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梁芊雪帶着滿腦的疑惑過去了池塘邊,果然在一棵柳樹下尋到了江碧晴的身影,她走過去微微俯身看着縮在地上背靠着柳樹的江碧晴,道:“晴兒,我方才得知北兆使團幾天後便要到了,你随我一起去見皇兄吧,前些時候雖然耽誤了,但你放心,今日我定會替你向皇兄要個準話,不會讓你去和親的。”

原本正愣神想着什麽的江碧晴回過神來,她垂着頭沒有看向梁芊雪,低了聲音道:“表姐,你別管這事了,方才我已經答應陛下了。”

“答應什麽?”

江碧晴咬着唇瓣沉默半晌才緩緩道:“我同意去和親了,這事表姐就別再管了。”

梁芊雪聞言心上一驚,她蹲下身子拉起江碧晴的手急聲道:“晴兒,前些時候是我的疏忽,沒有第一時間跟皇兄講這件事,你現在随我一起去找皇兄,就算他已經下了旨意我也會将聖旨攔下的,快些起來吧,地上涼。”

梁芊雪說完就想将江碧晴從地上拉起來,誰想半起身子的江碧晴突然揮手将她甩開,道:“我說了我要去和親!”

梁芊雪踉跄着連連後退,腳後跟撞在一塊半高的大石頭上,就這麽被絆倒跌坐在石頭上,她沒想到江碧晴竟然有這麽大的反應,顧不得身上的痛意,她微微蹙眉道:“晴兒,怎麽了?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那晚我答應了要幫你向皇兄說明的,但……發生了一些事,我……”

見梁芊雪摔了,江碧晴眼裏一瞬閃過慌色,可那情緒轉瞬即逝,她扶着身後柳樹站起身來,撇過臉去不再看地上的人,淡淡道:“我知道你和表姐夫和離了,所以沒心情管我的事,我說了你不用管了,我已經答應去和親了,你就別管了。”

梁芊雪咬牙慢慢從石頭上爬了起來,解釋道:“不是的,晴兒,那晚我……我不是故意沒說的,是……是時間不對……”

江碧晴雙眸一阖,輕爾嗤道:“是呀,時間不對,所以便算了。”

她幾次答應了她,最終卻都因為別的事耽誤了,梁芊雪猜想江碧晴定是生她的氣了,所以才突然冷了态度,于是一邊上前一邊說道:“晴兒,對不起,你別生我的氣,我保證今日一定……晴兒,你先聽我說呀。”

沒等她說完江碧晴便擡腳沿着荷花池往宮門方向走去,梁芊雪趕忙追過去,“晴兒,我馬上就去跟皇兄說,北兆使團不是還有……”

“你別說了!我不想聽!”江碧晴低吼道,旋即将被梁芊雪拉住的手重重一揮,想要将拉着她的人甩開。

“晴……啊!”梁芊雪因江碧晴甩開她的力道又失了平衡,身子一歪撞在池塘邊的石頭上,旋即摔進了池子裏。

江碧晴也沒想到自己會将梁芊雪推下荷花池,立馬慌了神色,大喊道:“表姐!表姐!來人啊!表姐……長公主掉水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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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冷,像是利刀一下下割在肌膚上,仿佛整顆心都凍住了,她發不出聲音,也什麽都看不到,周遭一片漆黑,她只能感覺到身子在下墜,不斷地往下墜,沒有人幫她,只剩她一個人了。

迷糊中梁芊雪想到了那天的情形,在沈朗廷跟她說想要和離的時候,她以為自己會哭,可是眼裏的淚像是枯竭了一般,方才還因為委屈而紅了眼眶,此刻卻只餘下滿滿的酸澀和刺痛。

若非逼不得已,她知道他是不會主動跟她提和離的,所以,她并不生氣,也不怪他,更不會去責備逼他如此的那個人,她的皇兄,她只想着自己白白得了兩年的幸福,已經很是幸運了,因為她早該死在上一世,死在沈朗廷的背叛中,這兩年的沈朗廷是她上一世不曾擁有的,那個在上一世對她避之不及的人這一世很愛她,她知道的,所以……該知足了。

她沒有多說什麽,沉默半晌後只回了一句“好”,她沒看他的反應,轉身去了養心殿找梁煦,進去時,梁舒萱也在。

她說,皇兄,我會跟沈朗廷和離的,但皇兄也要答應我,倒賣布防圖那些的事不要牽扯到沈家的人,也不要牽扯到沈朗廷,畢竟沈柏已經昏迷不醒了,倒不如像處置安國公那樣,将他軟禁在府中。

也許是她太過平靜了,所以聽了她的話後,梁煦和梁舒萱都慌張地過來想要安撫她,可是她真的不難過。

她又說,皇兄,我知道你讓我跟沈朗廷和離是為我好,有這個案子在中間橫着,我和他的關系不會再像之前那般純粹,你不想我卷進那些裏面,我懂的。

之後梁舒萱跟她說了很多很多,可她的不難過是真的,不是假裝的,所以她只能再三跟他們保證,她不會無理取鬧,也不會做傻事,回去後她就會把和離書交給沈朗廷。

到最後梁芊雪并不知道沈朗廷收到和離書時是如何,她從宮裏回了長公主府,命人将沈朗廷的東西都收拾送去沈府,她少有動筆,卻是親自寫下了和離書讓常嬷嬷一并送到沈府去。

這幾日常嬷嬷和春喜一直在她身邊守着,變着方兒地想要逗她開心,為什麽她們就是不相信她真的是不難過的呢,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對她,生怕一個不小心提到沈朗廷後會惹她不開心,但其實她該是高興的,畢竟沈家的案子已經結束了,她已經救下了沈家的所有人了,除了沈父至今昏迷不醒,沈母還有沈府的其他人都還活着,沈朗廷也沒有被革職關進大牢。

她真的是不難過的。

真的。

只是胸口悶悶的,身子懶懶的,她沒有不開心,只是沒力氣笑而已……

“阿福!”漆黑中,有人在喚她,沒人這麽喚過她,只除了……林祁墨。

……阿福。

阿福,你等我,将來我一定回來娶你。

阿福,我只和你說話。

阿福,我沒有不喜歡你。

阿福,好,以後我就叫你阿福。

阿福。

原本近在咫尺的聲音突然很遙遠,遠到像是過去的聲音正朝她撲過來,她還是什麽都看不見,周遭是漆黑一片,只除了那個一直喚着她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連那個少年的聲音都沒有了,她陷在又黑又靜的環境裏,突然害怕起來,這時,一個小姑娘的聲音從她身體最深處鑽了出來。

……墨哥哥,我叫梁芊雪,大家叫我安平長公主,不過墨哥哥長得好看,所以我悄悄跟你說,我的小字叫阿福,你可以叫我阿福。

……墨哥哥怎麽不開心呀?我請你吃糖好不好?

……墨哥哥怎麽都不願跟我說話,你是不喜歡我嗎?

……墨哥哥,我長大後就嫁給你。

腹上撞擊愈來愈烈,梁芊雪覺得有一股氣一下一下沖撞着她的喉嚨,那堵着什麽的喉嚨被撞得難受,最後她沒忍住咳嗽了起來。

“醒了!醒了!”

“阿福!醒醒!醒醒!”

接連将喉間的水咳嗽出來,那水似乎是将喉嚨劃破了,整個心口都是火辣辣地疼,梁芊雪不由皺了皺眉,“疼……”

緊緊攥着她手的人急忙問道:“哪裏疼?阿福,可是撞到哪裏了?”

聲音如破碎的琉璃般,梁芊雪呢喃道:“心口疼……心好疼……好疼……心裏好疼啊……”

身子像是飄在空中,梁芊雪感受着手臂上那穩穩的力度,聽着抱起她的那個人對她的安慰,“阿福別怕,我這就送你去太醫那兒,不要睡,別睡着了。”

她努力睜開眼想要看清是誰在跟她說話,可即便是用盡了全部力氣,她卻也看不清那堅實胸膛的主人是誰,他下颚的水一滴滴落在她臉上,讓她稍稍有了一絲力氣,“你……是誰……”

“我是林祁墨,阿福,你繼續跟我說話,別睡着了,你有什麽想問我的嗎?還是說你在怪我,怪我回來拆散了你和沈朗廷……你如果不開心,等你病好了就像小時候那樣打我手心好不好,我給你打,這回也不會把手縮回去的,好不好?阿福,你別睡。”

梁芊雪沒再去看那人,他說他是林祁墨,但她卻覺得他是在騙她,因為她和林祁墨并不熟,可抱着她的這人卻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讓她覺得很溫暖,也很安心,安心到願意将重重壓在她心口的情緒告訴他,她閉眼努力将眼中濕熱擋回去,喃喃道:“我好想他,好想見他……可是不行,我心裏難受,好難受……他為什麽要那樣對我,我不恨現在的沈朗廷,我恨他,好恨,好恨……”

她好恨他。

也好愛他。

所以,她才選擇放棄他。

……

是夜。

沈府,沈柏的卧房。

沈朗廷推門進去時張氏正在給沈柏喂藥,而岑聆夏則站在一旁。

“母親。”

張氏握着小勺的手一頓,卻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一勺一勺仔細喂着藥。

岑聆夏見張氏故意沒有理會沈朗廷,将手裏的端盤一握,道:“朗表哥……”

沈朗廷沖她略一點頭,“前兩日找的新藥可有送來?”

“嗯,今……”

“砰!”沒等岑聆夏說完,喂完藥的張氏将手裏的碗重重擱在床尾的櫃子上,厲聲道:“你還知道關心你父親嗎!得了點消息就跑去看她,她在這個時候與你和離,簡直是将咱們沈家的臉面扔在地上踩!像她這樣的人,你還惦記着她!我看她就是淹死了也是老天看不過……”

“母親!”沈朗廷不由重了聲音将張氏的話打斷。

張氏哪裏受過這般,身子明顯一僵,旋即起身道:“我看你是被那狐貍精迷了心竅了,居然敢這麽放肆!你從前哪裏這般态度對了我,我看啊,雖然她無情無義,但好歹和離了也算是件好事,至少以後都不用再對着她那尊金貴大佛受氣了!”

沈朗廷并非故意頂撞張氏,只是他心裏如刀攪般地疼着,這幾日他滿腦子都想着她,她的一颦一笑好似占據了他的每一寸神經,讓他再也無法去想其他,甚至夜裏好不容易睡着,迷糊中下意識伸手朝身側一撈,随即睜眼看着空蕩蕩的懷裏再沒了睡意。

他覺得自己已經到了極限了,直到午後,剛從外面回來的他聽到從宮裏來的太監傳話說她落水了,一瞬間,他仿佛被什麽抽走了全身的力氣,那繃緊的神經一瞬間斷得細碎,他再也顧不了其他,瘋了一般朝宮裏趕去。

她很不好,高燒不退,若不是昏迷的她一直喃着他的名字,陛下也許不會讓他來見她,在聽到他的聲音後,她才止了低喘似乎熟睡了過去,可他卻不能再繼續陪着她了。

他剛一出她的卧房就開始想她了,可身後太監盯着,他只能慢慢往回走,甚至連留在宮門口的馬匹也沒有管,就這麽一步步走回了沈府。

心口的重石似乎被他那一路過來的腳步壓得更是沉重了,重到他快要不能呼吸,所以,方才聽了張氏的話,他才會沒忍住朝張氏發了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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