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吃了兩副藥後,第二天梁芊雪就恢複了精神,她沒趕上秋獵的開幕,但她原本的心思也沒放在此事上,如今江碧晴那邊算是徹底安撫下來了,目前她的頭等大事就是岑聆夏的婚事了,在拿到春喜遞過來的名冊後,她這日起了個大早,趕在衆人列隊前到了草場。
在春喜的配合下,她将長相普通的,家世不夠好的,年紀太幼或太長的一剔除,最後竟是一個都沒有了,這西涼的婚姻市場如此緊俏的嗎?怎麽好的郎君都是些早早就婚配了的!
梁芊雪自然不知道,那些與岑聆夏年紀相仿的,原本是等着與她婚配的,等得知梁煦将她許給新科狀元後,那些世家貴族自然不會讓自家孩子再耽擱下去,所以也都盡快婚配了。
只是這麽一來就苦惱了梁芊雪了,最後看着手裏次一等的名單,她心裏滿是沮喪,可她不願岑聆夏退而求其次,所以打算将名單再擴大範圍,州府的世家子弟也是可行的。
如此一想,她也就沒心思再去看那些在她心裏已經被淘汰的人了,索性拉着岑聆夏滿草場地找起兔子來。
往年的秋獵她都喜歡尋兔子,各種花色的,若是尋着一只花色特別的,她就會讓小皇叔幫她捉,小皇叔聽着她的指揮随手拿起地上的一顆石子一扔就中,不會傷着兔子,只會砸在兔子的穴位上将其定住。
如今她自然不用去麻煩小皇叔了,等她相中了遠處的那只通體雪白只額中心有一蹙黑毛的兔子後就立刻示意身邊的沈朗廷,沈朗廷得了她的信號,将手裏的石子扔出去,那兔子旋即僵在地上一動不動。
梁芊雪歡呼着提着裙角奔過去将兔子抱起,通體雪白的兔子和它頭上那黑黑的一撮毛,怎麽看都很怪異,可怪異中又有些可愛,她心中歡喜,想立刻拿給岑聆夏看,擡眼朝四周尋了尋,卻發現不知何時岑聆夏竟已經離開了。
梁芊雪轉頭詢問跟在她身邊的春喜,春喜回道:“剛剛表小姐跟奴婢說有事要離開一下,一會兒便回來,不過奴婢看着她離開時神色慌張,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春喜面露疑惑,但梁芊雪卻能大概猜到,能讓岑聆夏突然離開的,那只可能是邢楓那個登徒子!
一想到他安靜了幾日後又來纏着岑聆夏,梁芊雪心裏就來氣,抱着懷裏的兔子就往岑聆夏離開的方向尋了去。
她是在銀杏樹林旁的河邊找到兩人的,等快出樹林時,梁芊雪急着去指責邢楓,便不管不顧地要沖出去,剛擡腳,身旁的沈朗廷卻一把将她拉住,在她疑惑的眼神中搖了搖頭,梁芊雪這才收了腳朝河邊的兩人望去。
河邊,邢楓看着低着頭的岑聆夏,刻意壓了聲音問道:“長公主要幫你擇夫一事是真的嗎?”
岑聆夏依然低着頭不回答。
邢楓見她如此,心裏也就有了答案,原本還想着她會否認所以帶着期待的眸光驟然黯淡了下去,鼻尖呼吸略略有些沉重起來,道:“你為何不跟長公主說,你喜歡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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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一直低着頭的岑聆夏立即擡起了頭,望着他在陽光下勾勒着一層金色輪廓的臉,聲音有些顫抖和急促,“我何曾……”
邢楓卻是更急,脫口而出的聲音帶着些許沙啞,“你敢說你不喜歡我?”
岑聆夏撇過頭去躲開他熾熱的視線,“是你誤會了……”
邢楓一個擡腳将身子挪到她的視線範圍內,道:“我哪裏誤會了,那時是你先找的我,你給我送補品,送我衣裳,還有……那日我來找你,你見着我就臉紅了。”
此話一出,岑聆夏眸光輕顫,原本就有些潮意的臉頰更是紅上了幾分,她落在衣襟處的手微微一攥,道:“那不過是為了謝你那晚的幫忙,更何況你受傷多少是因為我,我自然要謝謝你的。”
邢楓道:“既是謝我,那你為何一見了我就臉紅,你還說不是喜歡我。”
岑聆夏這次直接将身子一側,垂眸望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河面,道:“我自小就這樣,見着陌生人說話就會臉紅,邢楓,我……”
邢楓卻篤定她這話是在哄騙他,道:“是害羞還是喜歡,我分得出來。”
“……”對話似乎又像之前那樣了,岑聆夏心中輕嘆,每回她跟他解釋,他總是不願相信。
邢楓見她眸中又露出逃避之意,繼續說道:“我今日來找你,是想跟你說,上元節那日我對你一見傾心,那時被刺客砍傷時,我滿腦子想的都是你,在昏迷之前,我立誓倘若我這回沒死,等我醒了我一定娶你,聆夏,你不要再考慮別人,好不好?你等我兩年,兩年後我定能成為配得上你的人,到時我立刻娶你。”
岑聆夏側臉去瞧他,問道:“你……你是要如何?”
邢楓見她終于對他的話上了心,眸裏歡喜之色綻開,道:“當我走出國公府時,就已經預備抛棄國公府二公子的身份了,原本我讓舅舅幫我在巡防營找一份差事,是想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爬到高位,但如今為了娶你,我等不了那麽多年了,先前立功的差事得了獎賞,我的級位升了一位,過了年我就可以去投考禁軍了,我會盡快再得軍功的,等你出孝後,我就讓媒人去沈府向你提親。”
岑聆夏抿嘴默了一瞬才道:“邢楓,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拒絕你不是因為……你是巡防營官兵也好,是禁軍也好,那都是你的事,我……我和你不合适的。”
邢楓卻道:“我知道你不在乎身份地位,兄長國公府世子的身份都不曾讓你動心,因為你不喜歡兄長,我做那些不是說你看重身份地位,我只是想給你更好的,讓你将來的生活有保障。”
岑聆夏心中滿是無奈,對于邢榷,對于其他,他總是能坦然,偏偏每回說起兩人之事時,他總是不理會她拒絕的理由,“你既然清楚我不在乎那些,你也該知道,我和你……差三歲……”
邢楓聞言眸中一瞬竄出些怒意,“三歲怎麽了,兄長也和你差三歲,你當時怎麽不用這個理由回絕他。”
岑聆夏被他回怼得一時啞然,“可世子他是比我年長三歲……”
邢楓道:“年長三歲和小三歲有區別嗎?”
“當然。”
邢楓見她回得如此幹脆,驟然回身往一旁的茗離河走去,待兩只鞋面泡在了水裏,他才急急回身道:“我今年雖然才十六歲,但作為男子,我已經考慮過将來,并不是渾渾噩噩過着日子,即便是在巡防營裏只待了一年,但論辦事能力,那些比我年長的也不見得比我好,也許你覺得我身手不夠好所以才會受傷,但這大半年我每日習武,不斷精進自己,武藝不精導致受傷這種事以後都不會再發生了,若你是覺得身高的緣故,我也問過很多人了,十六十七歲正是男子冒個子的時候,只要我勤加鍛煉,最多一年時間我就能跟兄長一般高了,等我再長高些,外人哪裏看得出來我比你小了。”
岑聆夏看着他衣擺不斷落下的水珠,心更亂了,她哪裏想得到他竟然為兩人之間的事想過這麽多,努力過這麽多,還會為了一個身高到處去問人,“邢楓,你別再逼我了……”
邢楓将她眼裏的為難都框進了自己眸中,低啞着聲音道:“我不步步緊追,難道要讓你一次次後退然後離開我嗎?聆夏,我知道你在乎世人的眼光,覺得他們會嘲笑你嫁給一個比自己小三歲的人,可那些人根本不在乎別人的幸與不幸,這是我們兩人的事,只要你鼓起勇氣對我點頭,我可以拼盡我的全部讓你幸福,讓那些人的鄙夷都成為笑話。”
滴答,滴答,好似是水珠落在奔流的河水中的聲音,又仿佛這聲音是從自己心裏往外探出的,岑聆夏只覺得周遭的一切仿佛一瞬間都消失了,而後邢楓的聲音層層疊疊地不斷往她耳朵裏鑽。
他的話,他平日裏的行為,這些都是與近二十年來她所學,所聽,所接收的一切相背馳的,他自上元節那日突然闖進她的生活,往後的一切,她接收着他的事,好似是被迫的,好似她每回都回避着,可是,也不知是不是時間久了,她多少被他改變了些,只是,即便是如此,她還是無法鼓氣勇氣像他說的那般,對他點頭。
點頭。
接受他。
接受一個比自己小三歲的男子。
她沒辦法做到幹脆,沒辦法用最美好的幻想去勾畫兩人的未來。
是因為自己覺得他不是個有能力有責任的人嗎?其實不是,在聽到他抛棄國公府二公子的身份去巡防營自力更生時,她就對他刮目相看了,十五歲的人,舍棄榮華富貴,做一個最低等級的初級官兵,對他來說,命運好似颠覆了一般,他是沖動的,就如一般少年似的莽撞,但他又是理智的,他會為了自己的将來冷靜地做打算。
這樣一個似火一般的郎君,倘若她走向他,也許就會将他身上的火焰燒到自己身上,到時候,她的一切都會裹上他的溫度。
她要這樣嗎?
她敢這樣嗎?
岑聆夏心裏依然猶豫着,“邢楓,我……自小長在江南,和在帝都的女子不一樣,我沒有辦法……”
邢楓道:“江南的女子是如何?帝都的女子又是如何?她們之間有沒有分別與我何幹?我只知道你是喜歡我的,你只是有自己的顧慮,這是你的終身大事,這些顧慮是理所應當的,所以我才一次次向你表達出我的誠意,你擔心什麽,我就用行動打消你的顧慮,所以,聆夏,你能給我一次機會嗎?我會讓你幸福的。”
他語氣堅定,像是撲面而來的潮水将她所有的猶豫填滿,岑聆夏內心劇顫,咬着唇瓣猶豫一瞬後道:“你,你如何就篤定我……我喜歡你了。”
邢楓聽着她幾乎結巴的話,面上終于露出了柔柔的笑意,像冬日暖陽一般,“上元節那晚,我給你包紮傷口時,你就臉紅了,後來我來找你,你又臉紅了,之後每回都是,你說你對陌生人說話都會臉紅,那後來我們都那麽熟了,你怎麽還會對我臉紅?”
岑聆夏一時哽住。
邢楓接着說道:“我每回将你帶去郊外,你嘴上責備我,但只要你沖我發一回脾氣,我想我都不敢再那麽做了,可是你從來沒罵過我,是江南女子都只有溫婉沒有脾氣,還是你不想對我發脾氣?秋獵第一日,我看你在學騎馬,你曾跟我說過你小時候差點被馬踩到,所以一直怕馬兒,我當時只是說了句,倘若你會騎馬,之後我們可以一起騎馬去北邊牧場看落日,你若不是将這話記在了心裏,你如何會想學騎馬,還有那晚,你沒有拒絕我碰你的腳,聆夏,女子的腳只有她的夫君才能碰的……”
他一瞬不瞬地凝着她,一邊說着一邊擡腳向她靠近,到最後那個字落下時,他已經在她咫尺距離,兩人身高差不了多少,所以她能感覺到他暖暖的氣息,“所以,聆夏,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就像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歡上你一樣。”
語閉,他擡手一攬,将她擁進了自己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