制止。

“我不是說了嗎,你不要說話,我不想聽你說話!”她小聲朝他命令道,迎上他湛黑的眸子,又頓時有些心虛,收回視線望着他肩上的傷,“傷是我咬的,我自是該幫你擦,我知道可以讓下人來給你擦,但這傷讓旁人看了,他們會怎麽想,你也不會想讓人知道我咬了你吧,所以,你不要說話。”

她的指尖微涼,軟軟的,落在他的肩上,一點兒也不疼,反而讓傷口癢癢的,沈朗廷也收回視線不再看她,只僵着身子待她将藥擦完。

梁芊雪本是盯着他肩上的咬痕的,不經意間,餘光卻瞟到了他後肩位置的衣服被劃開了一條口子,顯然是被利器劃開的,她心上一緊,裝作無事地偷偷墊了腳尖,幸好他後肩并無傷痕,想只是被劃開了外衣而已。

“這傷口不深,想擦上兩日便能好,如果你實在不自在,下回你自己擦好了。”安下心後,她将瓶塞蓋好,把藥瓶塞回他的手裏,回身去擦洗了手,這才走到桌前坐下,望着欲言又止的他,一臉正經地問道:“大理寺少卿可有查到些什麽?”

她并不想和他再扯一些尋常的事,比如那咬痕,也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得太過關心他,比如他後肩的那條劃痕是怎麽來的,現在她只想快點聽一遍他查到的幕後之人的名字,若是順利想起來上一世被處決了的那幾個人的名字,此案便可了結,回去後,她就立刻回長公主府住,離他遠遠的,也好讓他暫緩了黑化的心态。

雖說她有過想趁現在向還不敢對她做什麽的沈朗廷好好報複一番,可即便自己像方才那樣咬了他又怎麽樣,他不會明白她在傷心什麽,若是因為她的這些報複反而加快了他的黑化,皇兄定會有危險的。

她還是要離他遠遠的才行。

沈朗廷輕咳一聲,将方才堵在喉嚨的話咽下,整理好身上的衣裳,這才起身回道:“回長公主,臣昨夜順着裴縣種糧大戶安家所留下的蛛絲馬跡尋出了幾個齊洲商人的名單,已經讓長庚帶了幾人暗中守着,明日便要去捉拿他們,想來定能從他們口中問出那九萬兩稅銀的下落。”

“那幾個人是誰?可知道名字了?”她急急問道。

沈朗廷沉默一瞬,見她似乎有些急迫,垂眸一想,最終還是望向她,回道:“趙太啓,錢樹鴻,孫承暢和李傳珺四人。”

“便是他們四人貪污了稅銀嗎?”

“他們四人所經産業遍布整個西涼,只那九萬兩,想來不足以讓他們冒險去欺瞞裴縣的瘟疫。”

“那為何要将他們捉拿?”

“他們四人是齊洲的商人,裴縣百姓所種之高粱都是被他們收購用于自家的酒廠,今此裴縣失收,幾人拿着契約逼迫裴縣百姓,說交不出糧食就用糧地來賠,若是不賠,他們便要燒了百姓的糧田。裴縣土地利于高粱種植,是這裏百姓每年生計的來源,倘若自家糧田被他們占了去,百姓沒有別的技能,只能淪為商戶的奴役,幫他們去種高粱,家中收入從賺取高粱的收購價淪為領取活計的工錢,如此便落了這四人的計謀中。他們敢如此行事,定是有官府的人包庇,最初查案時只猜測李桂品便是他們的靠山,但李桂品的口供裏卻只說是他起了私心逼迫百姓上供,這才集齊了十萬稅銀,他一個從四品知府居然去包庇四個普通商人,想來這四人身後定有更大的靠山。”

趙太啓,錢樹鴻,孫承暢,李傳珺……

趙錢孫李……

是了!她想起來了,就是他們四個,當時她在皇兄批複的奏章中看到的就是這四個名字,他們四個欺壓百姓,裴縣百姓不想交出自家的田地,畢竟那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工具,那四人竟然派人給地裏扔動物屍首和撒上一些特制的藥物,這才導致了這場瘟疫的發生。

這四個人就是罪魁禍首了!

只要明日将他們抓住就沒事了!

想到這裏,她心上一松,複看向他,想起他方才向她彙報時的模樣,和當初他高中狀元進宮面聖時并無二致……

她慌忙起身,不敢再想下去,走過去撲在床榻上,一副就寝的模樣,“待侍衛都回來後,我會吩咐他們助你們行事的,我還有些困倦,要再睡一會兒,方才已吩咐了傅桐昇,待找到連肆我們便啓程回州府衙門,你出去同他一起盯着此事,若是準備妥當了就讓常嬷嬷來叫我。”

看着她毫無禮節抱着錦被滾進床榻內側的模樣,和方才正色詢問自己案情進展時已是判若兩人,沈朗廷眼角浮上淡淡笑意,又有些無奈,方才自己竟然會對那般的她心生異樣之感,好似詢問他的是當朝天子一般,或許這便是皇家之子與生俱來的天威,無論男女,即便那人從前那般張揚跋扈。

他有些弄不懂她,她似乎比他從前遇到的任何一個案件還要複雜。

只是,如今兩人已經成親,只希望她能漸漸收了那頑劣的脾性,若是如此,想他也會好好待她。

思緒一滞,他想起自成婚以來她對他的态度,頓時苦澀一笑,只怕自己已沒了能好好待她的機會了,她已經厭倦了他,不願理睬他,反而對傅家公子上了心,兩人本就一同長大,青梅竹馬,她因為他從前的态度将心思轉移到了別人身上也是理所應當,他應該是要松上一口氣的,只是,她和他已經成親了不是嗎。

他回身取下挂在一旁的佩劍,應了她一聲後出了去。

待關門聲傳出,梁芊雪才松開懷裏的錦被坐起身來,頭微微有些刺痛,她皺眉扶了扶額角,側身靠在了裏側的牆上,失神地望着錦被上繡的鴛鴦芙蓉圖樣。

她其實有些後悔自己任性跟了過來,其實就算她不過來,裴縣瘟疫依然能研究出救治藥方,齊洲貪腐案依然能抓到幕後黑手,她過來這裏,其實沒有什麽用處,一開始她是想着自己帶着藥方過來,這樣倘若沈朗廷生病了,她能立刻救他,她為自己找了好多借口,其實不過是私心作祟,想着倘若她救了他,說不定他就能喜歡上她。

她口口聲聲說着想要阻止他黑化,其實內心最希望的是他能喜歡上自己,只要他喜歡了她,或許上一世後來的很多事都不會發生了。

可經過方才兩人那般面對面的談話後,她忽然釋懷了,沈朗廷是西涼的臣子,他不顧自己的安危一心為了皇兄,為了西涼百姓做事,她卻只念着兒女私情,實在太對不起一直寵溺她的皇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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