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钿
雨後亂浮雲,春晴柳色新。氣溫漸漸回暖,也到了書院開學的日子。
安靜了月餘的南華書院頓時熱鬧起來,遠遠就看見四五個姑娘分花拂柳而來,領頭一個尤為打眼。一襲緋紅長裙,額間一點朱砂痣,眸似清風拂秋水,及腰的秀發在側邊紮成松垮的辮子垂在胸前。笑起來明豔如朝陽,美不勝收。
一行人叽叽喳喳地說着話往上課的講堂而去,離儀門還有四五步距離時,迎面又走來了一群學子。
紅裙姑娘停在原地,那群學子也停住了,空氣裏似有暗流湧動。風吹過附近的竹林,竹葉嘩啦啦響成一片。
“葉姑娘,請。”學子裏走在最前頭的那個微微躬身,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話音剛落,紅裙姑娘輕哼了一聲,領着後邊四個姑娘率先入了儀門。
剩下後面一堆學子憋笑,果然書院一開學,每日熱鬧就要開始了。
有人問道:“嘉樹你為何每次都讓着她?”
徐嘉樹拂了拂袖擺,嘴角似有笑意:“我不讓着她,她能贏我?”
學子繼續調侃:“這可不行,她看每次都能壓你一頭,久而久之,就不把你這手下敗将放在眼裏了。”
徐嘉樹若有所思,有道理,看來他要适當地反擊一下。
講堂內衆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趁着先生還沒來,離得近的還在三三兩兩閑聊。唯有角落處兩張桌案邊十分安靜,葉初晴悶不做聲地整理書紙筆等物,她後邊的徐嘉樹正襟危坐,視線卻一直凝在前頭的人影身上。
葉初晴整理桌案的響動越來越大,逐漸蓋過其他人說話的聲音。衆人默默對視一眼,悄悄壓低嗓子:“又要開始了!”
果不其然,只聽紅裙姑娘回頭怒吼:“徐嘉樹你看什麽看!”
少女額間的朱砂痣鮮妍如血滴,顫了兩顫,有那起懷了心思的人,心也跟着顫了兩顫。
徐嘉樹移開視線,低頭淺笑:“某觀葉姑娘發上朱釵似有裂痕,一時看得入神了些,多有唐突。”
葉初晴在心中冷笑,自己只在鬓邊別了朵花钿,哪裏來的朱釵?徐嘉樹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還真是越來越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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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手摘下花钿,扔到徐嘉樹桌上:“既然看得這般入神,那便贈予你,回去好好看看,看清楚哪裏有裂痕!”她料定以徐嘉樹的清高自傲,必然不會忍受這般折辱。
可惜,在她視線下,徐嘉樹拾過那枚花钿,微微一笑:“多謝葉姑娘饋贈,某不勝感激。”
這舉動差些将葉初晴氣得倒仰,她正想拍桌起身,前桌的燕妩趕忙拉住她手,緊張地指着外邊道:“先生、先生來了!老大你要冷靜!”
齊先生五十出頭,年紀大了,精神有些不濟,講不到兩句便要歇上一歇。
“近日講學之風盛行,為師以為實為幸事。惜暫無人來我書院,為師便有一方案,亟待實行。”
講了半日才講到點上,底下衆人捧場道:“是何?”
齊老先生便從桌下掏出個罐來,笑眯眯道:“既無人來此講學,那便從此中挑人講學。為師備了十二個題目序號,每人上來抽一簽,領了各自的題目,回去好好準備準備,查閱典籍,闡述論道,三日後抽到序號一的人開講,往後一人一日,按順序來。”
這不啻于晴天霹靂,有幾個混日子的已經可以預見到他們開講時,先生頻頻搖頭的樣子。
齊老先生見衆人沒動,又繼續補充道:“講學者既為師,聽之者即為生。師者講畢,生者可辯,生者若能駁斥師者,使之無言以答,即為甲等;師者理論兼備,又能答複生者,使之解惑,也為甲等。”
這竟還要評級?衆人臉色灰敗。
葉初晴若有所思,她倒不是看重甲等乙等之類的,不過一想到徐嘉樹有可能被她駁得無話可說,她便蠢蠢欲動起來。
齊先生伸手在罐子裏攪了一通,道:“誰先來抽?”不等人答又道:“葉初晴你上前來。”
葉初晴嘆氣,就知道齊先生最喜歡叫她。她上前去抽了一個,還沒展開來看,齊先生又吩咐:“你以後兼做記錄者,每堂課上發言者及其發言均需記錄。”
“是。”她答應下來,終于得空展開紙條,紙條上寫着“三 《碩鼠》”的字樣,意味着她順位第三,需講授《碩鼠》一篇。向齊先生展示一遍紙上內容,先生點點頭,讓她回到座位上。
齊先生繼續叫人:“徐嘉樹你上前來。”
徐嘉樹施施然站起身,經過前頭桌案時,餘光稍一瞥,便看見葉初晴在紙上寫了碩鼠兩字。他收回視線,嘴角微勾,想必他再回來時,那碩鼠二字下面寫的該是徐嘉樹三字了。
他抽了簽之後,齊先生吩咐:“你需記錄葉初晴主講那一場,她若有其他發言,不能記錄時,你便也記下來。”
“是。”他低頭躬身,沒讓人看見他眼底的笑意。
等他捏着紙條經過葉初晴案桌時,果然看見剛才還只有碩鼠二字的白紙上已經是滿滿的墨跡,一行行“徐嘉樹是碩鼠”的大字看得他眼睛疼。
他握拳在嘴邊,清咳一聲,葉初晴擡眼對上他的視線,朝他惡劣地笑了下,惡意滿滿。
下學之後,幾個姑娘感情好,一道約着去飯堂吃飯了。
眼見着葉初晴走了,蔣生湊到徐嘉樹桌前,奇道:“你竟真收了這枚花钿?她那是在羞辱你。”
徐嘉樹微疑惑:“這叫花钿,不是朱釵?”
蔣生撫掌而笑:“女子發飾一物極為繁瑣,釵、簪、钿、翹不一而足,嘉樹兄還須學習。”
徐嘉樹将那枚花钿收在袖中,微笑以答:“受教。”不管名目如何,終歸是贈予他的,他若再送點回禮,這一來一往,可不就是交換信物了麽。
他臉上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