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得到屋內張氏的應答後,沈朗廷推開了張氏卧房的門,屋內張氏正半躺在小榻上,岑聆夏坐在她腳邊正給她揉着僵疼得厲害的膝蓋,是前幾日跪下接駕時留下的後遺症。

院內呼嘯的寒風湧進了室內,張氏不由打了個寒顫,只覺得膝上又開始隐隐作痛了,等沈朗廷轉身将門關上後,張氏才輕哼一聲,斥責道:“我早就說過了,娶了她就是個禍事,我這膝蓋來了帝都十年都不曾傷過,她嫁進來不到兩月,如今我是走不得,站不得,往後可如何是好!”

“姨母……”岑聆夏想要說些什麽,可這幾日她已經聽了太多姨母對長公主的指責了,該勸的也都勸了,如今當着沈朗廷的面,她一時也說不出什麽來了。

沈朗廷并沒有接下張氏的話,而是駐足在一側,道:“母親膝上的傷可好些了?”

岑聆夏不等張氏反應,忙回道:“大夫說只需要再按揉幾次藥酒就無大礙了,只是最近天冷,姨母的雙膝吹不得風,所以只能在屋子裏待着,不過朗表哥放心,我會一直陪着姨母的。”

張氏本還想為自己膝上的傷再說道幾句梁芊雪的,岑聆夏這一接話,她倒是不好将自己膝上的傷說得過重,只能艾艾道:“也不知是上輩子欠了她什麽,不過是個風寒而已,鬧得府上不得安寧,還驚動了陛下,真是嬌氣得很,不像夏兒,慣會體貼人,廷兒,這幾日若不是夏兒在旁照顧着,只怕我這腳上的傷痛還不知道要拖到什麽時候。”

“姨母……”岑聆夏知道張氏又想舊事重提,此事她都已經拒絕過好多回了,但張氏卻是不理會。

張氏以為岑聆夏是在害羞,擡手去按住她的一只手背,輕輕捂了捂,示意她安心,繼續對站在她身側的沈朗廷說道:“當初也怪我沒跟夏兒的母親将事情定下,只想着兩家都是有意的,你們倆也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一切水到渠成,卻沒想廷兒的父親突然提出分家來帝都做生意,才讓你們二人分開了,哎,要不是我一念私心,想着等廷兒考取了功名再談婚事,你們二人也不會就此錯過。”

“母親,如今兒子已經娶了長公主,此話不可再說了。”沈朗廷低着聲音道。

“我在自己屋裏還說不得了!”張氏有些氣惱。

岑聆夏趕緊安慰道:“姨母,聆夏知道姨母是為了我的事苦惱着,我與朗表哥情同兄妹,即便是做不成夫妻,往後朗表哥也可作為兄長照顧着,姨母就不要再為我和朗表哥牽紅線了,再說了,如今我還在守孝期,就算談論婚事也是三年之後了,只要姨母還像從前那般疼愛聆夏,聆夏已經很知足了。”

“三年,三年之後你都二十一歲了,到時候如何還能挑中心儀的。”張氏說完就看向了沈朗廷,她心裏其實有一個念頭,只是此事若成,那就太委屈她這外甥女了。

而沈朗廷其實也知道張氏心裏的盤算,只他即便從不逆母親的意思,但此事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于是道:“聆夏的婚事母親自不必太過費神,作為兄長,兒子自然也會幫忙看着,帝都世家衆多,若是有合适的,兒子自然會打聽了告訴母親的。”

“這……”

“那就多謝朗表哥了。”聆夏果斷開口壓下了張氏的聲音,然後立即另起了話頭來,“朗表哥這麽晚過來,可是有什麽事找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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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朗廷想着此行過來的目的,心下一斟酌,還是開了口,“母親,長公主在府上也住了些時日了,明日她就要回長公主府了,兒子也會随她一起……”

“我不準!”張氏雙目一沉,兩腳一曲從小榻上起了來,急急喊道,“這是何道理,哪有丈夫随妻子住的,這不成了入贅了嗎!廷兒,你是想氣死我嗎!”

沈朗廷道:“母親,根據皇室條例,驸馬與長公主成親後本就該住進長公主府,兒子作為大理寺少卿,當初沒有阻止長公主的安排,已是不該了。”

張氏見沈朗廷搬出皇室條例來,頓時又氣又惱,“你是想用律法來壓我嗎!那索性把我抓去坐牢吧!反正這日子也沒法過了,總而言之,我絕不允許你搬出去!”

“兒子已經決定了。”

張氏怒指道:“是不是她的主意?她是不是因為夏兒住進了府上,她見不得夏兒與你親近所以才會讓你搬去長公主府的?她可真是好手段,往日裏倒是看不出來!”

岑聆夏急忙解釋道:“姨母,聆夏住進來後得長公主百般照顧,她不是那樣心思的人。”

張氏聞言冷冷一哼,“她這些小手段也只能哄騙一下你這種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怎能逃過我的眼睛,廷兒,你去将她叫來,我這個做婆婆的今夜就要好好給她上上一課。”

沈朗廷道:“母親,長公主已經睡下了。”

張氏沒好氣地說道:“她自然該睡下了,撺掇了你過來說這些,她自然會找借口躲着。”

沈朗廷道:“母親,當初是長公主為了兒子着想才會住進沈府的,她待兒子如此,兒子如何能讓她白白擔上罵名,搬去長公主府的決定是兒子提出的,此事她還不知情。”

張氏道:“既然不知情,那為何要搬去長公主府,廷兒,你的脾性我還不知道嗎,從小你便有鴻鹄之志,怎會願意屈于一個長公主府,是不是她威脅你了?她這是拿你的前程來開玩笑!這樣的兒媳我們沈府要不起!”

沈朗廷不急不緩地繼續說道:“長公主從未要挾過兒子。”

張氏又是一哼,“從未要挾過?當初不是她讓陛下下旨逼你娶她的麽?”

沈朗廷道:“過去兒子與長公主走得太近,本就該為她的名聲作護,自是該娶她的。”

張氏沒想到沈朗廷會如此護着梁芊雪,怔愣一時,旋即道:“還不是她百般纏着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當初也敢追你到府上來,整個西涼國恐怕也就只有她了。”

沈朗廷道:“長公主心系兒子,一直對兒子百般關護,此前兒子并不知曉,如今得知其中因由,這才知道兒子從前錯得有多離譜,糾纏一說,還請母親不要再提,一切都是兒子的錯。”

張氏怒極反笑,“荒謬!倘若不是她當初大鬧大理寺,無緣無故将大理寺的人貶了去,你的那些同僚何故不願再搭理你。”

沈朗廷解釋道:“母親,長公主當初是得知那兩個人暗自給兒子使絆子才會将他們貶了去,她的這個做法雖然有些不妥,但她這麽做還是為了兒子,至于同僚之間的态度,那不過是官場上的一些處事手段而已,母親莫要将這些強加給她。”

“我看你是被她迷了心竅了!”但她也并非沒将沈朗廷的話給聽進去,只這“使絆子”一說也不過是他的一言之詞,莫不是他為了維護随意編的一個謊話吧,“廷兒,你別以為我這個做母親的看不出來,當初你對長公主的态度,你分明是在躲着她的,你當初不喜她,以她的性子,我不信這成婚兩個月你就能喜歡上她,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她拿你的前程威脅你了?”

沈朗廷道:“自然不是,這一切都是兒子的決定,與長公主無關。”

“別想诓我!是不是那夜陛下來了府上後她跟陛下說了什麽?”張氏說着說着心上頓生出些惶恐,“她若是當真做了,往後就別怪我不給她好臉色!”

沈朗廷深知自己的這些淺白說辭已無法說服張氏,這些都是從前他自己的态度所致,也不能怪張氏,倘若不是今晚在走廊聽到梁芊雪與常嬷嬷的對話,也許他還會繼續誤會下去,即便如今他心裏已經有她。

他指尖微緊,開口道:“母親該是知道的,西涼律例,驸馬不可居要職,兒子如今還能是大理寺少卿,皆因長公主在陛下面前力保,如此,長公主如何會拿兒子的官職來要挾。”

張氏一時啞然,卻很快尋了話頭,“她保了你的官職,也不代表她不會拿這個來要挾你,倘若不是她要嫁給你,你何故當不了大理寺少卿。府裏下人都在傳,說自從夏兒進了府裏她就郁郁寡歡的,後來她将你趕去書房住皆是因為夏兒,是不是因為你不答應将夏兒送走才會被趕出房的?這段時間我沒有出面幹預,也是為了讓她看到沈府的态度,如今她見着趕你去書房你竟久久沒有妥協,所以又換了法子來,是不是?”

沈朗廷最近一直在忙枯屍案,回來後又只注意着梁芊雪的動靜,竟不知府上會傳出這些話來,心上頓時生起怒意,“原不知府上下人竟都如此沒規矩了,竟然敢編排長公主!母親,聆夏來府上的第一天兒子就已經将母親的意思告訴她了,是長公主同意讓聆夏住進沁竹院的,下人怎可胡亂臆測,母親可以問問聆夏,長公主擔心聆夏來了帝都不習慣,還讓兒子得了空帶聆夏到處轉轉,這些都是聆夏親耳聽到了,母親莫要誤會了長公主,她從來不是那樣的人。”

她不是那樣的人,從前都是他誤會了她,才導致如今幾乎要失去她了。

如此想着,沈朗廷心上浮起幾許黯淡。

一直聽着兩人對話的岑聆夏見沈朗廷說到了自己,趕緊點頭道:“是呀,姨母,這些日子長公主一直讓常嬷嬷送來好些東西到沁竹院,都是上等的布料,長公主對聆夏當真是極好的,姨母莫要聽那些下人的碎嘴。”

張氏沒想到岑聆夏竟會幫着沈朗廷給梁芊雪說話,這滿腦的怒火當即壓下了不少,嘴上卻沒有軟下态度來,“那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夏兒,最近她那樣子你又不是沒看到,整日裏在卧房裏不出來,誰都不見,每日也不曾來請安,推說一句生病了,連陛下都微服來府上看她,這不是給我們沈府立威嗎,我看她就是裝病!”

說起她的身體情況,沈朗廷想起今夜在謝府她什麽都沒有吃,只推說沒有胃口,後來回來後見到脫下面紗的她,他看得出她比之前清瘦了不少,好像是從齊洲回來後,她就開始日漸消瘦了。

齊洲……

想起她因為自己而受的傷,沈朗廷心上又是一疼,道:“長公主并非是裝病,而是因為在齊洲受傷才導致身體虛弱的,母親有所不知,當時要不是長公主騎馬趕到,如今兒子也不能完好地站在這裏了。”

張氏眼中一驚,急急問道:“怎麽回事?你在齊洲受傷了?”說着她便要起身查探。

沈朗廷搖了搖頭,“兒子沒有受傷,當時要不是長公主的馬替兒子擋下一刀,兒子定就遭到歹人毒手了,但長公主卻因為救兒子從馬上摔下來滾下了山坡,母親,此事長公主吩咐下來任何人不能提起,擔心兒子受陛下責罰,但如今母親誤會了長公主,兒子只能如實相告……長公主如今身體虛弱,在沈府裏不好養傷,所以想搬回長公主府,兒子作為她的夫君,于情于理都該好生照顧她,所以希望母親不要阻攔,長公主是為了救兒子才受傷的。”

沈朗廷自問這些話也并非是假話,身體虛弱是真的,在沈府不好養傷也算是真的,他并沒有對張氏說謊,只不過為了不讓梁芊雪與他和離所以必須立馬跟着她搬去長公主府這事他沒有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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