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世間事，凡有一得必有一失……
耳邊，似乎是誰在低聲跟她說着這句話，梁芊雪聽後心上一澀，得與失，上一世，她得到了沈朗廷，卻失去了身邊的所有人，而如今，她得到了重生的機會，那她會失去什麽？沈朗廷嗎？
可是，她已經下定決心了，倘若這次他平安無事，回去後她便放他自由，所以，她是要失去他了，是嗎？
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現在這般美好的沈朗廷，可即便再舍不得，也不得不舍，在知道沈朗廷和皇兄之間她必須選其一之後，她自是要選擇皇兄，她和沈朗廷注定是無緣的。
“為何殿下還不醒？”耳邊響起常嬷嬷的聲音。
“回嬷嬷的話，從脈象上來看，長公主殿下并無大礙，那些被樹枝所擦之傷只要上了藥便沒事了，只是……”這次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只是什麽！你可仔細着診治，倘若殿下有何閃失，便是你們全家的命都不夠抵的！”常嬷嬷似是很生氣，怒喊的聲音帶着沙啞。
“……常嬷嬷。”剛一開口，梁芊雪覺得自己的喉嚨好痛。
“殿下醒了？”常嬷嬷聽到聲音，一把撈起紗簾進了來，見梁芊雪果然睜開了眼，兩眼一紅，淚眼婆娑地過了來，“殿下，你可把老奴吓壞了，可是覺得哪裏痛？殿下受傷，偏偏齊洲的大夫女醫都去了裴縣，老奴不敢讓人将他們尋回來給殿下診脈，怕他們身上帶了裴縣的病氣回來，這腿腳殘廢的老大夫是傅家公子好不容易找來的，偏生什麽都診治不出，老奴正準備讓人拖出去打他的板子，幸得殿下醒了過來，殿下覺得如何？侍衛已經去臨府找女醫了，想再過一會兒就能到了。”
“不必了，不必再找女醫來了。”梁芊雪擡了擡手，卻只是這一動作，她便覺得好累，腹上疼痛清晰，想起方才大夫的話，她望着常嬷嬷道：“常嬷嬷，扶我起來，我想坐一會兒。”
這般躺着，她所有感覺都集中在了腹上，好疼。
“殿下還是躺着好些，殿下已經昏睡整整一日了，可把老奴吓壞了。”說着，常嬷嬷回身倒了杯茶喂到梁芊雪嘴邊，“殿下先潤潤嗓子，老奴先讓大夫給殿下把一下脈，看看可是傷到了哪裏。”
“常嬷嬷，我餓得難受，想吃你做的珍珠丸子。”梁芊雪晃着常嬷嬷的手撒嬌道。
見着梁芊雪雖然輕喘着，臉上卻終于有了些生氣，常嬷嬷哪裏會不允，忙說道：“好，好，老奴這就去做，再做些殿下喜歡的桂花糖糕，老奴這就讓春喜來替老奴守着殿下。”
常嬷嬷剛一出去，春喜立刻進了來，梁芊雪讓她在外面候着，而後半壓着聲音朝一直跪在紗簾後面的大夫問道：“你家裏有幾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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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聞言渾身一顫，忙低伏身子連連叩拜，抖顫着聲音求饒道：“殿下饒命。”
梁芊雪側顏凝着他，“你既想活命，便跟我說實話。”
即便她不懂醫理，但身子是她自己的，她知道自己哪裏不對勁，大夫跟常嬷嬷說她并無大礙，但她知道，她肚子好疼，不是因為肚餓，而是因為別的什麽她不知道的緣故。
大夫卻不敢接話，只額頭貼着地面，一動不敢動。
“我既問了你，定能護你周全，你只管說便是，倘若我從別人嘴裏知道了，今日該治你一個欺瞞之罪。”她聲音淺淺的，卻有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殿下……”大夫猶豫再三，終是開了口，顫着聲音說道，“殿下從山坡上滾下來，撞在樹上，傷在了內腹，殿下……恐怕以後很難生育。”
……很難生育……
……生育……
梁芊雪忽然想起前世死前的事，皇兄死在大火中，她被沈朗廷抗回了府中，她絕望着什麽都不理，他氣急了，整整一天一夜沒讓她下床，後來，他兩個月沒有出現，有一天她忽然什麽都吃不下，吃什麽便吐什麽，找了女醫來診治，女醫說她有了兩個月身孕，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女醫走後猶豫再三她還是去找了他，誰知他并不在府中，她從下人口中得知這兩個月他都在他表妹家中，她不管不顧地去了，卻見到兩人相擁的一幕，而後腹間劇痛，她知道，他不願她有他的孩子，他恨她，所以，在得知她有孕後，他給她下藥将她毒死了。
是因為上一世死在孕中，所以重生回來，她竟因這次的事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世間事，凡有一得必有一失……
原來，所為一失，是指這個嗎？
眼淚，靜悄悄從眼眶滑出。
……
州府衙門的後花園內，沈朗廷剛處理好手中的案卷從府衙裏過了來，花園的另一側是梁芊雪所住的院落，他剛走進花園就看到站在裏面的連貳和麥丫，兩人瞧見了他，急急過了來，關切地問道：“驸馬爺，長公主她還沒有醒嗎？”
沈朗廷擡眼盯着花園另一側的院門，道：“晨間還沒有醒來，我正要去看看，你們若是想知道，便随我一起去吧。”
一想到晨間看到她時她蒼白的臉色，他便心上一疼，她是為了救他才受的傷，當時若不是她騎馬過了來，只怕他定會遭到趙太啓的暗算，但他寧願是自己受傷！她已昏迷了一天一夜，他心急如焚，卻什麽都做不了。
連貳搖了搖頭，“常嬷嬷說裴縣那邊疫情反複，許多人都有了發熱跡象，草民和麥丫都在裴縣住過，雖然暫時沒有不适，但為防萬一，所以不能去見長公主殿下，驸馬爺若是去了，能不能幫我們把這個交給常嬷嬷，這是草民和麥丫今早給長公主殿下求的平安符。”
麥丫也跟着說道：“是呀，驸馬爺，我和貳哥哥今天一大早去了寺廟，佛祖一定會保佑長公主平安無事的，驸馬爺，你就幫我們把這個給常嬷嬷吧”
麥丫見他沒有理會，抓着他的衣袂，聲音略帶着哭腔地說道：“驸馬爺，我們真的好擔心長公主，驸馬爺，若是長公主醒了，你一定要馬上告訴我們。”
“是呀，驸馬爺，長公主對草民有救命之恩……”連貳正說着，剛從梁芊雪卧房出來的常嬷嬷走了過來，将他的話打斷，道：“沈大人，殿下她醒了。”
沈朗廷一聽此話，也顧不得身前的兩個小孩，側身快步朝院子裏走去。
這邊屋內，梁芊雪擡手将臉上的淚水擦去，深沉一口氣，将心中的疼痛壓下，對大夫說道：“今日之事，你不準跟任何人提起，之後像平常那樣來給我請脈就行，等我傷好些可以回去後，你立刻帶上你的家人去帝都，這是我的玉佩，你拿着去長公主府，自然有人安排你的住處，一切等我回去再說，記住了，只有我的長公主府能保你一家的性命。”
她知道倘若自己身子的情況被皇兄知道了，他一定會派人來齊洲将替她診治過的大夫殺了滅口，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造成的，如何能連累眼前這名大夫，更何況，她必須将自己恐難生育的事瞞下來，自然不能讓別的人找到這個大夫。
“謝……草民謝殿下救命之恩。”說着，大夫起身低伏着腰一瘸一拐地過去接過了玉佩。
“春喜，快把傅桐昇給我找來，我有事要跟他說。”梁芊雪朝門外的春喜說道。
“是，殿下……殿下，沈大人回來了。”春喜在門外應道。
一聽到沈朗廷的名字，梁芊雪下意識蹙了眉，方才突然想起上一世死去前的事，此刻她實在不想見他，她閉眼道：“我頭有些疼，誰都不見。”
“這……”春喜擡眼小心翼翼地看着一路跑了過來，正停在自己身側的沈朗廷，殿下剛還叫她去找傅家公子，現在又說頭疼誰都不見，這擺明了是不願見到沈大人，而這些話只怕沈大人都聽到了，不然此刻他的臉色不會這麽難看，“是，殿下，奴婢知道了。”
說完，她見沈朗廷似乎沒有走的意思，擔心自己去找傅桐昇時，這沈大人會突然進了去，于是小心翼翼試探道：“沈大人，殿下她在休息，實在不方便見你，沈大人還是随奴婢一同出去吧，免得擾了殿下清靜。”
春喜忐忑地看着沈朗廷，畢竟沈朗廷是長公主的夫婿，如此這般強硬地把他攔在外面，實在不好，幸好他并沒有說什麽，而是聽話地随她往外走，她感激着，心上卻也彌漫着不解，大家都知道殿下是為了救沈大人才受的傷，怎麽一醒來殿下卻不願見到沈大人？這實在太奇怪了，但殿下心思本就跳躍，她們這些在身邊伺候着的，或許只有常嬷嬷能知道一二。
兩人剛到院門處，迎面對上正急匆匆過來的傅桐昇，春喜實在不願跟着氣息不對的沈朗廷再走下去，忙直了身子對傅桐昇說道：“傅公子，殿下正找你呢，似乎是有急事。”說着，她連眼角餘光都不敢瞄向沈朗廷，忙轉身帶着一臉欣喜的傅桐昇往回走。
傅桐昇聽到梁芊雪醒了，哪裏還顧得了其他，只跟着春喜往裏走，根本沒注意到沈朗廷那黑沉的眸光。
其實不止春喜不明白梁芊雪為何那樣，就連沈朗廷也不明白，方才聽到她醒了，他只想立刻見到她，誰曾想到了門口，卻聽到她倉促找了個借口讓春喜将他攔下，她為何不願見他？
昨日将她抱回來後他就一直守在她身邊，望着她因為疼痛緊蹙着的眉眼，腦海裏全是她一手抱着馬脖子，一手朝他伸來時的樣子，像是有一把小刀将當時的畫面一刀一刀地刻在了他的心上，當時她的眼神那麽堅定，好似周遭的一切危險她都不在乎，她那樣為他，為何如今醒了卻不願意見他？
他失神地擡腳朝前走着，剛走兩步，小道拐角處的假山後面傳來常嬷嬷的聲音，“好了，好了，你們別再求了，我知道你們關心殿下，這平安符我會拿給殿下的，但你們不能去看殿下，我知道你們倆沒有染上過瘟疫，如今也沒有發熱跡象，但殿下才剛醒，太多人去看她只會讓她傷神，等過些時日殿下好些了，你們再去。”
麥丫有些喪氣地說道：“好吧，常嬷嬷，我們會聽常嬷嬷的話的，所以這個平安符你一定要交給長公主，好嗎？”
“我既答應了，自然會的，但是你們要跟嬷嬷我保證，之後去了可不能纏着殿下，知道嗎？”常嬷嬷叮囑道。
麥丫點了點頭，“嗯，我們一定不會吵着長公主的。”
常嬷嬷見她乖巧的模樣，也不想太為難他們，“還有，方才我跟你們說的那些，你們都記住了，別在殿下面前說錯了話，惹了殿下不高興。”
麥丫想起方才常嬷嬷說的話，她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依舊認真回道：“常嬷嬷，我跟貳哥哥都記住了，往後見到驸馬爺，只能稱呼他為沈大人，不能稱呼為驸馬爺，我們下次不會再喊錯了。”
“不止你們，還有跟着你們的那幾個，你們都将話傳達到了，這話是殿下吩咐下來的，誰都不能輕怠了，知道嗎？”
“知道了，常嬷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