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2 章
第二天是周末,睜眼的時候,張曼曼看見有陽光從飄窗的軟簾透進房間。
九月的時節,這裏已經要穿薄外套,但最近天氣不錯。
她起來洗漱,潑臉擡頭時,看見鏡子裏的自己,素面朝天,氣色尚可,發量還行。
洗漱完畢出房間,客廳亮堂堂的,梁澍正襟危坐在餐桌邊,背對着他,似乎在學習。
“姐?”梁澍聞聲回頭,笑着站了起來,“早啊。”
他沒穿校服,只穿着普通的T恤長褲,腳上穿的拖鞋……
“嗯,早。”
張曼曼淡淡說,她走到餐桌邊的,想從冰箱裏拿水,一拉開門就怔了一下。
昨天還空空如也的冰箱,現在一眼看過去,五顏六色,很滿。
這讓她有點恍惚,仿佛回到了七八年前在老房子住着的時候,家裏的冰箱總是很滿,各種食物都有,她什麽時候去開都能找到想要的,張誠在這些生活小事上總願意傾注十二分的細心。
梁澍解釋:“昨晚,我和同學吃完飯,去了趟超市。”
張曼曼轉過臉看他,又看他面前桌上的書本,“怎麽不去書房寫?”
“對了,我正想跟你說,姐,書房還是給你用吧,我在這裏寫作業就行了,地方夠大。”
張曼曼取了一瓶水,合上冰箱門,“好。”
梁澍笑笑:“還有,姐,謝謝你給我準備的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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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曼曼一頓。
白韻也給準備了居家拖鞋,冬夏都有,昨晚梁澍從箱子裏取出來想要放到玄關的鞋櫃裏,開了鞋櫃,發現六層的櫃子,上面三層是空的,最上層放了一雙男士拖鞋,米灰色,吊牌沒摘。他只愣了一秒鐘,就把白韻買的收到卧室角落,回來換上了這雙。
“不客氣。”
張曼曼似乎又要回房間,梁澍叫她:“姐,今天星期六,你早上想吃什麽?”
她回身,目光裏有些疑惑,意識到昨天她說不回來吃飯,這弟弟理解成了只是工作日不回來。
“我下樓去吃。”
梁澍似乎有些意外,“啊?哦……好。”
“嗯,那你繼續學習。”
“好。”
這次回房間後,不多久,張曼曼就又出來,換了件衛衣,頭發也綁了起來。
梁澍仍在專心寫作業,她沒說話,徑直去門邊換鞋出門。
她住的小區名叫最初花園,環境很好,白韻舍得花錢,說買就買,其實這個小區幾乎是高檔住宅了。
從北側門出來,走上十幾分鐘,就能繞到一條巷子裏,這裏有整條巷子的早點商鋪,不到八點的時候總是煙氣缭繞,人聲嘈雜。
不用選擇,她走到一家店門前,正巧老板拿了兩盒打包好的鍋貼出來遞給客人,一看見她就說:“呦,曼曼來了呀!”
“早啊季爺爺。”她輕笑着打招呼。
“早早早,大早上,你怎麽穿這麽少啊?天已經涼了,要多穿點,快坐,坐。”
“我不冷,”張曼曼在門口的桌邊坐下,“今天想吃鍋貼和豆腐腦。”
“好,”季爺爺笑眯眯的,說話中氣十足,看她時表情又格外慈愛,“好久沒來了,是加班了嗎?看你好像瘦了,工作太忙了吧?”
“還好,”張曼曼微笑,“就是事情有點多。”
季爺爺算是看着張曼曼長大的,他從前的店不在這裏,在張曼曼家老房子附近,張曼曼整個中學時期的早餐都是在他家吃,幾年前季爺爺大孫子在這邊上高中,他才過來租了個鋪面,後來大孫子上了大學,小孫子又考了過來,店就這麽開了下去。
季爺爺人去屋裏,揚聲說:“小樂上星期來幫忙,我還跟他說你,今天你來了,結果他沒來。”
張曼曼微微沉默,等季爺爺端着豆腐腦出來,她才淡笑回應道:“小樂上高三了,肯定很忙。”
“他呀,你還不知道,跟小歡不一樣,就是調皮,之前還跟我說以後要繼承家業,開早點鋪子,被他媽媽一頓教訓,才學習去了,嘴裏還不閑着,說哥哥以前也常常給爺爺幫忙,不是沒耽誤學習嗎?你說這,愁人不愁人?”
季爺爺大孫子叫季言歡,小孫子叫季言樂,兩個人性格差別非常大,雖然季言歡在這上高中時張曼曼還沒搬過來,但小時候就很熟,比起好動的弟弟,他确實比較沉穩。
說起沉穩,不知怎的,張曼曼莫名其妙想起了剛才挺直脊背寫作業的梁澍。
“他只是活潑了一點,”她取勺子舀豆腐腦,“學習肯定沒問題的,您就別發愁了。”
“我呀,算是想明白了,兄弟倆天生什麽都反着來,”季爺爺又端了鍋貼出來給她,“也就他哥能治他,這整個暑假都是他哥看着他寫作業,不然我看吶,他能上天去。”
張曼曼不禁一笑。
她很喜歡來這裏聽季爺爺說家長裏短,就像小時候一樣。
自從張誠去世後,她有很長的時間都不想回家,那個時候本就要準備考研,就把大多數的時間都放在了學校裏。季爺爺的店搬走時她甚至都不知道,直到一年前搬到這裏來,她無意中逛過來這條巷子,才又見到了他。
當時的感覺,怎麽說呢。
總之就是,讓她總算真的踏實住下來了。
隔壁兩桌吃完走了,季爺爺收拾好,又過來她這邊,給她把醋碟子放到面前,接着剛才的話頭說:“我都看不下去,跟他說,‘你哥上高中的時候哪有人盯着他學習?就你費勁’,結果你猜他說什麽?他說,‘我哥他不是沒哥嗎?我運氣好,現在就是有這個條件,為什麽不用?’”
張曼曼被逗得不行,掩着嘴笑。
季爺爺搖搖頭:“他哥也是,就肯慣他,還攔着不讓我說。”
“他們兄弟倆感情好,多好的事啊。”張曼曼說。
“唉,我有時候啊,也覺得這老天爺的緣分就是這樣,他們爸爸走的時候,小歡才四歲,小樂還在吃奶呢,我就想着,這以後的日子怎麽過啊,我是個沒用的糟老頭子,他們媽媽一個女人家,怎麽拉扯兩個孩子?可也不知道怎麽一晃眼,孩子就長這麽大了,等小樂也上了大學,他們媽媽也算是熬出頭了。”
張曼曼神色微滞。
季爺爺很少說這些的。
大概是察覺到她表情變了,季爺爺也有些讪讪,看着她低聲說:“我是老了,總是嚼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張曼曼也看着他,小聲問:“是有什麽事嗎?”
“嗨,”季爺爺擺擺手,“說出來給你聽也沒什麽。就是前幾天,街坊鄰居熱心,非要給他們媽媽說個人,我是贊成的,就勸她去見見,小樂聽說了以後也勸他,還忙不疊打電話告訴了他哥,兩個孩子都同意,小敏也就去見了,結果回來什麽動靜都沒跟我們說,小樂星期三回了趟家,才打電話告訴我,說媽媽在家裏哭了兩天,那對方還在鬧,要她賠醫藥費,說是小敏把他牙打掉了。”
張曼曼聽得簡直呆了。
“什,什麽?!”
“這事不怪小敏,那男的說她人不錯,但是有兩個兒子,一個是抱來的,養不熟,一個呢又生下來沒多久就把親爹克死了,養到這麽大已經算是盡了當媽的責任,讓她結婚後就都別要了。你說這是人話嗎?是不是讨打?小敏的脾氣你知道,她肯定要動手的,雖說打了人,但回來還是氣,又氣又難過,班都沒去上,人家還要鬧着賠錢,這不,小歡昨天上完課,下午就趕回來了。”
張曼曼忙問:“現在呢?”
季爺爺說:“昨天夜裏小歡就拉着介紹人一起上門了,剛才小樂打電話過來,說事情差不多解決了,那男的牙本來就是要掉的,前幾天才到診所約了拔牙,所以後來也沒賠錢。我本來怕小歡氣頭上又動手,還好。”
張曼曼也松了口氣,皺眉冷冷道:“說那種話,他不挨打誰挨打。”
季爺爺笑了笑,“他挨打不挨打誰管?主要是小敏自己氣得不行,又怕小歡小樂心裏難過,還要安慰他們,兩個孩子又反過來安慰她,現在都心情好點了,說好晚上一道過來這邊吃飯。”
張曼曼便微笑:“那您也別多想了,犯不着。”
“是啊,”季爺爺點頭,“還好兩個孩子都懂事,小樂還跟我說了好幾遍,說他哥厲害,說起話來硬是讓人家頭都擡不起來,我就想啊,小樂也是福氣好,要是沒有他哥,他一個人是不會像現在這麽個開朗性格的,小敏那時候心裏難過,還要掙錢,哪能都顧得上?我帶孩子也粗糙,他就是他哥拽着哄着長大的。”
季爺爺頭發花白了,說什麽總是想到人生疏忽,想到命運緣分,本不是有意的。
但張曼曼聽着,卻慢慢沉默了。
見她出神,季爺爺忙說:“哎呦,我也是話多,曼曼啊,讓你難過了是不是?”
“哦,沒有。”張曼曼搖頭。
“那你晚上有空嗎?要是有時間啊,要不然過來一起吃飯?”
張曼曼低頭一笑,“不了爺爺,我下午約了朋友。”
“好好好,見見朋友也好的……”
“老板,來兩份十個鍋貼打包!”
客人來了,季爺爺起身,“來了來了!那個曼曼,你自己吃啊。”
“好。”
不一會兒,季爺爺忙完,張曼曼在後面叫他:“爺爺。”
“啊?怎麽啦?還想吃點別的嗎?”
“沒有,”張曼曼說,“您幫我打包一份鍋貼,再來一杯豆漿吧,我一會兒帶回去。”
季爺爺覺得奇怪:“怎麽?帶回去當中飯吃啊?”
“不,給別人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