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那天的天空陰沉沉的，烏雲大片翻滾，雨水嘩啦啦落下，落在地上，濺落在我的身上。旁邊楊樹被狂風不斷拉扯，發出嘩啦啦的響聲。那是周行被學校勸退後的一天，一場期盼已久的大雨終于落下，大地等待洗盡鉛華，改頭換面。大雨落在我身上，我渾身濕透，卻渾然不覺，冷意滲透在我心裏，一種悲涼的感覺襲擊了我。後天就要高考了，等到那之後，我恐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叮鈴鈴…”一陣自行車的鈴聲響起，又剎那消失，我猛然驚醒，擡頭看向前方。前面那輛自行車的車把上挂滿了菜和水果，車子上坐着身披雨衣，正彎腰拼命向前騎行的中年男人。風好像要把那個人吹倒，那人的自行車像風中飄零的樹葉，搖搖欲墜。
我想馬上跑過去，想要扶起那個人。那個人就在我前面不遠處。我拼命往前跑啊，大風吹起我的衣服，冷空氣順着我的衣領往下滑，冰冷的雨水嘀落在我身上。雨水模糊我的雙眼，我在淩亂的雨幕中看到那人跌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倒。
我努力向前跑去，與風鬥争，路上沒有幾個人，只有我和他。
我終于跑到了他前面，他早已渾身濕透，沾滿泥水，自行車倒在地上，新鮮水果蔬菜滾落一地。我彎下腰扶起他，再把自行車扶起，又去撿滾落在旁邊的水果蔬菜，蔬菜在混濁的泥水裏躺着已經不能吃了。那個男人卻珍重的撿起它們。他撿起後，看向我，笑了笑說：“我兒子也像你這麽大，他要是能像你這麽善良就好了。”
我看着他把撿好的蔬菜重新挂在車把上，不經意說道：“你兒子也是這個學校的嗎？”他已經重新把雨衣披好，準備騎車出發了。我聽見他在前面無奈又傷心地說道：“唉！我這個兒子不争氣，他被學校強制退學了。”
我腦中靈光一閃，“退學了？什麽時候？”
“前不久剛退。”男人好像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踢動腳踏，車子向前轉動。
我看向這個蒼老的老父親，再突然想起扶起男人時那熟悉的側臉。那是周行的父親！
我激動地大聲喊叫又拼命往前跑，雨中我和男人騎行的速度差不多，但那男人已經快了我一截，我拼命追趕，右手一伸，身體前傾，竟不怕手被劃傷，直接拉住了男人自行車的後輪。男人猛地捏住手剎，刺耳的聲音響了一下。
那男人轉頭看我，我看向他時卻頓了頓，我該如何開口？我吞吞吐吐道：“我…我可以去你家吃飯嗎？”
“上來吧。”他看了看車的後座。
我不怕已經被淋濕的後座，只想早點見到周行。
回去的路上，雨勢已經小了很多，大樹已經恢複了往常狀态，風不知何時停了，只剩下滴滴嗒嗒的雨聲。
太陽出來的時候，我們到了周行的家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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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的時候，周父命令道：“快去把水燒開。”看到周行坐那不動後，又用手指着他說道：“聽到沒有？快去。”周行不情不願地起身走向廚房，“等等。”周父忽然想起了我，“帶你同學換件衣服，衣服都淋濕了。”周行這才發現了我，他面無表情地盯着我，周父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往前推，溫柔地對我說：“快去吧，換件衣服，小周就是這脾氣，對誰都這樣。”
我看了看站在那裏的周行，少年冷眉冷眼，脊背挺直。
周行的房間沒什麽特別，很簡單，就一張桌子，一張床和角落裏的衣櫃。桌子上放了幾本課本。
“坐這兒吧。”周行從衣櫃裏拿了短袖和褲子。
我看了看黑色褲子和黑色短袖，很符合周行的風格。
“看什麽？”周行抱着胳膊看着我，“沒什麽。”我對着周行笑笑。
我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周行，準備脫掉我的上衣，“你要看？”
周行立馬放下胳膊，扭頭出去了，但是我卻清楚地看到周行的耳尖紅了。
捏住周行的衣服，我心想：如果不是再也見不到了，我大概也不會這麽勇敢吧。是的，這個舉動已經超出了我應有的範圍，主動去他家找他，借他的衣服穿。我低頭嗅了嗅衣服上淡淡的皂角味，這就是暗戀的味道吧，苦澀中帶着甜蜜。
吃完飯後，還沒到家門口，就看到奶奶站在門口，擡頭一直往向胡同口，看見我之後立馬焦急地喊：“君君，你去哪兒啦？”邊走邊向前走“怎麽這麽久才回來？可急死奶奶了。”
我抱歉地對奶奶笑了笑，抱了抱奶奶：“奶奶，我沒去哪裏，就去了同學家吃了飯。”
“你這孩子，去別人家也不跟我說一聲。”奶奶雖然還是生氣，但是态度已經緩和了好多。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還給你留了飯呢。”
“沒事，奶奶，放着待會吃吧。”
奶奶又抱怨道：“你爸也真是的，給他打了這麽多電話都不回來。”
“我爸很忙嘛。”我開解道。
“再忙也沒兒子高考重要嗎？小尤是他兒子，你就不是他兒子了嗎？”小尤是我爸和現在的妻子所生的兒子。
“沒事，奶奶，這幾天高考前修整，我正好可以好好休息了。”
“好～好。”奶奶喜笑顏開，“君君要好好休息啊，孩子這一年可受苦了。”
睡覺之前，我想起了周行。下午發生的事情歷歷在目，我心裏悲傷，這是一場無終的暗戀，周行啊，周行，我該把你怎麽辦，我将如何對待你，我們之後還會再見面嗎？見面之後你還會記得我嗎？我不後悔脫口而出的表白，我怕我不說就再也沒機會了。
周行吃飯的時候不愛說話，周父得知我要高考後，一個勁地鼓勵我，要好好考。
我看向周行，周行突然放下筷子，冷着臉道：“我吃飽了。”好不容易緩和的氛圍冷下，周父皺眉道：“沒怎麽吃，怎麽就吃飽了？”
“我去看看吧。”我也放下筷子說道。
我走到房間裏，看見周行氣呼呼地坐在桌子前，雖然表現得不明顯，但還是能看出，周行生氣了。
周行轉頭看向我，沒管生不生氣，無比真誠地說道：“今天的事…謝謝你。”他盯着我“還有，謝謝你沒有告訴我爸，我打了你。”
我沒說什麽，只是看着他。
周行皺了皺眉頭，不明白為什麽我一直看他，“還想要我說什麽？”
我看着位少年，少年還是我喜歡的模樣，他靜靜地看着我，我忽然鼓起勇氣，湊近他，對着他的耳邊輕聲說：“周行，我喜歡你。”
周行猛地震了震，瞳孔裏寫滿了震驚！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的勇氣一哄而散，忽然就沒有了力氣。
“我騙你的。”我看了他的反應之後，心裏酸痛卻故作輕松地說道：“我騙你的，你還真信？”
“噢。”周行呆了呆。我倍感失落。
周行把我送出門的時候，明顯感覺到我的情緒不對勁，他以為我擔心高考，只是淡淡地說道：“高考別太緊張，我相信你。”
我向前走了幾步回頭看着周行，像是要把他的模樣記在腦子裏，此去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一面。
我戀戀不舍地往前走，一步三回頭，快走出口的時候，巨大的悲傷填滿我的胸腔，以後再也見不到了嗎？我大喊：“周行！我說的是真的，我沒騙你！”
眼淚迷失了眼眶，我的胸口沉悶，鼻子喉嚨裏滿是酸澀，我在淚水模糊中看到那個身影頓了頓之後就一動不動了，我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他往前走一步。我們相互對視，但之前好像隔了條銀河，我們在彼岸中觀望，誰也無法邁出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