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回沈府的路上，常嬷嬷見着梁芊雪面上有些沉色，心中雖然疑惑，卻也來不及去問方才跟着離開的春喜，想着等一會兒得了空再去問。
待車辇停下，梁芊雪出了去，卻見沈朗廷早已站在馬車旁正朝自己伸出手來，梁芊雪卻是沒有理會，方才在謝府她不能當着衆人的面拒絕他，如今回了沈府，她自是不用再多顧慮。
春喜将梁芊雪退後的動作看在眼裏，立即跳下馬車将梁芊雪扶了下來，“殿下可是餓了？方才在馬車裏奴婢就聽見殿下的肚子咕咕叫了，殿下定是因為餓了才沒有精神吧，殿下想吃什麽，奴婢馬上去做。”
梁芊雪聽着春喜明顯打圓場的話，倒也将話接了去，“随便什麽都行，我确實餓得緊了，肚子都有些疼了。”
“好，奴婢馬上去做。”
梁芊雪由常嬷嬷扶着回了自己的院落，根本沒去在意被自己拒絕了攙扶的沈朗廷如何了。
“殿下可要用些果脯？老奴見殿下今夜席上什麽都沒吃，可是謝府的吃食殿下都不喜歡？這些果脯是春喜在長香齋買的，都是殿下喜歡吃的。”常嬷嬷說完就将梁芊雪身上的大氅脫下擱在了架子上，回身卻見梁芊雪已雙手重疊地趴在了桌子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殿下在想什麽？”常嬷嬷走了過去，想着跟傅家公子聊天的時候她見她家殿下看着已經恢複了些，怎麽現在又有些不開心了？
梁芊雪抿了抿有些幹澀的薄唇，似自語般輕聲道：“常嬷嬷，原來……原來婚宴是這樣的呀。”
梁芊雪記憶裏只參加過皇室宗親的婚宴，但皇室婚宴有太多禮節章程，整場下來她只覺得無趣，自己的那場婚宴，或許也是因為她是長公主的緣故，與皇兄的也沒有多大差別，方才見了謝珣和常玉欣的婚宴，她才知道尋常人家娶親，原來有這麽多有趣的游戲，原來那就是鬧洞房。
“殿下可是被鬧騰到了？這些人好沒規矩，明知殿下在還那般起哄，老奴幫殿下松松可好。”說着她便伸手過去按着梁芊雪的額角。
梁芊雪的确覺得有些頭疼，待常嬷嬷揉壓了一會兒後，她擡手将常嬷嬷的手按住，将她拉到身側，待她站定後她才抽回手擱在桌面上，曲了一根手指一邊摳挖着桌面，一邊似漫不經心地問道，“常嬷嬷可有看到？”
常嬷嬷不明所以，“看到什麽？”
“謝珣看着常玉欣時的眼神。”
“老奴沒在意，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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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新郎官看着新娘子時，該是這種眼神的，該是欣喜的，該是欣喜的……該是……欣喜的……”說完，她指尖一頓，長長嘆了口氣，“常嬷嬷，過兩日我們就回長公主府吧。”
“過兩日回長公主府？”常嬷嬷有些詫異。
“嗯，這兩日沈朗廷在忙着西坊的枯骨案，先不跟他說了，等案子結了再跟他提這件事吧。”
“殿下的意思是讓沈大人與你一同回長公主府住嗎？”
梁芊雪聞言卻搖了搖頭，“他不回去，常嬷嬷……清晨你提的那事……我想過了，其實很早就想過了，本來從裴縣回來我想着回長公主府裏住幾個月再跟皇帝哥哥提的，如此一來他也不會被責罰，卻沒想他表妹……會來府上借住，倘若我當時便提了，只怕外人會以為我是因為他表妹才回長公主府的，這樣對他倆的名聲不好，所以才耽擱到了現在，常嬷嬷，等過完年我會去跟皇帝哥哥提的……等和離後，他娶了他的表妹，他該就不會恨我拿天威施壓，逼迫他娶我的事了吧。”
常嬷嬷聽着梁芊雪淺淺的聲音，鼻尖頓時一酸，“殿下，沈大人怎會恨你，你為沈大人做的那些事，那些老奴可都看在眼裏的，殿下事事為沈大人着想，竟是見不得他有半分委屈，當初與沈大人一同進去大理寺的那兩個，殿下知道他們暗自給沈大人使絆子後立即讓陛下将他們貶了去，殿下一直擔心自己的身份會讓人笑話了沈大人，影響沈大人辦案，這才提出成親後随沈大人住在沈府，沈府哪能跟長公主府和宮裏比，殿下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委屈，還有那稱呼，為了不讓人看輕了沈大人的才學，讓人覺得他是攀附了殿下才進的大理寺，你吩咐下來說成親後所有人只能喚沈大人為大人，不能稱呼為驸馬爺，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沈大人……”
“是呀，”梁芊雪打斷了常嬷嬷的話，“一樁樁，一件件，我為他做了那麽多事，我以為只要對他好他就會喜歡上我的，原來不是，常嬷嬷，原來不是這樣的，他不喜歡我，他永遠都不會喜歡我的，他永遠不會像謝珣看着常玉欣那般看着我的，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成親那夜喜帕掀開後他看我時的眼神……”
眼淚無聲地跳出了眼眶，滴在了她白皙的手臂上，滑落到了桌面上，“常嬷嬷，我不想再想沈朗廷了，不想再說他的事了，喜歡他真的好累，我不想再喜歡他了……為什麽……為什麽我和他會走到那個地步，他為什麽就是不會喜歡我呢，不管是一開始巴巴地貼上去，還是後來小心翼翼地陪着他，他都不會在意我為他做過什麽……只要和離，只要和離了他就不會恨我了，那就和離吧，原就不該強迫他娶我的，只有和喜歡的人成親才會有那樣的眼神，謝珣喜歡常玉欣，所以才會那樣看着她，才會整個婚宴都笑得合不攏嘴，才會無論旁人如何起哄他都不生氣，才會寧願自己喝光那十八杯酒也不讓常玉欣受半點兒委屈，真好呀，兩情相悅的人成親真好呀，常嬷嬷，下次，下次……我也要這樣……”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含在了嘴裏的，常嬷嬷望着緊閉雙眼的梁芊雪，知道她是哭累睡着了，一時竟也不知該如何，若是将她叫醒讓她去榻上睡，只怕她醒來後又會哭，只能兩步過去取下大氅蓋在她的身上，出門去取熱水來給她擦洗。
常嬷嬷将門關好後便往小廚房走去，她的身影剛拐過角落，大門旁梁柱後一手端着托盤的沈朗廷跨步走了出來。
他蘊黑的雙眸直盯着手中的糕點，長長的眼睫蓋住了眼裏的情緒。
本是因着在沈府門口聽到她肚子餓得發疼才徑直去了大廚房給她拿些糕點過來，沒想到了門口卻聽到了她與常嬷嬷的對話，午後也是因為想來找她，才在窗外聽到了那些話。
曾經只覺得她任性妄為，讓人很是煩惱，卻不知自己煩的那些事，背後竟有那些原因。
那兩個同僚的被貶，原以為是因為她的捉弄，沒想竟是因為自己。
回想起來，自在齊洲聽到常嬷嬷跟連貳和麥丫提起不能稱呼他為驸馬爺後，他以為是因為她不喜自己了，所以他沒資格被稱為驸馬爺，為此，他有好些日子食不知味，卻原來，這還是她為自己着想的緣故。
本來成親後他該是不能繼續任職大理寺少卿一職的，後來陛下沒提調令，他便沒去想這回事，想來，定是她為自己說了情吧，所以，在外，在大理寺，他才只是沈少卿，不是驸馬爺。
薄唇緊抿，他輕輕推開房門進了去，慢慢将端盤擱在桌上，深怕自己弄出點聲音将她吵醒。
低頭去看趴在桌上睡着的人，即便是睡着了，她偶爾還是會抽泣一下，像個小孩子一樣，臉上的妝因為淚水的緣故已經花作一團，粘在她臉上，混着哭紅的臉頰，像那年畫裏的娃娃一般。
沈朗廷心上一緊，将她裹在大氅裏抱了起來，他坐在床榻邊上，卻沒有将她放在床上，而是收緊了雙臂将她抱在懷裏。
常嬷嬷端着熱水進來的時候看到這一畫面着實吓了一跳，差點叫出聲來，幸得看到沈朗廷沖她搖頭後立即收了聲。
常嬷嬷将帕子打濕走了過去，剛要開口，沈朗廷已經伸手接過了帕子，低聲道：“我來吧。”
常嬷嬷本想說些什麽，卻在注意到桌上端盤裏的糕點後沒有開口，出去時将門緊緊合上了。
梁芊雪隐約覺得臉上有熱熱的東西輕輕拂過，那熱熱的東西在她有些疼的眼睑上令她很不舒服，迷糊間便想去躲，也不知道自己是躲去了哪裏，只知道自己的眼在一個冰涼與火熱的交界處，那冰涼涼的布擦在自己眸上很是舒服，她下意識去蹭，耳邊卻有了淺淺的喘息聲。
她伸手摟着身邊的東西，嬌着聲音道：“困……”
好似有人許久後回了她一句什麽，但她早已沒了精神去聽，嘤咛一聲繼續睡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