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梁芊雪側躺在床榻的內側，她一瞬不瞬地凝着面對着她躺着的沈朗廷，在沈朗廷察覺到她的視線睜開眸子後，她又急急地回正身子裝作方才并沒有看他一般，只她身子還未完全躺平，一只手臂穿過她的後腰稍稍一攬就将她圈了過去，沈朗廷的聲音伴着他溫熱的氣息落在梁芊雪耳邊，“長公主可是有話想跟臣說？”
當時她點頭答應他的話後，原本兩人正親昵着，李太醫突然進了來，兩人聽到他尴尬的咳嗽聲後迅速分了開，等李太醫查看了他的脈象并無大礙後她就跟着李太醫出了去，半個時辰後端着藥碗進了來，喂他喝下藥後，她又端着空了的藥碗出了去，過了一個時辰左右再次端着一碗燕窩粥進了來，待他喝下她喂來的燕窩粥後，本來是想再與她說說話的，沒想岑聆夏卻進來了。
直到現在兩人才得了獨處的空當。
梁芊雪一整個白天都覺得自己身體輕飄飄的，她腦中幾乎空白一片，好似在夢裏一樣，她怕自己突然停下來後會從夢中醒來，所以一直逼迫自己忙碌着，她給沈朗廷煎藥，給他熬他喜歡的燕窩粥，幫他換下染着血跡的衣服，給他的傷口換藥，直到晚膳過後梳洗完躺在他身邊，她還是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她不敢睡，怕自己當真是在做夢。
“你……白日裏說的話是真的嗎？”她向他确認道。
“長公主說的是哪一句？”沈朗廷問道。
“不和離的那一句，我真的會相信的，你若是想要反悔就趕緊的，過了今夜我就不認了。”她一臉認真地說道。
沈朗廷啞然失笑，無奈道：“臣不反悔。”
“真的？”她再次确認道。
“真的。”他說着，輕輕将她額上的碎發勾到耳後，“春喜說長公主一夜沒睡，所以現在快睡吧，等明天醒來長公主就知道臣說的都是真的了。”
“可是……我以前那樣對你，盡做些讓你難堪的事，又自私又任性，我成不了一個好娘子的，現在你可能被我最近安靜的樣子給迷惑了，所以可以将錯就錯和我繼續當夫妻，但以後你一定會後悔的，若真有那麽一天，我寧願現在就跟你分開，沈朗廷，我真的承受不住第二次了……”她真的不能再承受第二次他的恨意和背叛，所以她重生回來才會決定與他和離的。
聽着她自貶的話，沈朗廷心上酸疼，若她真的是一個自私任性的人，那他也不會對她動心，也許之前她會在外人面前做些讓他下不來臺的事，但他已然明白，那并非是她故意為之，她做那些事的初衷也是因為在意他，“長公主這些天一直照顧着臣，若不是長公主的細心照顧，臣也不會醒得這麽快，如此，長公主怎會是一個自私任性的人，從前都是臣的不是，才讓長公主誤會了自己……”
梁芊雪急急将他的話打斷，“不是的，你不要這麽說！你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我照顧你是應該的。”她這般解釋着，原本只是不想他說些自責的話，可話一說出口她立馬察覺到了不對，這話說得像是因為他救了她，她才照顧他的一樣，于是她又急忙補救道：“不，我是說，我本來就該照顧你的，我是你的娘子嘛。”
娘子……
沈朗廷自心裏咀嚼着這兩個字，只覺得一股暖意在身體裏蔓延着，嘴角笑意慢慢化開，他輕笑着望着她，在看到她害羞地揪着他的衣襟後，臉上笑意更甚，“那現在長公主可相信臣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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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芊雪發現今天的沈朗廷好像一直在笑，這樣的笑容就像寒冰旁盛開的迎春花一般，她呆呆望了他許久終是斂下眼裏的癡意，認真道：“那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長公主的話，臣自然都會答應。”
他回得認真，梁芊雪卻不喜歡他的用詞，“不是大理寺少卿答應安平長公主，是沈朗廷答應梁芊雪……”
“……好。”
“以後……以後我可能還是會做很多不對的事，你可以罵我，可以罰我，但是你不準生我的氣，而且，你只能罰我抄書，不能罰別的事，沈朗廷，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是不會做傷害你的事的，不管你對我有什麽誤會，你都不要恨我，千萬不要背叛我，無論如何，你要相信我。”她雖然答應了不與他和離，雖然重新想着留在他身邊的決定，但她還是會害怕，怕即便他已經和上一世黑化前的他不一樣了，最終她和他還是會走到最後那個對立的結局。
上一世她有過得到他心意的假象，最後失去時都那麽的疼，倘若這一世那麽真切跟她說着“我們不和離，好不好”的沈朗廷也是假的，她一定會比上一次更絕望的，可即便害怕這一切都是虛幻的一場夢境，她還是想要再試一次，她并非是飛蛾撲火，因為沈朗廷不是一團致命的火焰，她知道自己害怕的原由，只要她阻止了沈家的冤案，只要皇兄不把沈朗廷關進天牢，她和他的未來就不會走到決裂的那一步的。
沈朗廷隐隐察覺到了梁芊雪急迫話語中有着別的含義，但他一時也無法理清那怪異的感覺是什麽，他伸手将她的手握着掌中，柔着聲音道：“那長公主也要答應臣一件事。”
“什麽？”她仰頭望着他。
她的額頭就在他的唇邊，只一寸的距離，沈朗廷稍稍一動彈就将唇瓣印在了她的額上，“以後都不能再提和離的事。”
梁芊雪只覺得額上的觸感溫度涼涼的，是她臉上的溫度太高了，連耳朵尖都燙得吓人，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漲紅的臉，急急将臉埋進他的懷裏，悶悶回道：“好。”
只要你不背叛，那我便一輩子守着你，沈朗廷，希望這一次你別讓我輸得一無所有。
……
清晨的陽光通過床幔的細縫從外面鑽了進來，梁芊雪張開眸子看到的并非是沈朗廷的臉，而是一堵冰冷的牆，她知道，她又習慣性地貼着內牆睡了，回想着那晚她和沈朗廷的對話，她知道即便得了他的回應，她內心其實還是會有恐懼的，輕嘆一聲，她本是想要起身的，腰間環着的那雙手臂卻将她禁锢着不能動彈，她只能扭動着轉過身面對着一直貼着她背的人，見他手上力度雖然沒減，卻似乎還睡着，她凝着他似自語道：“我們以後都不會分開了，是不是？”
那原本該是熟睡着的人卻在她的聲音止住的一瞬睜開了雙眸，明亮似浩瀚星辰的眸子裏印着她的臉龐，低啞回道：“嗯，以後都不分開。”
梁芊雪沒想到他會聽到她說的話，所以在聽到他的回答後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方才不過是她無意地問出那個問題的，“我……我是說……我是想說以後……我們以後該是不會和離了吧？你應該不會想跟我和離的吧？”
剛一說完她就後悔了，上一世兩人的關系都那樣僵持了他都沒跟她提過和離，這一世的沈朗廷就更不會了，她只能繼續解釋道：“不，不是的，我是想說……”
“表姐！表姐！你醒了沒有！我回來啦！”梁芊雪話還沒說完，一個似銀鈴般的聲音自屋外傳來，話音剛落，卧房的門從外面被大力推開，“表姐，這太陽都出來了，你怎麽還在睡！快點起來，人家……呀！”一路吵嚷着的聲音最後止在了床幔被掀開的一剎那。
梁芊雪早已知道來的人是誰，那個好聽卻聒噪的聲音主人便是她的表妹江碧晴，她一把抓起身上的錦被将沈朗廷遮蓋得嚴嚴實實，對依然望着沈朗廷臉方向的江碧晴斥責道：“晴兒，你去外面等着我，我還沒換衣服呢。”她雖然态度上是責備的，卻是不敢說些重話，畢竟這表妹的性子她可太清楚了。
“表姐怎麽把表姐夫藏得這麽嚴實？”江碧晴嘴角微勾，壞笑道，“方才兩人貼得這麽近，是不是在做什麽羞羞的事呀？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可是表姐，人家好不容易從皇陵回了來，你都不早些去城門接我，我可是生氣了。”她說着說着，微揚的嘴角漸漸下搭着，最後撅着嘴說道，“表姐可不知道，人家這半年過得可慘了，每天對着那些經書，我都快被那些和尚給逼瘋了！”
梁芊雪知道一旦江碧晴開始念叨就會說個沒完，她有些擔心被子下面的沈朗廷，只能想辦法将人給打發出去，“晴兒，你先出去好不好？我這麽坐着聽你說實在有些冷，等我換好衣裳再慢慢聽你說，好不好？”
這次江碧晴倒是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一臉無奈地說道：“那好吧，我去外面等着，表姐可要快些出來，人家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梁芊雪立即點頭道：“嗯，你去廳裏等着，這麽早你還沒用過早膳吧，先讓春喜給你上些你愛吃的糕點，在皇陵這麽久定沒吃好吧，你先歇歇，我今天一整天都陪着你，好麽？”
“那好吧。”江碧晴說完就轉身往外走了，“春喜，我想吃烤鴨，還有烤魚，只要是葷的你都給我上上來，我都素了半年了，可得好好補一補。”
“是，長樂郡主，奴婢馬上就去準備。”跟着進來的春喜連忙應下。
等江碧晴出去後，一臉歉疚的常嬷嬷過了來，她方才根本攔不住長樂郡主，“殿下……”
“常嬷嬷先出去吧。”梁芊雪對常嬷嬷說道。
“是。”常嬷嬷擡眼瞥見梁芊雪身旁鼓鼓的一團，會意地立馬出了去。
等常嬷嬷出去後，梁芊雪立刻将蓋在沈朗廷臉上的被子掀開，“對不起，方才一時情急……”
沈朗廷撐着身子坐了起來，想起方才聽到的她說冷，伸手将她擁進懷裏，身子果真有些冷意，“長樂郡主她不是去了皇陵祈福麽？怎麽突然回來了？”
方才在被窩裏捂了那麽一會兒，此刻沈朗廷的身上很是暖和，梁芊雪貪婪地往他身上貼了過去，道：“晴兒不是‘去了皇陵祈福’，而是被皇兄罰去皇陵抄經書的，半年前她将先太後生前供奉的經書給燒了一個角，皇兄大怒，所以罰她去皇陵抄寫經書，一去就是半年，連我成親皇兄都沒有放她回來，這會兒回了來，肯定會跟我念叨一整天的，我今天可能不能給你喂藥了。”
沈朗廷看着她唉聲嘆氣的模樣，有些心疼又有些想笑，他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臣身上的傷已無大礙，今日就要回大理寺了，長公主不用再守着臣，只管去找長樂郡主一聚。”
被他這樣一親，梁芊雪突然想起上元節那天他偷親她的事，可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她從他懷裏坐直了身子，嚴肅道：“你背上的傷口那麽深，怎麽能這麽快就走動，不行，我不準你去。”
“并沒有很深，而且臣去了也只是坐着審查些公文，并不會走動，不礙事的。”他安慰她道。
“可是……”梁芊雪知道即便自己提出讓長庚去把那些公文拿回長公主府，沈朗廷也不會同意的，他從不把大理寺的公務帶回家裏來，家裏……如今長公主府是他們倆的家了，如此想着，她心上隐隐泛起甜蜜，只能妥協道，“那你必須坐我的車辇去，不能騎馬，去了大理寺後哪裏都不能去，必須乖乖坐着，不對，你最好是把休息室的小榻搬到廳堂去躺着看公文，也不行，幹脆你拿着公文去休息室看吧，那裏也屬于大理寺，你不算破例，不行不行，我還是不放心，我還是讓常嬷嬷跟過去吧，長庚肯定照顧不好你的，沈朗廷，好不好？”
他聽着她說了一大通，臉上卻沒有半分不耐，等她尋問自己意見時，他才淡笑着回道：“好。”
他又笑了，梁芊雪直望着他滿是笑意的眸子，仰着頭将唇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沈朗廷，你笑起來真好看，弄得我都想親你了。”反正方才他都親過她了，她才不要像上一世那樣害羞矜持呢。
淺淺一聲輕笑聲，梁芊雪只覺得耳朵被他的氣息燙得癢癢的，她剛想伸手去摸，耳邊傳來他溫柔的聲音，“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