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看到沈朗廷的那一瞬,梁芊雪當即駐足,差點沒能剎住,走在最前面的梁舒萱見到她如此狼狽的模樣,忍不住一笑,開口道:“安平長公主一個人躲在承月山莊還真是快活,連我這個姐姐都要舟車勞頓才能見上一面。”

梁芊雪原本是想過來甜言蜜語将自己的過錯忽悠過去的,誰曾想梁舒萱會帶着沈朗廷和岑聆夏過來,他們是如何碰在一起的?是梁舒萱特意去沈府找的兩人嗎?還是在路上巧遇了出來玩的兩人?

梁芊雪如此想着,卻不敢繼續怔在原地,兩手輕撩着裙角過了去,“寧平姐姐怎麽過來了?”而後又依次跟另外幾人打了招呼,溫竹許,岑聆夏,只最後望着沈朗廷的時候,她心上頓時竄上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但還是淡淡開了口,“……沈朗廷。”

“長公主。”心心念念了幾天的人就在眼前,面色紅潤,已經沒有了他最後見她時的痛苦絕望,甚至,她還主動跟自己打了招呼,沈朗廷心中頓生出滿滿的喜悅,剛想舉步上前,梁芊雪卻是不再看他,一個側身走到梁舒萱的另一側,用背對着了他。

梁舒萱不動聲色地瞄着梁芊雪臉上的神色,想起方才在山腳下的情景,她得知梁芊雪來了承月山莊,想着她倒是快活,剛從齊洲回來,又去了溫泉山莊,根本沒把她這個姐姐放在眼裏,于是帶着溫竹許過了來,到了山腳卻看到了沈府的馬車停在了官道上,她的馬車不能過去,于是命人去詢問怎麽回事,在看到騎着馬停在馬車前方的沈朗廷後,她心中充滿了疑惑。

安平長公主在承月山莊住了好幾日了,今日怎麽她的驸馬會和一個陌生女子一同前來?

不過見到兩人後她并沒有去審問,問他們倆有什麽樂趣可言,若是能将她這嬌滴滴的妹妹問得啞口無言,她才覺得有趣。

“還不快從實招來,怎麽一個人跑來承月山莊?我可是聽說你已經來了四日了,從前你可是去哪兒都要人陪着的,這次是怎麽了?”梁舒萱眼底閃着一絲戲弄,問道。

梁芊雪哪裏敢說實話,只能打馬虎眼道:“哪會有什麽,就是在齊洲待了些時日,身子不爽利了,所以就來泡泡溫泉,寧平姐姐莫不是覺得安平還不能來這裏了?”

梁舒萱滿眼的“你就給我裝”,但面上還是淺笑着,“是麽,身子不适這麽重要的事,你怎麽不跟皇兄說?不成,我還是馬上派人回去,讓皇兄派些禦醫過來給你請個平安脈。”

梁芊雪一聽,心上頓時一急,手一擡差點把梁舒萱掀一腳,幸好另一側的溫竹許早已将梁舒萱牢牢護住,梁芊雪知道自己又闖禍了,想要過去認錯,但擡眼間看着溫竹許責備的目光,她的臉一下漲紅起來。

心裏那刻意被堵住的洪流像是因為那簡單的一眼就決了堤,今天是留在承月山莊的最後一天了,她想着再休息一日,明日回去後就開始認真獨自去面對之後的一切,偏偏計劃被人突然打亂了,她本就不喜歡心裏藏事情,可是重生回來後,她真的有好多秘密需要隐瞞,倘若只專心去隐瞞一件也就罷了,偏生去了一趟齊洲,又多出個無法生育的秘密來,皇兄每月都會讓禦醫給她請平安脈,這秘密要隐瞞起來,難如登天,她覺得自己越來越怕面對人了,總擔心自己的心事暴露,又怕自己會忍不住跟別人說這如天方夜譚般的神跡。

梁芊雪躲開溫竹許的視線,此刻她心裏難受極了,一咬牙,轉身一路小跑地往自己的住處奔去。

小道上的四人都有點怔愣,還是梁舒萱先反應過來,一把甩開溫竹許的手,側身看向他,“你吓唬她幹什麽!”

溫竹許垂眼看着她,“萱兒,我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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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看了她一眼?”梁舒萱道,“安平她從小被皇兄護着,除了我,誰敢‘看’她一眼。”

“我也是因為緊張你。”溫竹許不急不緩地解釋道。

“你緊張我就好生護着我,別的什麽都不要做!”她的妹妹,就只能她來欺負!

“是,知道了。”溫竹許說完又一步上前将她的腰身輕輕攬住。

站在兩人身後的岑聆夏認真且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完了寧平長公主和她的驸馬的一通簡單的争吵,直到聽到梁舒萱輕哼了一聲,她才回過神來,側臉對身旁的沈朗廷小聲道:“朗表哥,我方才看長公主她眼眶都紅了,你還不快去看看她怎麽樣了。”

其實沈朗廷的視線一直就跟着梁芊雪離開的方向,他方才本來是想第一時間就跟過去的,只是寧平長公主突然和她的驸馬争吵起來,如果他直接越過兩人追過去,實在不合禮節,這才強忍着沒有動作。

只是他剛點完頭想要對梁舒萱開口知會一聲,後者卻先轉過身來,望了一眼岑聆夏,最後将視線落在沈朗廷身上,“大理寺少卿,我有話要跟你說,你且先随我到正廳來。”

本來是想好好逗弄妹妹的,如今見了她的反應,梁舒萱如何看不出這異常來,從前梁芊雪不小心将她最喜歡的金絲雀給放跑了,被她狠狠罵了一個時辰,她這妹妹心裏難過委屈着也不過是跑到她寝殿的門口臺階上坐着,一張漲紅的小臉氣鼓鼓的,今日卻因為一個責備的眼神便跑走了,這太反常了。

岑聆夏被承月山莊的婢女帶去了客房,溫竹許就在正廳的門口站着,大廳裏,梁舒萱坐在正座,沈朗廷站在下方,剛要行禮,梁舒萱擡手道:“大理寺少卿與我妹妹成了親,往後也是一家人了,這些禮便不用了,快坐吧。”

沈朗廷只低着頭,斟酌一瞬,揖禮後坐在了下方椅子上。

“安平想來承月山莊,你為什麽沒跟着?”梁舒萱倒是直接,也并不是故意一副想要找他麻煩的模樣,只是她的位置正對關上的大門,那門口站定的那個身影一直在她眼裏,她可不願多浪費時間在別人的夫君上。

沈朗廷指尖略略一頓,回道:“回寧平長公主,齊洲貪腐案已近結案,這幾日臣一直在大理寺處理案卷。”

梁舒萱身子一側,擡手撐着自己微斜的頭,似自語般地道:“安平倒是真的喜歡你。”說完後她也不在意沈朗廷有沒有聽到,将眼底波紋隐下,繼續道:“沈朗廷,說實話,我并不覺得你适合安平,倘若不是你們的婚事安排得匆忙,或許我當真會回帝都來阻止的。”

只是……雖然這麽說着,但她也知道她心中的“不适合”對上她這個妹妹的“只要”,定是要敗下陣來的。

沈朗廷眼睫輕垂着,卻是遮掩不住他眼裏的波瀾,從前不在意着,甚至是煩惱着的時候,他也聽過“不配”,“不适合”這些詞,但時至今日,當這短短幾日的分別讓他察覺自己的牽挂後,這些從前自己認為十分“正确”的詞就變得刺耳了。

他不想去接話,甚至想要起身離開,他想見她,想起她方才紅着眼跑開的模樣,他心上已是焦急萬分。

他起身揖禮道:“寧平長公主,臣家中世代經商,自知比不上世家貴族,但臣定當傾盡所有照顧好安平長公主。”

梁舒萱聞言輕嗤一聲,“即便你傾盡所有,那也不過是九牛一毛。”

此話說得沈朗廷無法反駁。

梁舒萱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上隐隐竄出一絲喜悅,“既然你也知道自己不能給安平更富足的生活,那就應該在平日好生愛護着她,這才是驸馬該做的,可你竟然在成婚翌日請旨去齊洲查案,沈朗廷,若不是我在封地收到這個消息,或許我也不會特意回來一趟。”

“臣自知此舉輕怠了安平長公主,臣知罪。”當初去請旨的時候已經料想到了這一點,只是當時……

梁舒萱見他這般不卑不亢的模樣,只覺得此人好生無趣,也不知安平喜歡他什麽,莫不是喜歡他這木頭性子?那她可要好好給他轉轉性了,哈哈,一想到又有可以玩的了,她覺得心上喜悅頓時亂竄起來,這兩年她在封地住着,着實有些無聊了。

心裏因着小小算盤興奮着,這面上卻是更加陰沉起來,只聽她沉默半晌突然沉聲道:“沈朗廷,你知罪又有什麽用,明知道此去的後果,你不還是向皇兄請旨了,我不知道安平是不是因為這個生你的氣了,還是你們倆在齊洲發生了什麽事,但我看得出來,她在躲着你,不管是煙火小宴那晚,還是方才她見到你時變了臉色,她的這些小脾氣我這個做姐姐的如果看不出來。”

她這妹妹從小就有些小脾氣,性子驕縱卻又心地善良,不然自己也不會那麽順利地欺負了她十幾年,回想起來,從前每每把她整哭,她哭鬧着說要找皇兄告狀,結果最後卻躲在屋裏直到自己主動去找,她才可憐巴巴地出來,但那時已經不生氣了,常嬷嬷說過,安平脾氣急,卻又忘性大。

這麽可愛的妹妹,倘若真被她的夫君給欺負了,那怎麽可以!

沈朗廷聽完梁舒萱的話,眸中一黯,當時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請旨去齊洲,是因為在案卷中看出了端倪,還是那日在回廊裏心頭莫名落下的一顆很怄的種子?

只是,當初自己的态度造成了今日的局面,無論如何也是他的錯,所以在得知她來了承月山莊後,他這幾日才會在大理寺廢寝忘食提前将所有案卷整理完畢,今日一早就過來了山莊。

只是人雖然到了山腳,卻還沒有思考出如何讓她消氣的法子。

他突然擡頭,梁舒萱來不及将眼裏的捉弄隐藏,就這麽與他對視了,她有些尴尬,剛想開口,沈朗廷卻先一步說道:“不敢欺瞞寧平長公主,臣自知惹了安平長公主不快,今日是特來請罪的。”

梁舒萱倒是沒想到他會突然道明今日來意,只是見他眼裏有幾分真意,剛剛想要捉弄他的心思倒是減了不少,“倘若真是想告罪,當日便該随她過來,何必等到今日……也罷,你既然有這份心意,我也不想再多為難你,只我這妹妹向來都是吃軟不吃硬,愛耍小脾氣,但沒回氣完了又後悔連連,只這一次我見她四日了都還不回去,想必是氣極了,這才過來看看的,沈朗廷,不管安平要不要原諒你,今日我将話放下,從小到大,除了我以外還沒人敢欺負我妹妹,倘若有一天讓我知道安平因你而傷心了,不必皇兄出手,我定不會放過你的。”

沈朗廷指尖輕碾,認真聽着梁舒萱的話,突然明白過來自己為何一直尋不到一個求和的法子,因為他是真的不了解她,想到這裏,他又是一禮,聲音倒是不卑不亢,“臣請寧平長公主放心,臣此生定不會負了安平長公主。”

梁舒萱察覺他的态度已不似方才,心上只念孺子可教也,“你既向我許下承諾,那今後便好生待她,你往後要将你這冷冰冰的脾氣改改,安平不過小孩子脾氣,有時犟起來連我都治不了她,不過一旦我向她稍稍示弱,她就硬不起心腸了,如此……沈大人懂了嗎?”

沈朗廷聞言心上霍然,“臣多謝寧平長公主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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