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雙蓮影藕絲斷
第7章 一雙蓮影藕絲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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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軒逸會不會手下留情的問題,何意羨沒考慮過,他從不指望別人,他只靠自己。
但是檢方的指證不是鐵板一塊,何意羨速讀案卷後,很快找到新的突破口,上了猛料。他說尊敬的審判長及各位合議庭成員,沒有程序正義,實體正義将無從談起,然後直指偵查人員在辦案過程中存在重大程序問題。
第一是誘惑偵查,第二是違法扣押,第三是電子數據提取程序違法。本案既沒有公安機關負責人準許偵查人員隐匿身份偵查的決定,又不符合“誘惑偵查”的法定情形,偵查人員的上述行為為《刑事訴訟法》等相關法律法規所禁止。這些行為是對證據源頭的污染,使線索不具有完整性和合法性,不應該采信。
他屢屢對此案程序問題提出異議之後,白軒逸也表示将本案退回補充偵查,感謝辯護人的提醒,在司法實踐中,審前羁押問題确實值得重視。
巨額貪污事實不争,人人有目共睹,但是對這種大衆眼中細枝末節之處,何意羨偏偏咬住不松口,竟然口若懸河地杠滿兩個多小時,旁聽席民憤洶湧。但氣死也沒招,因為本案紀委監委的确頗有些急躁冒進,何意羨能夠源源不斷地挑出毛病,并且無窮無盡上綱上線。
如果檢方不出示溯源合法且粉碎性的證據,很難終結這個死循環。
下午3時,一審閉庭。審判長認為這種案件影響大,敏感度高,從趨勢上看也在逐步走向透明和公開,所以程序上應該更為嚴謹才是。結果沒有當場公示,應該是需要提交審判委員會進行讨論,另行指定日期宣判。
當日晚上8時,鼎盛律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辦公室。
何意羨踱來踱去。翻着厚重的案卷,不知過了多久,似乎突然靈光一閃,大步一跨到白板前,走筆龍蛇起來。
他沉浸式思考中,沒聽到敲門與腳步聲。
“餓着肚子,還在一個人頭腦風暴?”那聲音很有磁性,如同美酒佳釀,一開口故事感就來了。聲調的高低、語速的快慢、節奏的緩急,都讓人感到舒服,甚至麻蘇蘇的。
何意羨肩上多了一件大衣。回首看,是這家律所的創始合夥人何峙,國內刑事訴訟當之無愧的第一人,載譽錢伯斯BAND1,湯森路透ALB、LEGALBAND年年雙料霸榜。即便不論成就,哪怕單純說外形條件上,他也實在是風度過人,任何男性看他的目光,總是向往與自卑相交織的。
何峙是他的老師。同姓只是因為本家而已,但坊間常常謠傳親緣關系,可能以其別無二致的庭辯風格、緊随其後的國際排名與同等狼藉的聲名。
律師是個極度需要信任的行業。你穿得破衣爛衫的,我怎麽放心把幾個億的案子交給你呢?所以,不難看出,何意羨的衣品承襲自他的老師,如今這等瑰姿,拜他教得知其然。此時卻不披他衣服,嗯了一聲,繼續凝神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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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峙笑笑依舊暇諧,坐下來,看了他忙碌的背影一會,才道:“人做什麽,都是為了自己的履歷。想明白了就不會患得患失。”
“別打啞謎,別灌雞湯。我的履歷沒有輸字。”何意羨斬釘截鐵,“你的耳報神那麽不靈?聽說我上半場出洋相,沒聽說我下半場扳回一城了?”
與何意羨的飛揚跋扈相比,何峙顯得含而不露,謙以自牧。他早已不需要已別人眼光,而正是越沒有高貴感的人才想高人一等。何峙點點頭:“我知道,你遇到一點小麻煩。”
不是小麻煩。雖然暫時沒有掀起軒然大波,但律所的危機公關部已經聞風而動,自有人比他自己更關心何律師的前途和名望。一整個品牌中心如同驚弓之鳥,這個點他們也還沒下班。
啪一聲。何意羨的鉛筆尖突然斷了。何意羨仍貌似心無旁骛地寫了下去,一邊道:“業精于勤荒于嬉,這事賴不着他,是我偷懶了,沒怎麽準備。”
何意羨轉身和他對視,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二審會按照我的步調走,一步都不會亂。我看他們檢方再怎麽翻,螞蟻的掙紮,蝼蛄的吶喊,很重要嗎?”
“嗯,你說不重要,那就不重要了。”成熟也就意味着分寸,何峙笑了笑,如果他願意,可以将懾人的氣場完全收束,只是一個俊雅随和的長輩罷了,“你的辯護思路很好。從證據的可信度入手,你能做得更多,走得更遠,你一直也知道。”
何意羨打斷了他:“我不作僞證,以前沒作過,以後也不會作。這是底線,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
“所以你認為,檢方的證據,就一定每一件真實确鑿?”何峙看着對方的眼睛,顯得真誠有修養,但沒有更深入地繼續,“算了,你說不重要。”
何峙站起身:“這種大案盤綜錯節,你太年輕,太冒險了。這裏有一份撤銷代理委托書,有必要的話,讓當事人出具給法院。我會安排別人接手,你現在就可以移交卷宗了。”
“你的耳朵是用來出氣的嗎?我是說不好打,不是不能打。”何意羨挑眉,“要是連結案權都沒有,你覺得,我為什麽要在你這裏待着?”
“別無他意。”何峙也就偶爾有些表情,也很微小,就像看穿了心思又不說,更加引人猜想。他紳士地帶上門,最後道,“記得吃飯,別太折磨自己。”
他剛離開,何意羨的手機就響了——
就三個字:來醫院。
zhangjiebiaoti 第8章 淡綠深青一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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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1時,附屬華東醫院。
短信是白軒逸發的,但何意羨到場的時候,他人倒神隐了。
搶救室外,只有一個年輕檢察官在着急上火。
小檢察官很稚嫩,距離白軒逸的喜怒不形還差着幾百年的道行,回頭吃了一驚:“何意羨?你怎麽會在這裏?”
全國檢察系統裏還有這樣不長眼的小東西呢?何意羨皺眉,但鑒于這小孩生得秀逸,他便還算平和道:“本案唯一有效證人被人當街連捅幾十刀,辯方律師不能過來送送終?”
小檢察官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何意羨微微打量他一眼:“你們老大呢,也被捅了?”
“哼……”又一聲。
何意羨耐心有限:“嘴巴上糨糊了?”
“……”蔑然裏頭顯然含有畏懼,小檢察官與他對視不到一秒,表情就好像一只會害怕逃走的流浪貓。
開口的勇氣需要攢蠻久的:“……《案件程序規定》第四十條明确提出,案件辦理期間,檢律接觸雙方至少要各有兩名人員。所以現在師父不在,我為什麽要和你說話?”
光聽內容,不關注忽高忽低的音調,還算有模有樣。何意羨聽笑了:“師父?”
“怎麽樣,我師父白軒逸檢察長!”小檢察官一下昂首挺胸。
這得多驕傲,副字都省略了。何意羨懷着逗漂亮小貓的心态,笑道:“想起來了,今天庭上見過,小蘇檢是吧?”
蘇殊又不理他了。扭過頭去的時候,小臉有點嬰兒肥還是怎樣,總之何意羨看出一種嬌蠻可愛。
他大概想起來這小孩的名目了,名檢世家的幺子,如此出身已夠他蟹行。更莫提畢業之初,便順利當上了白軒逸的助理檢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