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阿兆。”梁芊雪放下了拿着雞蛋的手,偏過頭望着他。
自進了長公主府後,梁芊雪沒再這麽叫過他,春桃……阿兆眼裏浮出疑惑,問道:“殿下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喚奴婢從前的名字?”
“阿兆,你曾跟我說過,若是有人欺負了我,你定會幫我去狠揍那人一頓的,這話如今還算數嗎?”她說着,心跳都不由加快了些,緊張個不行,上一世那麽多的疑惑,今日終是要解開一個……應該能的吧,畢竟他從未傷害過她,即便有利用,但那多半也是為了自己的身世吧。
阿兆點頭道:“自然算數,殿下,可是那沈朗廷欺負了殿下?奴婢這就去好好教訓他!”說着她擡手就去挽衣袖。
梁芊雪瞧着他那氣勢洶洶的模樣,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氣,“不是沈朗廷欺負了我,是一個隐瞞自己身份進了我長公主府的騙子欺負了我,白讓我巴巴照顧了兩年,哼,你若是要幫我揍他,那就下手重一點,我可不會再為他心疼了!”
半擡的手驟然跌下,阿兆眉睫一顫,似小鹿般的眸子霎時褪了些許顏色,一臉不可置信地望向梁芊雪,唇瓣微張,卻是半天發不出一個聲音。梁芊雪見他如此,心上并沒有什麽惱怒,只是生出一些上一世來不及生出的郁悶,她并不怪他的欺騙,畢竟一個鄰國落魄皇子成了個婢女給她打掃院落,說出去她也不吃虧,但他由始至終都不願告知她真相,反而是用最極端的方法從她身邊離開,她多少還是有些怨他的,即便上一世的她根本來不及去怨。
“殿下……”許久之後,阿兆終是找回了一絲絲聲音,卻已經和方才那個吵嚷着要去教訓沈朗廷的婢女判若兩人,只單單兩個字,梁芊雪竟感覺到了他骨子裏的天潢貴胄之氣。
對于阿兆,她并沒有太多糾結,所以直說道:“我今日既然能找你過來,自然是因為知道了你的身份,并且只有我一個人知道,而我也不打算告訴其他人,只是,如果你不把你混進長公主府的原因告訴我,那我就會生你的氣,以後再也不管你了。”
阿兆即便詫異她的知曉,面上卻也沒有慌亂,聽了她的話後,他沉默着,似是在心裏斟酌着要不要将自己的事如實告訴她,腦中時而想起自己過去的種種遭遇,時而有她天真的笑容閃過,最後,他緊抿嘴唇,終是下定了決心。
阿兆原名高玘珩,是北兆國皇帝與一個宮女所生之子,因出生那日皇宮大殿遭遇大火,北兆皇帝右手被燒傷,同日皇後又莫名從臺階上摔了下去,差點送命,他被視為大兇之人,北兆皇帝憤怒之下讓人将他送出皇宮,原本他的母親是北兆皇帝酒後亂性臨時寵幸的一名小小宮女,北兆皇帝本來就不重視他,所以才會決定将他送出皇宮任其自生自滅,他的母親知道後,收買了看守的侍衛偷溜出宮,傾盡所有将他救下,兩人不敢再待在北兆國,所以輾轉來了西涼國。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因為他身上有北兆皇室獨有的圖騰,但母親并不想他再與北兆皇室有所牽扯,叮囑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回北兆國,但他看着母親被北兆皇帝命人打斷的一只手臂和一條腿,一直心有不甘,三年前母親去世後他就開始籌謀,那個與他身世完全相反,一生下來就被西涼皇室視為福瑞的安平長公主就進入了他的視線。
北兆國的七位皇子不知為何在這十幾年裏先後病逝,所以他想要混在長公主身邊,只等着北兆國使臣來西涼,讓他們得知自己的存在,這樣他就能順利回到北兆國。
只是這兩年的相處讓他心上多了許多顧忌,不止是自己在長公主府裏身份可能暴露的隐患,逐漸的,他開始擔心倘若自己的身份被揭露,于她會不會有傷害,西涼長公主收留流落在外的北兆國八皇子,這樣的流言在坊間傳開的話,只怕會有損她的清譽。
“所以……你最近總是在我面前數落沈朗廷的不是,就是想激怒我,讓我把你趕走?”聽了他的話,梁芊雪恍然道。
高玘珩咬牙點了點頭,“是我利用了你的善心騙你将我留在身邊,若是你想罰我,我甘願受罰,明日……我會離開長公主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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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芊雪嘟着嘴想了想,似是真的在想如何罰他,長翹的眼睫一下一下跳動着,而後偷偷去瞄他,卻見他一副甘願赴死的模樣,她終是忍不住咧了嘴角,可現下氣氛該是嚴肅的,梁芊雪只能努力收斂了嘴角笑意,壓着眼尾正色道:“哼,誰要罰你,反正我知道你的身份了,還知道北兆國八皇子男扮女裝的事,若是以後有人欺負了我,而你不幫我狠揍那個人的話,我就将你女子打扮的事到處去宣揚,讓你這個……”她本俏皮說着,卻是突然止了言語,她不能讓他知道,等他随使臣回去後,沒幾個月北兆皇帝薨逝,他是北兆皇帝唯一活着的兒子,即便受宗室的質疑,但最後還是力排衆議繼承了皇位,他可是将來的北兆新皇。
她并不質疑他的資格,畢竟皇兄十一歲繼位,他十四歲當上北兆國皇帝,只要他有能力,歲數從來都不是個問題。
“我既答應了你,自然會護你……此承諾一生受用。”他喜歡她的率真,那并非男女之情,只覺得她在他心裏是個特別的存在,即便她已經成親,即便他将來可能會……成為俯視衆生的人,但他願意給她這個承諾。
……
與本意就想要找機會離開長公主府的高玘珩開誠布公地談了小半個時辰,最後兩人約定下來,高玘珩過幾日尋個找到家人的由頭自行離開,之後若是有什麽需要梁芊雪幫助的,他可悄悄來找她。
即便高玘珩自覺往後并沒有需要她幫助的地方,不然他不會計劃好準備離開,但他不願拒絕她對自己的善意,她這些關心在他心裏總是與別人的不同。
最後,她問他有沒有一個拿着她玉佩的大夫來長公主府,高玘珩點了點頭,說是昨日傍晚到的,确定大夫與家人安全抵達,她心也就放下了,只是她最近還尋不到合适的理由回長公主府,只讓高玘珩給大夫尋個住處安置下來。
等一切妥當後高玘珩便離開了,梁芊雪一醒來就狠狠費了一下心神,等屋子裏靜下來後,她頓時又覺得困倦,索性将身子躺平繼續睡了,沒想這一睡,竟睡到了午後。
簡單用了些飯菜,梁芊雪吩咐常嬷嬷收拾些行裝,她明日一早要去承月山莊,昨夜與沈朗廷鬧成那樣,她想給自己些獨處的時間,也讓他好生在府上和岑聆夏相處,岑聆夏午時還特意來找過她,關心她的情況,她明白她的好意,也懂了為何黑化後的沈朗廷會将唯一的溫柔給她,她的确是個善解人意、溫柔可人的女子。
然後她将自己關在卧房裏,直到次日一早坐上了離開沈府的車辇,她心才算是徹底放松下來,心情好了,胃口自然也就好了,昨日她一共就吃了兩頓,還因為食不知味,所以都只淺淺用了一點點就不想吃了,如今餓急了,這車辇還沒有出城門她就已經将一碟糕點給吃光了。
“殿下慢些,當心噎着。”常嬷嬷忙倒了杯溫熱的茶水遞了過去,只是瞧着臉上重新有了笑容的梁芊雪,她心上又是高興又是擔憂的。
那晚本以為是殿下一時任性才會提了和離一說,這兩日看下來,她早以察覺到了異常,殿下從來都是喜怒形于色,對于沈大人的态度已經不能說是一時氣惱了,不然她不會今早還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這一出沈府就快樂得像逃出牢籠的小鳥一般。
腦中回憶起婚宴翌日與殿下的談話,即便她不信殿下當真是對沈大人不上心了,但這明顯躲着沈大人的态度,到底是和成親前不一樣了,只是……這沈大人如何能像那長公主府的那些小玩意兒一樣,說丢就丢的。
常嬷嬷如此想着,也就不敢把昨晚和今早沈大人都來詢問過殿下情況的事告知了。
梁芊雪在承月山莊無憂無慮地住了三日,什麽都不用去想,什麽都不用去擔心,每天泡泡溫泉,練練毽子,好像是回到了從前的自己一般,心中竟貪戀起這樣的生活。
但即便再不願意離開,她也知道自己不能一輩子呆在這裏,帝都還有很多人和事等着她去處理,所以在第四天的清晨,她還是妥協地跟常嬷嬷說再玩一日她們就回去帝都。
她原本是想着再好好肆意一天的,卻沒想午膳過後,常嬷嬷突然進來通報,說是寧平長公主來了。
她這才想起自煙火小宴那晚後,她竟然沒有主動去見她這個姐姐,今日她突然來了承月山莊,只怕是來興師問罪的,畢竟她自顧自地快活度日,竟将寧平長公主懷着身孕來了帝都的事完全忘了。
誰叫她上一世就未曾回來過,誰叫她成親後就一個人和自己的驸馬在封地好不快活,她有時還真的會忘了這個從小欺負自己的姐姐。
梁芊雪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便匆匆出去迎接,畢竟是自己理虧,多做一步,總好過一會兒被罵個狗血淋頭要強。
卻沒想她在快到山莊大門的時候看到梁舒萱被溫竹許小心攙扶着已經進了來,而他們倆的後面,竟然還跟着沈朗廷和岑聆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