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葉初晴又想拍案而起了,你想有感情地誦讀也不是不可以,但這感情是不是過于充沛了些?都要唱起來了,關鍵是唱的還這麽難聽!

臺前站着的學子名為陸子賢,此刻正搖着頭朗誦《蒹葭》,齊老先生這會不在講堂內,衆人也就沒往日那般拘謹正經。

待他朗誦完一遍過後,蔣生大聲取笑道:“子賢先生,您這是在唱曲兒?”

哄堂大笑,陸子賢白了他一眼,伸出根食指指着他道:“你這個人真是,忒的無趣!”那隐隐殘留的戲腔激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葉初晴神色冷淡地将剛才兩人說的都記了下來,待講堂內笑聲稍緩,安靜下來時,她突然舉着紙張念道:“‘子賢先生您這是在唱曲兒?’,‘你這個人真是,忒的無趣!’,不知我剛剛有沒有記錯?”

聲音語氣模仿得惟妙惟肖,被點到名的兩個人周身一寒,他們怎麽忘了齊先生不在,但這還有個女魔頭呢!

葉初晴将紙張拍到桌上,微微一笑:“廢什麽話呢?能簡潔一點就不要說太多,謝謝。”她整堂課認真聽着還需記錄,手都要廢了!

蔣生随手拿起一本書,遮住自己鼻口,示意自己絕對閉嘴,不再亂說話。

臺上陸子賢趕緊喝了口水壓壓驚,正要講下去時,又聽最角上傳出聲音道:“煩請葉姑娘說的也簡潔些,某記得有些吃力。”

講堂內頓時漫過一陣難言的死寂。

得嘞,每日日常開始了。

葉初晴蹭得轉過身子,怒視着他:“徐嘉樹你!”

徐嘉樹在她視線中輕挑嘴角,露出個挑釁的笑,兩人對視間似有閃電飛濺。

葉初晴還沒跟他瞪眼瞪這麽久過,雖然面上看着氣勢不凡,但心裏早已驚慌失措——完了完了,她等下要是哭出來怎麽辦?不行,不能認慫!瞪,非瞪死他不可!

她有個很少人知道的小毛病,就是瞪眼瞪多一會兒時間,就會不由自主地流眼淚,完全控制不住,有時候流下來她還感覺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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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時間變化,徐嘉樹淡定含笑的神情慢慢轉為凝重,乃至于驚惶道:“你、你哭了?”

這話一出,講堂內衆人全看過去,誰?誰哭了?葉初晴哭了?

“誰哭了!”葉初晴強打起氣勢低吼,奈何眼淚還在流,這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她哽了下,用手背揩了下臉,果然滿臉濕漉漉的。

天哪天哪!丢死人了!

她抹了一把臉,也不管有沒有擦幹淨,視線轉了一圈:“看什麽看?陸子賢你還不快點講!”

衆人趕緊移開視線,陸子賢被她吼得一愣,趕緊磕巴着講道:“這個、那個,我今日要講的是《蒹葭》,這篇呢,從開篇第一句看來……”

女魔頭哭了?哦,就算她哭了,她也還是女魔頭。

徐嘉樹則是愣住,久久未回過神來,他将葉初晴惹哭了?簡直匪夷所思,又意外地覺得心裏發軟。

燕妩偷偷回頭遞過一塊帕子,小聲安慰:“老大你別哭啊,回頭我幫你報複回來。”

葉初晴連瞪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單手捂着眼睛不想看她。

燕妩還要再勸,手邊便被推過來一份紙筆,無顏見人的姑娘壓着嗓子道:“你幫我把陸子賢說的記下來就行了,謝謝啊。”

今日真的是太丢人了!

一下學,葉初晴便幾步沖了出門,燕妩正要轉身叫她一塊走,那身子還扭着一半,後桌的人便不見了。

另外三個姑娘圍過來,有些擔心:“老大今兒真的被氣到了吧?都被氣哭了,我們何曾見過她哭的樣子?”

“都怪徐嘉樹!”燕妩氣憤難當,狠狠看向最後一桌的某人,“徐嘉樹你太過分了!”

徐嘉樹沉默不言,低頭整理一疊手稿,手稿上滿滿的字跡,寫的都是今日講學的發言記錄。

蔣生打圓場道:“嘉樹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嘛,他是無心的。”

看徐嘉樹不說話,他将話頭抛過去:“嘉樹你說是不是?你也并非有意……”

“我這就去向她道歉。”徐嘉樹站起身來,面色淡淡道,“今日是我不對。”往後能讓的便讓着她吧,把她惹哭心疼的還是自己。

葉初晴沖回了生舍,對着鏡子仔細照了照,臉上的淚痕都擦幹淨了,看起來和平常一樣。

可她知道根本不一樣!她羞憤地一巴掌輕拍向自己的臉,臉都丢盡了!知道自己瞪久了會流眼淚,偏要和徐嘉樹杠,她就是活該!

她正在自我唾棄以及重建心理建設時,卻聽見叩叩兩聲,有人敲門。

“誰啊?”她趕緊将鏡子放好,理了下頭發,就要過去開門。

走到門邊時聽見徐嘉樹的聲音:“是我。”

葉初晴腳步一頓,不想開門。

“幹嘛?”

“對不起。”

她一把拉開門,劈頭蓋臉吼過去:“我再說一遍,我沒哭!就算我哭了也跟你沒關系!”簡直不能忍,真以為她會被人欺負哭?能欺負她的只有她自己!

徐嘉樹盯着她眼睛看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了就說知道了?葉初晴抿唇,覺得自己被死對頭同情了,心情郁悶難言。

“還有事?”她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作勢要關門。

徐嘉樹猶豫了一會兒,邀請道:“一起去吃飯吧?”

葉初晴一愣,狐疑的視線在他臉上轉了一圈,發現他神情頗為認真,似是真心實意。這是要一飯泯恩仇?

她眯眼思索了會,頭一歪,硬氣道:“不必了,我晚上不吃飯。”話音一落,她就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直接說不想和他一起吃飯不就好了?說什麽晚上不吃飯?會餓死的!

意料之中的被拒絕,徐嘉樹心內暗嘆,如今這情形果真應了今日的《蒹葭》一詩,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也是他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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