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殿下……你當真要讓沈大人住書房呀?”春喜早已将沈朗廷的東西收拾去了書房,回想起方才她回來時看到的場景,沈大人坐在床沿上,殿下站在他身前,兩人似乎在聊着什麽,卻又久久沒有人開口,她只得硬着頭皮進去,誰想剛一進去,殿下就讓她去收拾沈大人的東西。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沈大人當時臉上的表情有多難看。
但直到她将東西都搬進書房,沈大人都沒有說什麽。
“少廢話!”梁芊雪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殿下是生沈大人的氣了嗎?可是奴婢方才不是聽見沈大人說想在別處買了宅子給表小姐住嗎,殿下為何要同意讓她住進來?”春喜和沈朗廷不一樣,她跟在梁芊雪身邊八年,自是更清楚她的脾性,所以才敢大着膽子詢問。
宅子,宅子,等找一天她一定要先去将那處宅院給買下來,然後一把火燒掉!
梁芊雪腹诽道。
她自銅鏡望着身後的春喜,微微蹙眉道:“這裏是沈府,她是沈朗廷的表妹,我如何會不願她住進來,反正節後我就回長公主府了,我何必在意她。”
“殿下想回長公主府住?”春喜詫異問道。
“難不成你喜歡住在這裏?”
春喜猛搖了搖頭,“自然不是,沈府哪裏能跟長公主府比,殿下若是能回去住,奴婢自是高興,咱們府上有山上引下來的溫泉水,等回去後殿下要好好養一養,在齊洲待了些日子,奴婢一直擔憂着殿下的身子,還有這杏梅香的頭發水,奴婢可想死了,抹在殿下頭發上讓殿下的頭發又順又香,這才是殿下該用的嘛。”
梁芊雪看着春喜捧着她的長發使勁聞着,忍不住一笑,剛要說話,外面傳來腳步聲,蘇公公走了進來,揖禮道:“長公主殿下,陛下得知你今日回來,特命老奴來請殿下進宮。”
梁芊雪一聽是梁煦找她,蹭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蘇公公,皇兄他……是不是很生氣?”
蘇勉也不瞞她,道:“陛下得知殿下在齊洲受了傷,這些日子都沒好臉色,便是得知常妃有孕了,陛下也不曾露出笑容,只怕這次殿下當真是惹着陛下生氣了,好在殿下平安回了來,陛下今日讓禦醫們都在養心殿候着,只等殿下去了立即給殿下診治。”
診治?那她的病況哪裏還瞞得住!
Advertisement
……
養心殿外,幾名禦醫站在大門兩旁,像是對梁芊雪夾道歡迎一般,梁芊雪心情忐忑,禦醫們的臉色似乎也不太好,一見到她,都齊齊朝她腳的位置望去,見她走路似乎沒有異常,互相望了彼此一眼,都長籲了一口氣。
梁芊雪進了養心殿,梁煦正在批閱奏折,擡頭見到她的身影,立即放下手中的奏折和筆,沉着臉看着她,梁芊雪見他如此,哪裏敢過去,一把抓住正要過去的蘇公公的衣角,就這麽躲在他身後。
“過來。”梁煦聲音不悅地命令道。
梁芊雪心虛地自蘇公公身後探出頭來,見梁煦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知道自己是躲不過的,便松開了蘇公公的衣角,垂着頭噘着嘴慢慢走了過去,剛站定,梁煦伸手将她拉到他的身前,起身一把将她按坐在了他方才坐着的髹金雕龍木椅上,半蹲着身子托起她的一只腳來,問道:“是哪只腳受傷了?可還疼?方才見你腳步倒是穩健,想來并未傷到筋骨,還是讓禦醫進來診治一下,切不可落下病根。”
那聲“過來”也不過是裝裝樣子,梁煦的聲音早已沒了方才的不悅,句句都是關切,梁芊雪聽着,頓時癟了嘴,“皇帝哥哥,安平好想你。”
梁煦聞言一怔,随即笑道:“你偷跑出去時怎麽沒想想皇兄,如今倒是會賣乖了。”
梁芊雪在梁煦面前從來都是理不直氣也壯,見他如此笑話自己,立即回道:“安平還不是想給皇兄分憂才去的齊洲,皇兄還兇安平。”
“你哪裏聽出是在兇你了。”梁煦無奈道。
“皇兄還不承認,方才叫安平過來時可兇了,安平還以為皇兄會打我呢。”
“那打了嗎?安平淨給胡亂添加罪名。”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梁芊雪抓過他的手,仰頭道:“安平自是知道皇兄舍不得了,那皇兄想給我什麽獎賞呢?”
“什麽獎賞?”
梁芊雪眨眼道:“此去齊洲,我可是幫了沈朗廷好多,是我找到第一個用黑藜麥治療瘟疫的小孩的,也是我發現郁書不對勁的,皇帝哥哥,安平這麽聰明,該是要給些獎賞的吧?”她已經想好了,她要讓皇兄将那九萬兩稅銀用在裴縣百姓身上。
“既然聰明,那為何從馬上摔下來了?”想起她的腳傷,梁煦立馬轉身對蘇公公說道,“蘇勉,讓禦醫們都進來。”
“不用了!”梁芊雪慌忙站起身來,蹦跳着說道:“皇兄你看嘛,我已經沒事了。”
梁煦又将她按下,坐回了椅子上,“那也要讓禦醫來請平安脈,裴縣疫情反複,等禦醫請了脈皇兄才能安心。”
只他手剛一離開,梁芊雪又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安平還沒去給皇後嫂嫂請安呢,方才聽蘇公公說常妃有孕了,我還得去恭喜她呢,皇帝哥哥,還是下次再讓禦醫請平安脈吧,至于獎賞一事,一會兒安平再來跟你說。”說完她腳底抹油,跑了。
梁煦知她自小就不喜讓禦醫請脈,又見她跑跳自如,也就不再逼她,擡手示意蘇公公跟着她,自己則坐回椅子上繼續批閱奏折。
……
從宮裏出來已經是傍晚了,本就随梁芊雪進宮來并等在馬車旁的春喜見她出了來,忙迎了上去,她身後還跟着常嬷嬷和傅桐昇。
傅桐昇越過春喜先到了梁芊雪身前,“芊雪,你身子可好些了?”
梁芊雪點了點頭,“早就不疼了,倒是你,這次回來,傅太傅定是罰了你吧,他罰你什麽了?我本來是想午後去你府上找你,幫你跟傅太傅說說好話的,沒想皇兄宣我進了宮,我跟常妃她們一聊就聊到了現在。”
聽了她的話,傅桐昇臉上頓生愉悅之色,“不過是罰抄了些書籍,已經交給父親了。”說完後他直望着她曜石般的眸子,心想着也不知道她是否還記得她在裴縣跟他說的話。
梁芊雪卻低頭朝他的手腕望去,說是罰抄書,只怕不是一兩本就算了的,從前她為了将春喜帶回家,大鬧了傅太傅的後院,傅太傅罰她抄書,她坐在書桌前整整抄了十天才抄完,過後好些日子都只能讓常嬷嬷喂食飯菜。
傅桐昇注意到她的視線,忙将手往身後藏去,“芊雪,你明日要不要來府上看看連貳和連肆?今日暫将他們兄弟倆安排在了我的院子住下,過後再做合适的指派。”
“本來是預備今天去的,卻是沒去成,皇兄說因為常妃有孕,試放皇宮裏制造的煙花的日子提前了,後天會設一個小宴,到時候你将連貳帶上赴宴,我會去找你們的。”
“那自然好。”傅桐昇回道。
“殿下還是先上車辇吧,起霜了,殿下小心着涼。”常嬷嬷說道。
梁芊雪坐上車辇,傅桐昇也徑自回了自家府上,車辇裏,春喜瞧着梁芊雪終于因為疲累睡了過去,替她仔細裹好身上的大氅,她這才悄悄湊到常嬷嬷身邊将今天在沈府的事跟她彙報了一遍,她壓着聲音說道:“殿下已經讓奴婢把沈大人的東西都收拾去了書房,只怕這次氣得不輕,但奴婢有些想不通,既然殿下不喜歡那表小姐,何不命人将她送走,非要擱在身邊礙眼呢?”
常嬷嬷消化着春喜的話,半晌才道:“殿下不過是在賭氣而已,沈大人自己也不掂量着,那表小姐怎麽說也是他的青梅竹馬,到底該避諱些,偏生最後是沈大人親自過來替表小姐說情,殿下哪裏會讓沈大人難做,即便自己心裏不喜,最後也得全了沈大人的面子。”
春喜這才恍然,“還是嬷嬷了解殿下,奴婢出來前見着沈大人一直在回廊巴巴看着殿下這邊,本還覺得沈大人有些可憐,如今想來,那都是沈大人活該。”
常嬷嬷拍了一下春喜的手背,輕責道:“這話你就咽在自己肚子裏,切不可讓殿下聽到了。”
春喜捂着自己的手背,“常嬷嬷,春喜知道的。”
到了沈府,常嬷嬷扶着半夢半醒的梁芊雪下了車辇,春喜快兩人一步往回走,想先替梁芊雪将床鋪好,剛拐進花園,卻看到幾步外的涼亭處坐着兩個人,岑聆夏面對着花園入口坐着,所以借着周遭燭火,春喜能看到她正低垂着眼睫,擡手撚着手帕正拭着眼角的淚,春喜不由皺了眉,剛想開口示意一下,身後已經傳來梁芊雪不耐的聲音,“常嬷嬷,我困死了,你背我回去嘛。”
常嬷嬷知道梁芊雪是在撒嬌,只扶着她勸說道:“殿下好生些,莫摔了。”
“都怪皇兄,我本來是想沐浴過後先睡一覺的,他非要讓我進宮,常嬷嬷,我走不動了,走不動了……”她在車裏睡得正舒服,突然被叫醒,現在心裏還窩着氣呢。
常嬷嬷扶着梁芊雪剛要開口,一轉彎差點撞上站在花園入口的春喜,忙道:“春喜,還愣在那裏做什麽,還不快去将熱水備好,殿下已經困了。”
春喜剛要應下,身側已經靠過來一個身影,她側臉瞧去,原來是本坐在涼亭裏的沈朗廷過了來,他身後還跟着岑聆夏,看着岑聆夏臉上清晰可見的淚痕,雖然春喜心上很是不情願,但還是朝沈朗廷略施一禮,“……沈大人。”
沈朗廷卻沒回應她,而是看着幾步外靠在常嬷嬷身上的梁芊雪,見她本是有些不耐地對着常嬷嬷撒嬌,在聽到春喜的聲音後,一下子收了所有動作,像是忽然來了精神一般,站直身子朝他這邊望了過來。
梁芊雪看着站在春喜身旁的兩人,哪裏還能有睡意,岑聆夏已經換下了來時的衣裳,如今穿了身淺粉色的白蝶尋花裙,與她身前一身暗繡錦花長袍的沈朗廷相呼應着,她迅速整理了自己的心情,松開扯着常嬷嬷衣袂的手走了過去,腳步停在兩人兩步遠的位置,她目光最後定在明顯哭過的岑聆夏臉上。
岑聆夏見她望着自己,忙沖她福一禮,“長公主殿下。”
“表小姐這是哭過了?”她聲音輕淡,和方才那個撒嬌之人已是判若兩人。
“長公主殿下……”岑聆夏慌忙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方才……同朗表哥說起父親和母親,心裏難過,一時情難自禁……”
岑聆夏比梁芊雪年長兩歲,身形雖然纖瘦,卻比梁芊雪高出半個頭來,她和沈朗廷都是出生于江南,本就都帶着江南水鄉獨有的氣質,無論何時站在一起都很是登對,梁芊雪指尖微勾,道:“嗯,你的事我也都聽說了,你往後安心住在府上,這沁竹院就在我們隔壁,有什麽事就叫婢女來喚你表哥便是了,反正他離你也近。”
“長公主殿下……”梁芊雪的話面上雖然都是關心,但聲音卻是冷冷的,岑聆夏聽着頓生出些許怯意,身子不由朝沈朗廷方向靠了過去。
梁芊雪看着又靠近了些的兩人,心裏有着說不出的苦悶,“表小姐從江南那麽遠的地方過來一路也辛苦了,先好生在府裏休息休息,過兩日皇宮會舉辦個小宴,要試放一些宮裏頭制作的預備在上元節放的煙花,到時候讓你表哥把你帶上,出去玩玩總比待在府裏想着傷心事強些。”說完,她不等岑聆夏回應,又道:“表小姐随意,春喜,我們回去吧,我困了。”
“是,殿下。”春喜趕忙伸手将梁芊雪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