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醉月樓案結案時已經入夏了,此案查起來倒是不難,只是沈朗廷為了不讓那些人尋了機會先拿被拐女子的身份來要挾,所以布了一盤大棋,在那些人以為自己隐藏得很好時一舉将他們拿下,最後大理寺在其中一位大臣家中搜出了一百多位女子的賣身契和身份說明,其中就包括媚姨和茵茵。
當他知道媚姨居然是大儒顏善的孫女後,猶豫許久,最終他将除了“顏煙”以外的賣身契都交給了梁煦。養心殿裏,梁煦将茵茵的賣身契單獨拿了出來,看着一旁附帶的“崔婉兒”的身份說明,思索片刻後對沈朗廷說道:“崔罄淮是皇後娘家的親戚,崔婉兒也算是皇後的表妹,若是崔婉兒的事被宣揚了出去,只怕皇後也會被牽連,朕考慮再三,此事只能就交給你去辦,切不可将‘崔婉兒’與醉月樓案扯上關系。”
梁煦所說的“此事”,是指将那些被拐女子送回家的差事,被救出的那些女子中只有寥寥幾個是有小時候記憶的,其他的都因為吞噬藥丸的緣故,将自己的身世給忘了,可即便是這樣,在得知自己的家族是某地的世家後,她們幾乎都不願回去,但茵……崔婉兒不是,她脖子上的傷已經愈合,所以等案子一完結,她就想立刻回江南去見家人。
有了梁煦的旨意,關于醉月樓案的公布,大理寺并沒有說出其中的細節,這自然是為了那些女子的聲譽,所以在百姓問起時,大理寺的人也只說朝廷是抓獲了一群虐殺女子的亡命之徒,至于那幾個五品官員,就說他們為了自己扭曲的心理收買亡命之徒屠殺女子以供他們取樂。百姓們得知會将一幹人等處以極刑,皆是歡呼,之後有一種聲音在民間傳開,說那些犯人之所以會被捉拿,是因為安平長公主喬裝去醉月樓察覺到端倪,之後就告訴了驸馬沈大人,這才能将那些壞人繩之以法。
在一幹人等都被問斬後,送崔婉兒回江南的事就提上了日程,從宮裏回來途中,沈朗廷就想着該怎麽将這件事告訴梁芊雪,此去江南,即便是快馬,一來一回也要一個月,別說她會不會舍不得,就連他都不想跟她分開那麽久。
在調查醉月樓案期間,雖然他幾乎廢寝忘食,但偶爾見到她時,看着她噓寒問暖的模樣,他時不時還是會對她吃上幾口,媚姨的書裏有寫,所謂徐徐圖之,重在那“徐徐”二字,不可急,更不可斷,所以,他每回都只是隔着中衣淺嘗,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迅速結束,只最近那次因為案子完結,他心上松快,所以在察覺到她沒有拒絕後就多纏綿了一會兒,誰想一個不注意他的手就蹭到了她的衣帶,她似噩夢中驚醒一般,突然開始哭喊着“不要”,一切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原點,但他并不沮喪,他唯一擔心的是她自那晚後就開始常常做噩夢,然後一身濕汗地醒來。
他似乎是吓到她了。
他是不是該徹底放棄這件事呢?
沈朗廷認真思考着這個問題,人剛拐進回廊,迎面差點撞上正要出府的李太醫,難道是她生病了?如此想着,沈朗廷忙向李太醫問道:“李太醫這個時候來,是長公主生病了嗎?”
李太醫原本正想着梁芊雪的病況,迎面過來個黑影差點撞上他,害他吓了一跳,定眼一瞧,這心裏剛因為來人是沈大人而安下來,聽他如此一問,這松下來的情緒一瞬間就繃了起來,斟酌須臾才回道:“是……是長公主的郁症,原本就沒有斷根的,最近又一直在府裏足不出戶,又有些複發了,所以常嬷嬷就叫老臣來給殿下診治,開些藥調理一下,只……沈大人,不是老臣幹涉你與長公主之間的情誼,只是沈大人即便如何緊張長公主,也不該不讓她出府走動走動,一直待在屋裏,身體再好的人也會悶出病來的。”
當時梁芊雪跟沈朗廷保證,除非有他跟着,不然她這段時間都會乖乖待在府中,當時他只顧着她的安危,又想着此案不會耽誤太多時間,所以就應下了她的話,卻沒想這案子一直拖到了初夏,而她居然也真的履行了她的承諾,幾乎就沒有出過府。
他心上歉疚,那晚自己的失誤吓到了她,她又因為他的話悶在府上導致郁症複發,前些時候明明那麽快樂的一個人,這幾日明顯臉色蒼白了不少……
“李太醫,”沈朗廷思索片刻問道,“長公主的病,是否還有別的法子可以治療?”
如果說圓房一事會加重她的病情,那他必然會當斷則斷,比起得到她,他更在乎她是否快樂。
“這……”看着沈朗廷一臉嚴肅的模樣,方才并未完全道出實情的李太醫頓時啞了言語,今日他來給長公主診脈,其一是了解經過這段時間的治療她內腹傷痛是否有了改善,但結果并不樂觀,其二是長公主說她最近常常做噩夢,她想讓他開些助于睡眠的藥,李太醫診脈後得出結論,她的郁症沒有得到根治,只是前段時間似乎不再郁郁寡歡,所以一時沒能察覺,這才斷了藥。
Advertisement
方才他按照長公主的吩咐,沒有将內腹傷痛告知于沈大人,而是将郁症誇大,不然如此勞師動衆,只用一般病症為借口,只怕沈大人是不會信的,輕微郁症的根治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只要患者心上不再郁悶,放下心結,就能痊愈,“沈大人要不……試試游玩療法,正好醉月樓案完結了,要不沈大人得空了陪長公主去郊外游玩一番?那裏環境優美,最适合休養調理。”
……
梁芊雪知道自己最近的狀态讓沈朗廷擔心了,那晚她又因為他的觸碰想起了上一世的事,但其實那只是很短的一瞬間,和上一次不一樣,可是她卻是比上一次哭得還傷心。
因為她真的很想給他,這段時間他對她做了很多上一世不曾有過的親昵,那種明顯的愛撫和挑逗,即便是她不懂,但身體本能的反應也讓她知道,他做的事與平常的親吻不同,那是夫妻間圓房才會做的事,他想要與她圓房。
可她卻因為心理本能的恐懼而害怕了他的觸碰,她自己明白那是怎麽一回事,但他不知道,他一定會以為她是讨厭他的觸碰才會有那樣過激的反應,所以她才找來了李太醫,想着能不能用什麽藥治療心中的恐懼,她将那些恐懼說成是噩夢,但李太醫說噩夢這種事也只能由自己克服,當某天心中陰影不再困擾自己時,就不會再做同樣的噩夢了。
只是這陰影她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徹底從心裏消失,是不是真的要等到兩年後的那場宮變被徹底抑制,她心裏的恐懼才會完全消失?
要等到那時她才能放下心中恐懼與他圓房嗎?
“沈大人今天怎麽這麽早就散值了?”門口傳來常嬷嬷的聲音。
“今日進宮見了陛下,出宮後就直接回來了。”沈朗廷回道。
“沈大人,殿下她……”常嬷嬷原本是想跟他說說長公主的身體情況,方才李太醫說殿下郁症複發時,她心裏可擔心了,明明都好了一陣子了,怎麽突然就複發了。
沈朗廷見常嬷嬷欲言又止,道:“方才我已經見過李太醫了,長公主的病,也不能只靠着藥物來治療,李太醫說需要陪着長公主做些讓她開心的事來調理心情。”
“可是……”若是沈大人能一直陪着殿下,殿下心裏自然就開心了,但如此想法,常嬷嬷自然不能跟沈朗廷說。
沈朗廷側臉望向屋裏,将方才心裏的決定道出:“常嬷嬷,你去收拾些長公主的衣物,李太醫說不要讓長公主一直悶在屋裏,我想着明日去向陛下請旨,正好借着送崔婉兒回家之際帶長公主去江南游玩。”
“什麽!什麽!我們要去江南?!”屋裏的梁芊雪将門口兩人的對話都聽了去,原本還想着該怎麽去跟沈朗廷解釋她的郁症,可是聽到他要帶她去江南玩後,她哪裏還能想到其他,立馬沖過去撲進他懷裏,“你真的要帶我去江南玩嗎?”
見她臉上似乎毫無陰霾,滿眼歡喜的模樣,沈朗廷心上也是喜悅的,他撫着她半散開的發,柔聲說道:“嗯,陛下讓臣送崔婉兒回柳州,并不是什麽難的差事,所以臣想着正好借此機會帶長公主到臣的故鄉游玩一番。”
梁芊雪眼裏的光芒止不住地往外溢着,“故鄉,你的故鄉也在柳州,那我們是要去柳州玩?”
沈朗廷點頭道:“長公主想去臣小時候住過的地方看看嗎?”
“當然想啦,那我們什麽時候出發?明天就出發好不好?明天會不會太倉促了?常嬷嬷,常嬷嬷,你快些去幫我收拾行裝,快點。”梁芊雪越說越激動,真恨不得今天就能出去,連承月山莊都不願陪她去的沈朗廷,居然提出要帶她去他兒時的地方游玩,這能不讓她激動嗎!
沈朗廷寵溺地将她蹦跳的身子給拉了回來,“明日臣要先進宮去向陛下請旨,等陛下答應了,臣才能帶着長公主一起去。”
雖然他心裏也擔心着陛下會不同意,但此次行程對長公主的病情有益,無論如何他都要去争取。
一聽到要先得到梁煦的首肯,梁芊雪立刻說道:“那我現在就進宮去見皇兄,若是你去說的話,他肯定不答應的,就算是答應了,他也一定會把關于我的安全問題壓在你身上,讓你看着我這兒也不能去,那兒也不能去的,讓我去跟他說,這樣皇兄就不會為難你了。”
說完她就提着裙角往外沖去,常嬷嬷在後面連忙喊道:“殿下!還沒梳妝呢,這散着頭發怎麽能進宮去呀!”
“不能等了,讓春喜在車辇裏幫我随便弄弄就是了!”正說着,迎面見着剛煎好藥端過來春喜,她忙朝春喜喊道,“春喜,別管那個藥了,我要進宮去。”
“啊?”還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的春意一臉懵怔地回道。
“還磨蹭什麽!”她見春喜愣在原地沒動,又朝她喊了一聲,剛沒走兩步,她遂想到了什麽,調轉腳步奔了回來,腳尖輕盈一跳,她踩在門檻上湊到沈朗廷身上,在他唇上輕輕一啄,“等我回來喲。”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她就似一只蝴蝶一般又飛走了,沈朗廷無奈一笑,心中情緒甜蜜化開,這才是她該有的笑容。
常嬷嬷見着梁芊雪這般模樣,心上煩惱也消去一大半,“看來沈大人才是殿下的良藥。”
沈朗廷眸光一頓,并沒有接話,倘若他是她的良藥,那她就是他平淡人生的解藥,讓他從前一直封鎖的情緒得到解救,一縷夏日的陽光,照在冬季的冰雪中,似乎不合情理,卻又真實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