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大結局下
大結局下
休養了兩個月,梁芊雪的身子已經大致恢複了,今日陽光甚好,她躺在院子中間的小榻上,望着湛藍天空愣神。
如今一切都過去了,許家叛軍悉數剿滅,因為有梁舒萱的求情,加上這次破壞造反陰謀有功,最後梁煦沒有治溫竹許的罪,而他的父親溫達在梁湛死後便自盡了。
至于被梁湛拿去跟高玘珩換糧草的江碧晴,梁芊雪後來聽說,當時在北境高玘珩親自運了糧草來救江碧晴,不過他并非無謀之人,等江碧晴被救走後,溫達才發現高玘珩給他們的糧草有問題。
也許這就是這場叛亂會比上一世拖得更久的原因吧。
“殿下,這是竹軒樓的糕點,殿下快些趁熱吃。”春喜端着糕點過了來,聲音打斷了梁芊雪的思緒。
梁芊雪正要去拿,院門處,梁舒萱提着食盒進了來,“竹軒樓的糕點呀,那我可是買錯了,不成,安平先吃我的。”說着她便過來将食盒裏還冒着熱氣的糕點端了出來。
春喜低頭看着已經被擠到一邊的自己端過來的糕點,面露難色地道:“寧平長公主,這……”
“怎麽?都是竹軒樓的糕點,難不成我買的糕點比你的差了不成?”
春喜連忙搖頭道:“不是,不是的,只是……”
“只是什麽?”
春喜一咬唇瓣,嘟囔道:“沒什麽。”
梁芊雪見春喜一副委屈的模樣,忙打圓場道:“好啦,我兩個都吃,成了吧?”說完她便一手拿了一個蛋黃酥吃了起來。
春喜臉上這才綻出笑意,道了一聲後便去泡茶了,梁舒萱見她如此,冷哼一聲,道:“這丫頭都被你慣出毛病來了,居然敢給我擺臉色,都是一樣的糕點,吃我買的和吃她買的不都一樣嗎。”
梁芊雪原本還津津有味地将兩個蛋黃酥吃下,聽了梁舒萱的話後卻一瞬變了臉色,可她不想梁舒萱察覺出來,所以立刻将其隐下,笑道:“寧平姐姐怎麽一個人來了?”
“竹許在外面等着呢,如今宮裏的重建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皇兄說過幾日要去避暑山莊小住幾日,讓我負責此事,所以我今日出宮來做準備,安平也會來吧?我看你這身子也養得差不多了,出去游玩幾日放松一下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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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芊雪點了點頭,道:“嗯,這事皇兄已經派人來傳過話了。”
自那日後梁芊雪就一直在長公主府裏養身子,她被關在地下室裏近三個月,除了身體上的問題,如今她得了個不願待在屋裏的毛病,除去晚上睡覺,其他時間都是坐在院子裏的小榻上,所有人将她這些看在眼裏,但她不願出門,他們也不敢太逼她,這次的提議也是試試她的态度,卻沒想她竟然答應了。
梁舒萱面露喜色,道:“那好,等出發那日我來接你,讓常嬷嬷多給你準備些衣裳,等皇兄回宮時你可以多陪我住幾日。”
“知道了。”梁芊雪知道她的情況讓大家很是擔心,但她也知道痊愈并非一蹴即成,她內腹的傷已經不是秘密了,右耳的失聰也已經跟他們說了,最嚴重的她的郁症,她知道如果自己越是裝作無事,她心裏的煩悶就越重,索性也就随它了,反正日子也是一天一天地過。
梁舒萱得了肯定回答,剛想起身,突然想起了什麽,又坐了回來,道:“對了,說起竹軒樓的糕點,我想起前些時候在那裏曾遇到過沈朗廷,安平,你和他的事皇兄那邊已經松口了,我知道他每回來長公主府想要見你,你都回絕了,現在皇兄那邊已經沒問題了,你也就別再顧忌了。”
梁舒萱的話讓她刻意埋藏在眸底的情緒還是浮了出來,梁芊雪垂眸望着案幾上的糕點,道:“寧平姐姐,我跟他已經不可能了。”
“這是什麽話,如今皇兄不反對了,沈家的事也都過去了,我知道安平還是很喜歡他的,他也一直想要找你複合,怎麽就不可能了。”
“寧平姐姐,從前是我不懂事,明知道他不喜歡我,卻還是讓皇兄下旨逼他娶了我,如今我也已經想通了,喜歡一個人,其實不用非要和那個人在一起,傅桐昇對我是這樣,林将軍對我也是這樣……他們都那麽好,只有我是自私的。”雖然她不想承認,但梁湛的話還是影響了她。
“安平怎麽會這麽想,在安平失蹤的那三個月裏,沈朗廷發了瘋地到處找你,沒日沒夜挨家挨戶地搜查,後來得知是小皇叔将你藏起來後,他直接殺進了靖王府,像他如此死板的人,竟然會為你沖動成那樣,連我看了都動容了,後來皇兄想要引小皇叔出來,沈朗廷明明還受着傷,卻非要參與,甚至想用自己為餌裝成皇兄來引出小皇叔,他不顧自己安危做這些都是為了救你,安平,他真的是喜歡你的,從前成親的理由當真這麽重要嗎?竹許當初是為了複仇才接近我的,我不是也原諒他了嗎,人有且只有數十年,何必落了個遺憾呢。”
梁芊雪只覺得自己心上的石頭又出現了,她不願再想,阖上雙眸道:“寧平姐姐,我想休息了。”
梁舒萱輕嘆一聲,只能由她,“好,那你好好休息,養足精神過幾日我們去避暑山莊好好玩一場。”
等梁舒萱走後,春喜端着剛沏好的茶過了來,“寧平長公主怎麽就走了?殿下要不要喝口茶?”
梁芊雪依然維持着剛才的姿勢,淡淡道:“春喜,以後不要拿糕點來了。”
春喜面上一驚,“怎麽了?殿下,可是這糕點不好吃?”
梁芊雪睜開雙眸望着萬裏無雲的天,道:“你讓他以後不要再送糕點來了。”
聽了這話,春喜明白梁芊雪已将一切識破,她忙跪在地上道:“殿下,沈大人真的很有誠意的,這些糕點都是他去竹軒樓求那師傅教他,然後他自己親手做的,殿下看在沈大人如此的份上,就見他一面吧。”
“見了又如何。”
“殿下……”
“我想再睡一會兒,半個時辰後叫醒我吧。”
“……知道了,殿下。”
……
因為之前出了那樣的事,為了皇家顏面,這次的出行也算是浩浩蕩蕩,這是梁芊雪近半年來第一次出遠門,一開始還有些不習慣,但有其他人的悉心照料,她也漸漸安定了下來。
這日梁舒萱準備了一些小煙火,說是特意找宮裏的師傅做的,畢竟離除夕還有半年呢,要玩煙火也只能特意訂做。
梁芊雪看着那些名為仙女棒的小煙火,實在喜歡,這心裏的鬧意也被梁舒萱給勾了出來,于是聽了她的提議拿了好些去了後山瀑布那邊玩。
借着月光,她将仙女棒一根根插在土裏,讓常嬷嬷和春喜同時點燃,一時間,岸上的光亮和水裏的倒影一起燃放,當真像是星星落在地上一樣。
“寧平姐姐,等回去後我們再讓師傅做些來玩好不好?”梁芊雪看着眼前的美景拍手道,可話落,身邊卻沒有回應,她心上疑惑,忍不住朝旁邊看去,卻發現身邊哪裏還有人,“寧平姐姐!常嬷嬷!春喜!”
她喊着她們,周遭卻依舊沒有人回應,她有些害怕,于是大了聲音又喊了一遍,“你們別吓我,我讨厭這樣!”
這時,岸邊的仙女棒正好燃盡,周遭頓時只餘下薄薄月光,雖然不至于漆黑一片,但她依然害怕,提了裙角就要去找她們,沒想剛走兩步,幾步外的樹後面突然飛出一抹亮光,小小的綠光一閃一閃地朝她這邊飛過來,先是一點,而後越來越多。
是螢火蟲。
她從來不知道避暑山莊的後山是有螢火蟲的,她失神地望着那些螢火蟲,正納悶着,剛剛飛出螢火蟲的那棵樹後面走出來一個人來,手中的燈籠将他的衣裳照亮,唯有容貌陷在朦胧中,但梁芊雪還是認出了他。
是沈朗廷。
她一瞬回神,霎時明白了一切,皺了眉頭轉身就要逃離這裏,只剛走兩步,那只燈籠就落在了她的腳邊,一雙結實有力的臂膀已從身後将她緊緊圈住。
“放開我!”她微怒,低聲喊道。
“不放。”他回得幹脆,是從前從來沒有過的态度,聲音沙啞,好似被火淬過一般。
“沈朗廷,你想抗旨嗎!”她拿出長公主的姿态出來,因為她知道向來恪守禮數的他不會不聽。
可是他卻沒有應聲,沉默以對,她頓覺可氣又可笑,他竟也有這無賴的一面,“沈朗廷,我們已經和離了,你不覺得這樣做不合禮制嗎?”
他微低着身子,将頭埋在她的脖頸之間,眉睫半垂,看不出眼裏的情緒,“那份和離書臣沒有簽字,也沒有上交。”
聞言,她心上一顫,那時心灰意冷,倒是忘了還有這一茬,本以為這是皇兄勒令的,他拿到後一定立即将和離的事處理妥當,卻沒想……
“我知道了,等回去後我就讓常嬷嬷到沈府拿了和離書提交到官府去。”她壓下心中酸疼說道。
“長公主……”他還想說什麽,卻沒有立即說下去,他向來能言善辯,此時卻也要斟酌,也許……是因為她的反應,的确,月光,湖邊,還有螢火蟲,他是花了心思的,雖然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弄來的螢火蟲,但定是不容易的,畢竟螢火蟲江南方向才有,而且壽命極短,要趕在它們活着的時候到這裏,只怕是要日夜兼程了。
從前哪裏會想到有一天他也會為她做這些,上一世只要他願意接受她為他做的一切,她便滿心歡喜了,所以從來沒奢望過,有一天他會愛她如此,可是,他愛的那個人,她不喜歡。
耳邊,是他粗重炙熱的呼吸,環在她身前的手隐隐顫抖着,梁芊雪不敢再和他獨處下去,只能擡手硬将他的手掰開,回身看向他,這才看清他的容貌。
宮亂那日他提劍擋在梁煦面前,當時她的注意都在後者身上,所以都沒能仔細看他的樣子,此刻見了,不由心上一驚,他似乎很不好,瘦了很多,樣子也十分憔悴,比闖進她卧房那晚還要頹喪。
她慌忙挪開了視線,卻又很快複看向他,薄唇緊抿,旋即開口道:“沈朗廷,成親之前,你可曾喜歡我?”
即便是再動聽的謊言,下意識的反應都是騙不了人的,梁芊雪一瞬不瞬地凝着他,想要在識破他謊言的時候立即将之戳穿,可聽到她問題的人卻只是一瞬怔愣,久久沒有回答。
……
中秋剛過,帝都西街這日卻十分熱鬧,為了傅太傅的四十歲壽宴,一大早太傅府外就擺了粥鋪施粥。
除去來領粥的百姓外,來府上做客的皇室宗親和大臣還有傅太傅的學生也是絡繹不絕,畢竟這是梁煦特意下旨讓辦的,即便傅太傅想要低調也是不成的。
傅桐昇也是得了假特意趕回來的,因着傅太傅不喜這些,所以一大早他便幫着母親接待客人,臨近午時,客人基本也都入了座,他這才松了一口氣,看着身旁雖說在幫忙卻是心不在焉的沈朗廷道:“朗廷哥,你放心吧,今日是父親的壽宴,芊雪她一定會來的。”
沈朗廷聞言沒有回應,只目不轉睛地盯着大門方向,此時正好聽見門外似乎有了馬蹄聲,心上頓生了期待,卻沒想須臾後進來的是前幾日回來帝都的林祁墨,幾個月前東陵國想趁西涼內亂剛平的時候作亂,林祁墨帶領林家軍将其驅殺,這次回來是和梁煦商議修整邊境防禦的事。
剛要收回視線,卻見林祁墨身後還跟着春喜,沈朗廷忙擡腳過了去,傅桐昇見他這樣,不忍一笑,也跟着過了去。
等到了跟前,春喜深福一禮,道:“奴婢見過沈大人,傅公子,這是我家殿下給傅太傅準備的壽禮,今日府上人太多,殿下說她就不來了,希望傅太傅不要怪罪。”
雖然知道身旁的人心裏的失落,但傅桐昇也不好多問,只能領着春喜去見父親。
等春喜出來後便看到了站在回廊等她的沈朗廷,回想上次她幫他送那些糕點,害得殿下怪了她好一陣子,如今她可不願再幫他了,所以一邊低頭過去,一邊想着該怎麽回絕他一會兒的請求,正想着,突然有人從她身後過了來,來人是太傅府的兩名下人,“春喜,你都多久沒回來了,還以為你都忘了自己是太傅府出去的了,怎麽樣,在長公主身邊伺候着可安逸?”
春喜見了兩人,面上倒是沒有喜色,道:“這也要多虧你們了,不然我還去不了殿下身邊呢。”
調侃不成,兩名下人不由尴尬一笑,道:“哎喲,春喜怎麽生氣了,那時也是我們不懂事,長公主不是也都罰了我們了嗎,過去的事便就過去了吧,春喜,一會兒要不要跟我們吃杯酒,算是我們給你賠不是了,上回你回來一直在少爺院裏幫忙,我們都不曾跟你說上話呢。”
春喜幹脆拒絕道:“不必了,我要回去了,殿下還等着我呢。”
兩人見沒能得了便宜,只能不再糾纏,春喜見兩人離開,剛想往外走,卻見方才還在回廊那邊的沈朗廷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她身後,她忙解釋道:“沈大人,奴婢幼時被夫人撿回太傅府,那時方才那兩人一直暗地裏欺負奴婢,後來被殿下瞧見了,所以就懲罰了他們,還将奴婢要去了身邊……沈大人?”
……
梁芊雪躺在院中小榻上看着話本,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她放下手中話本看去,見來人是傅桐昇,她剛想開口問他怎麽來了,那邊傅桐昇已經躍到了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腕急聲道:“芊雪,快跟我去大理寺,林将軍為了幫你跑去了大理寺找朗廷哥,你也知道的,朗廷哥哪裏是林将軍的對手,如今已經被打得滿身是傷,快要不行了!”
“!”
梁芊雪跟着傅桐昇快馬加鞭地趕到了大理寺,剛進大門就看到倒在地上的沈朗廷,月色衣袍上滿是血漬,站在他一旁的林祁墨手握長劍抵在他的喉間,冷聲道:“你到底應還是不應!”
“……”
梁芊雪見着如此情形,心裏慌痛不已,她奔過去跪坐在地上将口吐鮮血的沈朗廷抱進懷裏,沉目朝林祁墨質問道:“你為什麽要傷他!”
林祁墨已将手中的劍收了回去,道:“我讓他以後都不得再癡纏你,他竟不允,那我便打得他允。”
梁芊雪聞言一怔,淚水在眼眶裏打着轉,那晚他沒有回答她的那個問題,她以為兩人算是徹底結束了,畢竟時光不能重回,他沒有像她這樣的機會,無法改變兩人成親之前的事,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見不得他受傷,“不是這樣的,從前是我一直癡纏他,都是我的錯,墨哥哥,我喜歡他,我知道我這一輩子不會再像喜歡他這樣喜歡上別人了,我也知道,他是喜歡我的,但他喜歡的那個不是真的我,我驕縱,任性,他雖不喜,但那才是真的我,我讨厭現在的自己,所以我才選擇和他分開的。”
她說着,又看向懷裏的人,“沈朗廷,別再這樣了好不好,世間比我好的女子有很多,往後你一定會遇上一個讓你一見傾心的女子的,從前都是我的錯,你別再這樣……”她的淚落在他的臉上,讓他冷去的心漸漸有了溫度,喉間氣息絮亂,他忍不住咳嗽起來,鮮血順着他的嘴角落了出來,梁芊雪心疼不已,顫聲說道:“你何必如此……”
他擡手想要抹去她臉上的淚珠,卻不小心将她漂亮的臉弄髒了,“是臣罪有應得。”
她眸光一頓,順口接話道:“什麽罪?”
他蹙眉努力壓下胸口處的痛意,柔聲回道:“臣沒有保護好長公主,害長公主受傷,還讓長公主傷心。”
她心中大恸,“算了吧,沈朗廷,算了……”
他卻沒有接話,又是一陣急急的咳嗽聲,等好不容易平息了下來,他才緩緩說道:“十二歲那年,臣第一次去傅太傅府上,路過回廊時見到一個身穿紫色羅裙的姑娘,臣記得她梳着百合髻,發上系着粉色緞帶,裙上的百蝶因她的奔跑在空中飛舞着,那時她銀鈴般的笑聲落入臣的耳裏,臣聽了,竟不覺跟着她的腳步過了去,沒想還沒到花園門口就聽見下人的痛苦求饒聲和她得意的斥責聲,臣便以為她是個兇惡之人,所以就将那份心動藏在了心底,也許是因為藏得太深,時間太久,導致臣後來再見到那個人,竟忘記其實自己很早就對她心動了。”
秋天的風,沒有夏日的悶熱,也沒有冬日的寒冷,吹在人的臉上,好像能帶走所有悲傷,身邊,銀杏葉因風落下,落在了地上,也落在了兩人的身上。
也許,感情該是一輩子的事,卻有時,感情就是一瞬間的事,她兩世所遇上的感情,無論是傅桐昇的體貼,林祁墨的隐忍,甚至梁湛的瘋狂,可唯一讓她心動的,卻只有眼前的這個人,她也不明白是為什麽,命中注定?還是說一眼萬年?
千帆過盡,卻還是他。
她抹着臉上濕熱,斷續說道:“可是,從前的梁芊雪有很多不好,她會害你在外人面前丢臉,也會惹你生氣,若是跟她在一起,你會面對很多很多不好的事。”
他溫柔一笑,“臣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