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手帕
後來,葉初晴每每回憶起這一日,總會後悔得捶胸頓足。她準是腦子被驢踢了,才能幹出這種不計後果的事。
看着毫不設防、被自己一手刀劈暈過去的徐嘉樹,她舉着的手終于後知後覺抖了兩抖。完了,這厮醒來一定會告發她的!
她默默将徐嘉樹沉重的身子拖進車廂,想了想,還是給他墊了個軟枕,聽說腦袋若是撞着了,容易變傻。她雖有這個私心,但萬萬不敢冒這個險。長得這麽俊,變傻了就太可惜了些。
“對不住啊徐嘉樹,你若是去告發我,我就慘了,所以麻煩你先好好睡一覺,醒來就好了。”她一邊碎碎念,一邊将他擺出個舒服的姿勢,正好從馬車內一個小抽屜內搜出一堆帕子來,她便用幾條帕子将他的手腳固定,讓他不至于因馬車搖晃而滾來滾去。
剛将最後一條帕子系上,馬車外忽然被人敲了兩下,有人隔着車壁說話:“葉姑娘?”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将葉初晴唬了一跳,手上不覺多使了些力氣,勒得徐嘉樹眉頭微皺,似有轉醒的趨勢。來不及多想,她小心翼翼将車簾拈起一個角,車外一位青衣士子,手執折扇,風度翩翩,看起來有幾分眼熟。
她眯起眼回想了一會兒,終于恍然大悟,哦,陸子都啊。許久沒見,滄桑了不少,她都快認不出來了,可見這人長得與陸子賢不太相像。
“陸……公子?別來無恙啊。”
陸子都作了個揖,眼睛盯着那個角,試圖看清車廂裏是怎麽一回事,方才他明明看見徐嘉樹在外頭,葉初晴靠在車壁上,這會徐嘉樹卻不露面了,莫不是在故意躲着他?
葉初晴對他探尋的視線頗為不滿,蹙眉冷了臉:“陸公子可是有什麽事?”
“在下方才還看見徐兄,一晃就不見了蹤影,所以過來看看。”陸子都收回眼神,語氣微微疑惑,“葉姑娘這是要往哪去?要不要在下替姑娘找個車夫?”
他自覺這幾句既表達了自己的善意,又張弛有度、進退得宜,連自己嘴角的弧度都恰到好處,堪稱搭讪的典範,連過路的姑娘走過去了還忍不住回頭看上兩眼。
葉初晴謹慎地将車簾拉開一點,迅速搖了搖頭:“不必,徐嘉樹中暑了,我這就送他回去,多謝陸公子好意。”她扯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說得自己都要相信了。嗯,徐嘉樹就是中暑了。
“嗯?中暑了?”陸子都驚訝,擡頭看看秋日的陽光,這個天氣……會中暑嗎?不待他多問兩句,葉初晴已經将簾子掩上,自己坐在前頭扯着缰繩,悠悠地趕着馬車往前走了。
身為一位翩翩佳公子,他做不出追馬車這種不體面的事情來,只能擰眉看着馬車漸行漸遠。啧,葉初晴這人果然和傳說中一樣,脾氣怪又強勢,極不好接近。也罷,不過是個長得漂亮些的女人罷了,他什麽女人得不到,何苦要在她身上多費心思。話是這麽說,可心裏那股不甘怨氣卻是怎麽也散不去。
街邊有人路過,不遠處梨園唱曲的聲音隐約傳來:“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餘音拖沓,缥缥缈缈,纏在他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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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自言自語,随之自嘲一笑,打開折扇扇了下風,往馬車相反方向而去。
葉初晴趕着馬車左右為難,現在若是帶着徐嘉樹回書院,該怎麽把他弄到生舍去?若是趕着馬車去蔣生家莊子上去,該怎麽解釋他暈過去的事情?
要麽……什麽都不管,将他扔在馬車裏,自己先跑?
這個念頭一起來,便怎麽也壓不下去了。她仔細斟酌了會兒,覺得此計甚妙,任誰也不能阻止她去往季陽的行程!若真有什麽事,也得等她從季陽回來再說,到時候她爹估計也不好再說什麽。
将馬車趕到山下,徐嘉樹如她計劃還未醒,她趕緊将幾條帕子松開,塞回到小抽屜裏。抽屜裏還有厚厚一摞帕子,各色料子都有,她有些好奇,蔣生一個大男人,怎麽馬車裏藏了這許多帕子?這人莫不是有收藏帕子的癖好?
噫……蔣生真是個變态。
她嫌棄地将揉成一團的帕子展開鋪好,卻發現最上面那條有些眼熟,帕子左下角繡了兩只燕子,這種花樣并不多見,她至今也只在燕妩那見過一次。
她不自覺睜大眼睛,将那帕子又拿起來翻來覆去地看,十分确定這就是燕妩的帕子!蔣生為什麽會有燕妩的帕子?偷的還是燕妩給的?
疑問一個接着一個,将她的腦子繞得暈暈乎乎的,身後又有個包袱,她完全沒辦法靜下心來思考。嘆口氣正要把帕子放回去,肩上突然被按住了。
徐嘉樹的聲音冷嗖嗖的:“葉姑娘一言不合就對在下下此毒手,在下必要向山長大人讨個公道。”
葉初晴不料他這麽快就醒了,心頭一緊,面上迅速換了張笑臉,回過頭去笑得假意:“你醒啦?可把我擔心壞了,還以為你得過些時候才醒呢。”
“呵。”他短促地笑了聲,手從她肩上挪開,視線轉到她手上的帕子上,一眼便認出來,“燕妩的帕子?”
一看有望轉移話題,葉初晴迅速作出權衡,開始添油加醋:“蔣生私藏了好多姑娘家的帕子!其中就有這條,要麽是他偷的,要麽是燕妩給的,但不管是哪種假設,這種事情絕不能姑息!”
徐嘉樹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并沒有将她的話聽進心裏去:“哦,那我回頭問問蔣生。對了,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找山長大人?”
雖說總有人會做些氣人的事,但徐嘉樹這種做什麽事都挺氣人的人倒也不多見。葉初晴忍了忍,終于是忍無可忍,将他推到車壁上,一手按着他肩,一手作勢要砍手刀,威脅道:“你要是敢去找我爹,我就、我就告訴他我們有私情!”
又是這個熟悉的威脅,徐嘉樹都忍不住笑了,眼波流轉間引得人不由得失神。
“你且告訴他去,我求之不得。”
葉初晴不敢,她比較要臉,雖然在徐嘉樹面前她一直表現得沒臉沒皮,但到底是個姑娘家,對着老爹萬萬說不出那幾個字來。
徐嘉樹就不一樣了,只披着個玉樹臨風的外皮,骨子裏卻是從來不計較臉皮這種身外之物。這時候他便想起當初他爹說過的話——要臉的話,是娶不到喜歡的姑娘的。
因此,他施施然甩了下袖子,道:“若是去找山長大人,正好定個婚約,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