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卡維做了個夢。
他知道自己做夢的原因是什麽,也清楚自己該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既然這是個夢,這說明他潛意識裏其實期待自己生活是這樣的,而不是今晚那樣的。
今晚是個失敗且悲傷的晚上。他帶着莫名其妙的失落從書房出來,硬得面紅耳赤,洗澡的時候坐在浴缸裏摸着自己的胸部自慰。然而他躺在床上回憶起問卷上的信息量的時候他又硬了,只能欲哭無淚地再次觸碰自己興奮到吐液的下身。
艾爾海森到底想幹嘛?他是真的沒長幾把嗎?
卡維縮在被子裏,一邊摸自己一邊在心裏破口大罵。艾爾海森是精神還是身體有問題,還是二者皆是?他是有什麽計劃嗎?他最好有什麽計劃!他最好有什麽能讓自己爽到把腦子都射出來然後傻三天的好計劃!
帶着怨氣,卡維并沒有爽到哪裏去。他匆匆地解決了表面上的生理問題,卻覺得小腹深處的那團火燃燒得越發強烈。
這一切都怪艾爾海森,他在折磨自己,在勾引自己然後将自己棄之不顧。卡維不信任何一個長幾把的男人敢這麽做。他,卡維,用這樣的一張臉來求歡,艾爾海森竟然能做到紋絲不動…他肯定是為了假裝自己很厲害而回去沖涼水澡吧!他已經要強到這種地步,想要在這些地方贏過他了嗎??
他媽的,他媽的!
卡維憤怒到捶床,他甚至蹬了床板兩腳,以發洩自己和性欲一樣高漲的憤怒。他甚至提出主動口交的建議!他甚至願意去給那個垃圾性格的學弟舔!!他甚至願意做這樣的事情!而艾爾海森卻不領情到褲子都不願意脫!
他只是想做愛而已,這一切有什麽錯?
卡維不相信自己的吸引力變弱了,他還很年輕,他都能感受到自己在喝醉的時候酒館的那些人注視他的眼神。
他們喜歡他,甚至狂熱地愛他,他就像某種珍惜的生物,只要拍打一下翅膀,甚至不需要回頭,就能引發一片觀鳥者的驚嘆。
只要卡維想,他可以随時随地牽起任何一雙手,和任何一個人回家,享受任何一個美妙的夜晚。
但是他不想,他不想!他只是想…他只是想做愛!對方不能是酒館裏的那些人,不能是以前那個妙論派學弟,不能是那些他幻想中沒有臉只有身材的人…他不挑對象,或許挑一點,但絕不是特別挑剔,他只是…他沒選到特別好的人,艾爾海森看上去還行,他只是這樣想。
誰能料到艾爾海森竟有如此隐疾!!
卡維懷抱着一百二十分的怒火,咬着被子勉強入睡。他難以得到滿足的欲望重新在夢的國度裏掀起滔天波瀾,它們分解,重組,添加适當的粉色幻想與暧昧閃粉,化為一個美妙絕倫的夢境。
卡維發現自己站在教令院的大廳裏。
大廳裏有許多人三兩成群經過,卡維隐約覺得自己是來辦和經費相關的事情的。他頓了頓,向艾爾海森的辦公室走去。
他過去,沒有敲門,好像甚至沒有推門。門自己打開了,艾爾海森坐在他的辦公室裏面。
辦公室和艾爾海森真正的辦公室不太一樣,至少那張桌子要大得很多。後面好像是玻璃,設計非常通透,整個辦公室都是亮堂堂的。
“那個經費,我們馬上就要用了,”卡維說,他也不清楚自己在催些什麽,“你怎麽還沒給我批?”
“批下經費需要多方批準,”艾爾海森說,他的表情也和正常沒有什麽區別,但是卡維覺得他和平時不太一樣了,于是仔細打量了一下他,“你的經費是不合理且沒有任何意義的,基本上不可能會被批下來。”
卡維意識到不對勁了,靠,艾爾海森的穿着,還有裝飾,還有他桌子上的名牌…艾爾海森變成大賢者了!這是個噩夢嗎??
“你什麽時候變成了大賢者?”卡維質問道,“你不是說你不想當…你出爾反爾!”
“須彌天翻地覆後,自然要有人來坐這個位置,”艾爾海森說,“他們的能力都不及我,那我只能勉強坐一坐這個位置了。”
“你、你…!”
卡維氣得昏頭轉向,他想和艾爾海森大吵一場,關于他為什麽做了大賢者,又為什麽不批他經費,還有什麽惹他生氣的…他不記得了,總之他現在躍躍欲試地想要吵上一架。
但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艾爾海森又說話了。
“我也可以批複你的經費,”他說,“但是我也需要你做一些事情。”
“…什麽事情。”
卡維說。
“過來。”
艾爾海森這樣說,卡維疑惑地被他的話語牽着走到了他的身邊。他還沒站穩,就莫名其妙地被推倒趴在了桌子上。
他還想掙紮,但艾爾海森輕輕松松地把他壓在桌子上…或許他也沒那麽想要掙紮。
“我可以給你批經費,”艾爾海森貼近他的耳畔說道,“但你要被我在這張桌子上操一次。”
“你能做得到嗎,卡維?”
如果卡維現在醒着,他肯定會為自己平時看的那些帶劇情的小視頻而誠心悔過。是的他們的劇情超級老套,但他看的時候确實還是挺…有感覺的。
他就知道自己有一天會因為背叛自己的美學追求而遭到報應,看那種俗不可耐又分外侵占腦容量的東西就會造成這樣的結果。什麽賣身批經費之類的…什麽被上級在辦公桌上按着操之類的…他知道他不應該記住這些!他知道!
但是他現在沒有醒,他還沉浸在這個夢境裏,所以他不知道這只是他構建出的一個并不可能發生的場景。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麽,而且似乎在關着門的辦公室裏挨操也不是什麽特別難接受的東西,也就還好吧,反正這個夢的目的也就是挨操,卡維甚至可以說自己不太意外。
所以他同意了。
“那、那你輕一點…”他面朝下,小聲說,“你不能反悔啊,操一次就要給我批…”
回答他的是艾爾海森的輕笑,和撫摸上他身體的,那雙讨厭卻讓他喜歡得要命的手。
卡維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是怎麽發生的,但他知道這件事遲早都會發生。
于是他就在這裏了,完全不心甘情願(或許正好相反)地趴在桌子上,被艾爾海森挑開腰帶,摸上他的腰。
“你不要反悔啊,”卡維聽到自己的聲音有點緊張,其實只是他不知道應該在這個情況下說點什麽好,所以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好了讓你、讓你操,你就要給我批錢…”
“怎麽,我在你這裏連這點信用都沒有嗎?”
卡維想說确實沒有,但是下一刻他就覺得自己的褲子突然不見了。不是被艾爾海森脫了,是他好像根本沒穿褲子一樣,本來該在那的東西,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艾爾海森笑了一聲,他的手很快代替布料,摸上了學長的屁股。
“等、等等!”卡維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麽,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提起這件事,“是不是?、要、要帶套?”
“我沒有準備,”艾爾海森聽上去有些惋惜,“那今天就算了吧,你的經費我知道了,回去等消息好了。”
他媽的艾爾海森!夢裏都卡他經費!
“不!!別走!!”
卡維側過身抓住艾爾海森的手腕,大義淩然般閉上眼睛喊,“你要操就快操!!”
“不用套了?”
艾爾海森說。
“射裏面也沒關系啊!”卡維要被他逼得直接爆炸并且一波帶走三個丘丘人,“叫你操你就操!別廢話!”
艾爾海森沒有廢話,他甚至幾秒鐘沒有說話。卡維想看他幹什麽,還沒轉過頭去,就被狠狠地按下在了桌面上。
接着,他就被侵入了。
不是那種循序漸進,或是寸寸深入,夢中的邏輯顯然和現實社會中不一樣。他沒有感受到任何掃興的痛苦,甚至連一般而言會出現的酸脹感都沒有。
他只感覺到艾爾海森毫不留情地撞入了他的身體深處,直接,痛快,具有明确的目的性,毫不拖泥帶水,簡直酣暢淋漓。
卡維感覺得到自己被撐開,艾爾海森緩慢地深入他,好像在尋找他肚子裏的什麽器官,想要賜予他更近一步的快活。他小腹內升騰的只有快樂,無邊無際的快樂,像野火焚燒枯萎草原般的快樂,他顫抖着,想要摸一摸小腹,結果被艾爾海森更用力地按住在桌面上。
“不要動,”艾爾海森說,他的聲音該死的根本沒有任何變化,“你不是喜歡這個姿勢嗎。”
他确實喜歡,卡維幾乎要被逼得哭出來了。他在被一個冷血無情的仿生人操弄,他被分析,被掌控,被剖開成為一個純粹的欲望載體,在艾爾海森創造的情境中一遍又一遍地運行直到崩塌殆盡。
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觸碰到雜物的感受,感覺不到自己的下巴似乎磕在了桌子上,他眼前的一切都旋轉成了萬花筒,逼迫着他不得不閉眼,把感官集中在其他地方,那個正在與他人親密接觸的地方。
他只能感覺到艾爾海森決定開始操他了。
他把握着速度,一次又一次地頂入,不在乎拒絕也不容拒絕。卡維雖然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快樂,但是顯然這次性行為服務的對象是他背後的那位,他只是順帶從中竊取到了一些歡愉而已。
艾爾海森在取悅他自己。卡維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在做愛的時候喜歡往深處頂,或許是他平時做的什麽事情讓卡維産生了這樣的誤會,總之夢裏的這個艾爾海森按着他用力操,讓他感覺自己的肚子都要被頂穿。
“不…太、太深了…”
卡維徒勞地抓住了幾張文件,把他們攥成廢紙。艾爾海森并沒有俯下身來。他居高臨下地控制着他的性愛伴侶,俯瞰着對方的快樂與痛苦,操控着對方的每一次反應。
他用手指按在卡維的腰上,輕之又輕,卻重之又重。
他們的訓練有了結果,卡維被蜻蜓點水的撫摸控制了。那幾根手指輕輕一碰,他就知道自己今天的角色與位置應該在何處。
那是一條馬缰,一段鎖鏈。他今天應該被他的學弟與房東按在胯下,露出濕漉漉的穴來,用陰莖将他釘在原地。
艾爾海森不顧他的求饒,他操了一會,似乎不太盡興。他們不知道又怎麽的搞到了書架旁邊,這裏不再是辦公室,反而是他們自己的家。
艾爾海森把他頂在那些珍藏版的書籍上面,卡維的腿被他擡起,壓在架子上。
“這個姿勢是不是更舒服?”
他說。
“輕點…輕點…!”整個書架都被撞得簌簌發抖,卡維的腦子已經不能運轉,幾乎帶上了哭腔,“不要…書架倒了!”
“不會倒的,”艾爾海森只這樣回答他,“站好,腿分開。”
于是卡維只能把腿分開。這個夢境的主導比起他來說更像是艾爾海森。再沒有比這更強烈的幻想了,艾爾海森用命令和陰莖滿足他空虛的欲望,他被如此猛烈地取悅,以至于他只能發出幼獸般可憐的嗚咽。
“海瑟姆、嗚、輕點…”
“你明明喜歡。”
艾爾海森沒有理會被他吞掉的那兩個音節,他捏着卡維的下巴,親吻着欲望的主人,在享樂的天使。卡維幾乎不能呼吸了,于是他勾出卡維的舌尖,與他唇舌交纏,讓他能理所當然地忘記世界上還有空氣。
“哈啊、哈啊、我、我快到了…”
“忍着,”艾爾海森說,“夾緊。”
卡維條件反射一般收緊穴道,快感孕育在他的腹中,像一個滾燙的圓球,不斷膨脹,讓他幾乎爆裂開來。被進入的感覺從未有這樣強烈,進入他的東西幾乎要将他整個人撐開到再也合不攏的地步。
卡維真的哭了出來,他并不痛苦,只是害怕,他從未感受到過如此猛烈的快樂。流星墜入大海,閃電點亮夜色,他被澎湃的波濤裹挾,墜入情欲的深淵。
然後他被灌滿,在那同時,他也達到了高潮。
他又回到了那張辦公桌上,他的肚子裏熱熱的,脹脹的,在艾爾海森退出去的時候,他感到一陣明顯的,有什麽東西流出的感覺。
即便知道這不可能是真的,至少一個正常男人不可能會射那麽多…但是卡維還是紅着臉夾緊了屁股,想避免那些東西流出來。
艾爾海森松開了手,卡維才終于得以控制自己的身體,磨磨蹭蹭地從桌子上坐起來。
“你都沒和我說,”他小聲抱怨着,奴隸把襯衣拉下來想要蓋住屁股,“你不能這樣就、就射我裏面。”
“抱歉,”艾爾海森抱着手臂,他的衣服甚至沒有褶皺,卡維懷疑剛才操自己的到底是不是他,“下次不會了。”
“……你先把這次的經費給我批了,”卡維低聲說,“你別反悔啊。”
艾爾海森望着他,他的嘴角揚起來了,似乎在嘲笑卡維為何在夢境裏都如此認真。
“我改變主意了,”他說,“這是一種違反學術廉潔制度的行為,卡維,你靠性來賄賂大賢者,想過後果嗎?”
“你、你要不要臉啊!”卡維被氣得腦子一抽,“明明是你先說要做的!”
“你可以拒絕我,”艾爾海森說,“我只是在試探你的學術…不,道德底線罷了。”
“你、你!!!”
卡維氣得想抓住艾爾海森的領子,卻抓了兩把空氣。他睜開眼,盯着天花板,片刻後才轉頭,望了一眼鐘。
現在是淩晨三點,他想起來了,他在睡覺,剛剛操他的艾爾海森只是他的一個欲求不滿的夢境而已。
“………”
卡維不知道該怎麽評論現在的這個時刻,他的內心很亂,欲火和怒火糾纏在一起,一夜之間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從他的夢境裏探出枝條。
“…………”
他游魂一樣爬起來,洗了條褲子,然後去工作室做了一晚模型。
卡維第二天六點的時候從工作間飄出來,天氣晴好,鳥兒啼啭,卡維感覺自己的腦子是咖啡味的,幾乎融化到從他的耳朵裏流出來。
“醒了?”艾爾海森坐在桌邊,喝了一口咖啡,他買的咖啡,“昨晚睡得怎樣。”
卡維懶得理他,他繞過艾爾海森,自己去給自己又倒了一杯咖啡,準備走回房間裏。
“我昨晚整晚都沒有睡好,”艾爾海森說,“因為你在敲敲打打。”
“你最好不要和我說話。”
卡維面不改色,雙眼直視前方,“否則我可能會做出一些令我們都不愉快的行為。”
“心情不好?”
艾爾海森把咖啡喝得很響,讓卡維腦子裏的筋跳了一下。他覺得自己的眼皮甚至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像什麽神經質殺人狂一樣,随時準備抽出一把刀把艾爾海森片了。
“你覺得呢?”卡維反問,“你覺得呢?”
“我只覺得我自己沒有睡好,”艾爾海森說,“因為你昨天晚上不知道為什麽,淩晨三點鐘突然開始敲敲打打,這可不是什麽好舍友應該做的事。”
“不過你向來不是好舍友,”艾爾海森的眼神從他身上轉移到了自己拿着的那本書上,“但是三點鐘開始做模型,對于你來說也有點不同尋常了。”
他的話音未落,卡維突然砰的一下把喝了一口的咖啡杯狠狠地磕在了桌面上。
“艾爾海森,”他說,“你是不是在耍我?”
廚房裏的燈光暧昧,六點鐘,須彌城才在片刻前步入清晨,太陽剛剛升起,一天剛剛起步,卡維一晚上思考積攢的智慧終于如朝陽般厚積薄發,帶着答案噴薄而出。
“你就是在耍我,”卡維說,“你說…你說這是一場游戲,但是你根本沒有把這個當真。”
“什麽游戲,”艾爾海森說,“你還沒睡醒嗎?”
态度!就是這個态度!
卡維幾乎要把牙咬得咯咯作響。他昨天晚上想了幾乎一個晚上,什麽模型他根本沒做,他只是在一塊木板上釘了百八十個釘子然後拔出來然後再釘一次而已。
他就知道,他對艾爾海森的信任如木板般千瘡百孔,即便拔掉釘子還會留下不能愈合的傷痕。
他從來就不應該相信艾爾海森,他只會推诿,隐瞞,以及轉移注意力。經過昨晚整晚的思考,大建築師機敏的思維得出的唯一答案就是艾爾海森在看他笑話。
因為艾爾海森喜歡欺負他,甚至喜歡到了一種将其當作課餘愛好的地步。
他所說的那一切東西都是在耍着他玩的,艾爾海森只需要付出一點點,比如摸他兩下(占他便宜!)就可以看到他如此丢臉的樣子,他就是在玩弄他的感情,戲弄他的身體!
怎會有如此惡劣之人??
“我只需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卡維的火氣在大清早就燃燒至了頂峰,他已經顧不得害羞或者是什麽了,他只是想罵人,動手或者是挨操,随便一個都行!
“你告訴我,你為什麽不和我上床?”
他腦子不清醒,腦漿都帶着一種亢奮的濃咖啡風味。也只有這種不清醒能促使他把這句話完完整整地說出來。憤怒且沒睡覺的卡維是喝醉的風史萊姆,會因為丘丘人的哨塔擋住他看風景的視線而與他們同歸于盡。
艾爾海森挑起眼看了他一眼,“我們的大建築師欲求不滿嗎?”他說,“如此之坦誠,倒是讓人驚訝。”
“你懂我在說什麽!”卡維嚷嚷道,“我說的是你的态度…!你根本不想做什麽研究,或者更進一步…只是想看我出醜!”
艾爾海森終于把他的那本書放下了。卡維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麽,清晨的廚房燈光暧昧,光影搖晃,在艾爾海森擡頭望向他道時候,他隐約在那雙翠綠的眼眸中看見了那絲鮮亮的紅色,扭曲成一條蛇的纖細瞳孔。
“毫無緣由的指責,”坐在被告席上的嫌疑犯這樣坦然地說,“且完全出自于你對這種游戲的知識的匮乏。”
“你以為我不和你上床就是不重視這次游戲嗎?”艾爾海森說,“恰恰相反,這是我調研的步驟之一。”
“如果你的欲望能夠輕易被滿足,你只會在情欲中泥足深陷。支配與服從所構建的關系并非是單方面引導人的堕落,正好相反,這種關系的關竅在于節制,只有節制與忍耐,才能換來更豐厚的報酬。”
“我不聽你廢話了。”
卡維在昨天晚上學聰明了,他知道知論派說的話就是言語的陷阱,他一個字都不應該相信。只要堅持自己的邏輯,他就永遠不會被繞進去。
“你不和我上床,我沒有得到滿足,所以這個游戲根本沒有達到我的目的。”他把自己的草稿一股腦地吐露出來,“我不管你所說的什麽延遲滿足到底是怎麽操作,我只知道他本來應該帶給我快樂,卻給了我更多的壓力。”
“艾爾海森,我已經受夠了,我不能讓你操控了我的身體之後操控我的情緒,操控了我的情緒之後又操控我的夢境!”卡維崩潰地說,“要不你把這件事解決,要不我退出!不幹了!”
“你夢到我了?”
“這不是重點!”
卡維大概是真的看起來相當崩潰,乃至于艾爾海森這樣的人都能為之降下憐憫。“好吧,”他說,“既然你如此急切,那我就加快我的計劃推進速度好了。”
他站起身來,經過卡維旁邊。卡維不受控制地往後退了半步。
他把手搭在了卡維的肩膀上,靠近了他的耳邊。
“馬上就可以了,”艾爾海森說,卡維從他短短的幾個詞裏聽出了一種意味深長的笑聲,“耐心等待是會有回報的,卡維。”
“如果你實在是難受,”他輕聲說,“可以回憶一下我是怎麽教你的。”
随後艾爾海森揚長而去,他關上房間門,把卡維的叫罵聲隔在外面。
在那個事後回過神來讓卡維無比尴尬的早上之後,卡維見到艾爾海森都繞着路走。
“我明白…他…他不是什麽好東西,對吧?”
卡維拿着酒杯,整個人趴在了桌子上。他用手轉着杯子,醉醺醺地看酒杯裏金色酒液被晃出的光暈。
“但是他、我真的…受不了了…”
卡維哀嚎一聲,他一口氣灌下半杯酒,那雙紅眼睛霧氣朦胧,随着他的神志渙散,眼神便變得有種不由衷的柔軟,如絲綢在光下流動,裹入一枚殷紅的寶石。
“……提納裏還沒回來。”
賽諾盯着自己的手說。
“大風紀官,你說,”卡維把腦袋埋在手臂上嘟囔,“你說,艾爾海森到底是怎麽想的?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呃,打七聖召喚嗎…”
賽諾說。
卡維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什麽,賽諾已經給說自己“出去買點醒酒藥,等會就來”的提納裏發了三條通訊,但是提納裏沒有回複他,可能正在從零開始種植能夠解酒的草藥。
“大風紀官!你說!”
卡維突然吼了一聲,即便是身經百戰,賽諾也被他吓了一跳。
“…怎麽了。”
提納裏和他都不怎麽喝醉,他們三個人之間最喜歡喝酒且最一杯倒的就是卡維。
賽諾也并不是第一次見到卡維喝醉的模樣,甚至提納裏幾次要他幫忙送卡維回家,他往往把卡維扔在門口,按了門鈴就跑。
作為大風紀官,賽諾雖然能和艾爾海森坐在一張桌子上喝酒,但他始終對這個人有幾分提防的。他和提納裏對于艾爾海森這個人有一樣的看法,他們也談過這件事。
艾爾海森不一定是真正的壞人,但是絕對理性而情感不足的人總會出一些問題,特別是這種聰明人,危險程度則更高幾分。
幸而艾爾海森想要的是平靜的生活而不是充滿挑戰的未來,賽諾懷疑如果艾爾海森想當反派,或許統治須彌的不會是教令院或者小草神,而是他。
以人類之身,俯瞰智慧孕育之地,聽起來像是他會幹,而且會幹成功的事。
比起艾爾海森…賽諾甚至有些憐憫地望着卡維,卡維…唉。
“你覺得、你覺得,艾爾海森是在耍我嗎?”
卡維的眼睛從手臂上方露出一半來。他的紅眸子是成熟滿籽的石榴,是豐碩軟爛的果實,甜而軟的光從裏面漫溢出來,流淌在燈光之下。
“你聽過這個笑話嗎,”賽諾說,“墩墩桃為什麽叫墩墩桃?”
“…為什麽啊。”
卡維說。
“因為它是'蹲'着的,不是站着的,”賽諾說,“所以只能叫'蹲蹲桃'。”
卡維看起來有幾秒鐘無法響應了,半天才啊了一聲。
“為什麽它是蹲着的啊?”
“因為植株站着會直起來,”賽諾給他比劃,“就不是彎下去這樣,是立起來的。”
“那應該叫彎彎桃啊,”卡維說,“因為它看上去是、好像是彎着腰的…?”
“你沒有幽默感,”賽諾說,“卡維,你喝醉之後變得更不懂笑話了。”
卡維又看了他一會,賽諾看回去。
“提納裏是不是跟你說了,”他說,“他什麽都跟你說。”
“…說什麽了。”
賽諾有點心虛,因為卡維說的是對的,提納裏什麽都跟他說,卡維和艾爾海森的那些事他也說了。
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從沙漠回來,提納裏和他兩個人坐在道成林的一棵大樹上吃棗椰蜜糖。
“你知道嗎,”他仍然記得提納裏那天眼神興奮得發亮,“我聽說了一個大消息。”
而他那個時候嘴裏塞着一塊棗椰蜜糖,唔了一聲。
随後他就從提納裏那裏聽說了所有的前因後果。
提納裏那裏,哈哈,有點好笑。
賽諾想起這句話嘴角彎了彎,随後他馬上把這個笑容按耐下來,繼續如臨大敵。卡維又要了一杯酒,在往嘴裏灌。
他給提納裏發了五條信息,懇求他趕緊回來。提納裏那邊顯示“已讀”,但是沒有回複。
“那你怎麽想的,”卡維有點大舌頭了,“你怎麽想的?我和艾爾海森的那件事。”
“還是打七聖召喚行嗎,”賽諾沒有注意到他的聲音已經帶上了懇求,“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你覺得他做這些事情,是不是應該讓風紀官抓他啊??”
“平心而論,大風紀官的職權并不包括這部分…”
“你不能查一查他嗎?”卡維不滿地嚷嚷,“他肯定有濫用職權的時候!”
查了,但是其實沒有查到,賽諾想,艾爾海森這個人,真的深不可測。
“但是…但是你如果抓他的話…”卡維自顧自地嘟囔,“我就沒地方住了…我可以…可以去和你、還有提納裏住嗎?”
“你放心。”
賽諾鄭重其事地把手按在卡維的肩膀上。
“艾爾海森絕對沒有任何違規行為,你安心住在你自己家裏吧。”
卡維處于一種孤立無援的狀态。
大風紀官在最後結清了酒錢之後便匆匆離開,“提納裏可能在洗手間遇到危險了,”他嚴肅地說,“他已經三十分鐘沒回來了。”
卡維回憶一下,提納裏确實好像好久沒出現了,“那你快去吧,”他擔憂地說,“我…我自己一個人…沒事的…”
他從賽諾離開的背影裏看到了一絲不知從何而來的愧疚與心虛。但是他醉得太厲害,看人都是三個以上,所以也并不确定這是不是他的誤判。
卡維有點暈乎乎的,他閉上眼睛在桌子上趴了一會,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走開…”
卡維嘟囔道。
“酒錢已經付了嗎?好的,”那個人說,“我把他帶回去了,謝謝。”
“我不要跟你回去…”
卡維閉着眼睛,在跟柔軟如雲朵般的夢境裏耍賴。“都是你…都是你…”他含糊地說。
他的手臂被人擡起來,環在了別人的肩膀上。“你聲音可以再大一點,”那個人說,“很快所有人都會知道你和我住在一起。”
這可不行!
卡維驚覺,他閉上了嘴巴,落回到了讓他沉醉的夢境裏。
周圍的景觀忽明忽暗,彩色的流沙從天空中傾下。他喜歡酒精,因為那些罪惡的液體給人帶來的是不存在于這個世間的靈感噴發。
醉中的一切都如此的美妙絕倫,那些亭臺樓閣似乎伸手便可摘得。不加掩飾的美,只存在于夢中的震撼,只要一杯酒液下肚,他的腦海中的樂園就會平地而起。
藝術,靈感,沒有窮極大追求,永不存在的完美。他知道他一生都要去忍受這種缺憾。他站得更高,也要接受真正的峰頂遠高于他。
庸人從來自視甚高,只有天才才能清楚意識到自己的渺小,但他不甘心,或許他會在美與愛中燃燒殆盡,但他仍然想要試試,他想要去觸摸那道極限,想要去帶着蠟制的翅膀沖向太陽——
“手放好。”
艾爾海森抓住了他的手,周圍的一切都重歸靜寂。喧鬧聲自遠處傳來,蘭巴德酒館與他們背道而馳,喧鬧的夜色被他們甩在身後。夜空清朗,繁星點點,卡維從天空重新落到地上,落到某個人的背上。
他的手被艾爾海森放下,抓在了他的肩膀上。艾爾海森背着他,再往家中走去。
艾爾海森也是個聰明人,他追求知識的廣博,而不是藝術的極致。他或許有這樣的困擾,或許也沒有,他總是置身事外,看着所有人,像是瓷器大師觀察玻璃櫥窗內翩翩起舞的瓷人,用精确的眼光丈量它們的美與精巧。
或許艾爾海森也是這樣看他的,一個愚鈍的天才,一個聰明的蠢人。被至善至真至美所束縛的奴隸,被自己的心所支配的醜角。他遲早會走向燦爛而盛大的毀滅,艾爾海森是來見證這一切的嗎?
他是來觀察我,來将我作為特別的對象,典型的例子去剖析研究的嗎?
無論是這場游戲也好,還是他們一直以來的相處也罷…
他真的沒有一點點…
卡維強撐着朦胧的醉眼,星星落入到他的眼中。他覺得自己要哭了,雖然他完全不知道為什麽,也不知道怎樣才能忍住。
他快樂而孤獨地生活着,他與所有人都是朋友,與動物都能一起交談。他讓衆人矚目,永遠站在聚光燈中央,他一直很快樂,從來都很快樂,直到艾爾海森出現。
他沒那麽快樂了,但是他也沒那麽孤獨了。
誰能替代他?卡維想,很多人,太多人了,他随便一數就有幾十上百個。他可以與他們都做快樂的事,都去親吻與擁抱,他仍然會很快樂,畢竟這個世界并不存在誰離開了誰就沒法活下去的童話。
但是他也會很孤獨。
他總是一個人,喧鬧是一件華服,他把它披在身上。當他褪下這身衣服的時候,他卻仍然赤裸,仍然孤身一人。
他不應該覺得孤獨的,因為他有那麽多朋友。
然而他仍然覺得孤獨,因為他們只是朋友。
卡維迷糊着,他感覺得到艾爾海森的臉頰就在旁邊,有一撮不聽話的頭發總是掃過他的手背。仿佛有什麽吸引力一般,他去用手指卷起那撮頭發,去貼近這個熱源。
他只是覺得這個夜晚有點冷而已。
然而艾爾海森還在向前走着。他像是定好了軌跡的星球,永遠在宇宙中自行運轉,無需他人擔憂與陪伴。
但是在卡維縮回手去之前,他用抓着他的手臂固定住他的那只手,輕輕攏住了卡維退縮的手指。
他停下了腳步,月亮噤聲,星星也停止了運轉。他像是做了千百次那樣,熟稔地,帶着那只手貼上自己的臉頰。
溫熱的,柔軟的,艾爾海森确實是個人類,他這樣貼着自己,微微側着頭遷就卡維的這一點私心。卡維猜他閉上了眼,因為自己也在這一刻閉上了眼睛。
夜空發出輕嘆,卡維在迷迷糊糊中被動地感受着這次觸碰的發生。
這幾秒鐘好像很快,快到接觸到的皮膚都被摩擦得發燙,又太過于漫長,慢得他能感受到艾爾海森的呼吸,輕輕地吹在他的手背上。
風聲,蟲鳴,他們相觸碰的地方開出一朵又一朵無形的花。艾爾海森的臉頰貼着他的手背,不近也不遠,不是一次無上恩典,只不過是一個小小奇跡,就這樣意外地挑選了這個時刻,在月色下無聲地抽枝發芽。
很快,艾爾海森放開了他的手,他們重新走上那條回家的路。
酒精産生了一些奇妙的效果,卡維把手臂摟得更緊了一些,他現在沒那麽冷了。
人有很多器官去感受快感。
除了性器官的觸碰之外,在皮膚上的摩挲亦能讓人心醉神迷。撫摸,擁抱,唇齒相接,一切的快樂源自于大腦中化學物質的分泌。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大腦也是感受快樂的器官之一。
然而讓大腦産生這類反應的遠遠不止是這些指向性明确的動作。有的時候,做愛和親吻等同,牽手也能在其中占據三分天地,這也并不奇怪。
卡維以前不明白這是為什麽,但是他現在懂了。
靠近他的時候心如擂鼓,其中或許有那麽幾拍并不是因為赤裸和羞恥。被觸碰時皮膚升溫,那些緋紅也許并非全然由身下反應操控。
比如說現在,就是現在。
艾爾海森把他放在寬沙發上,他回到了家裏,如船兒停泊在港灣。
但他的身體裏仍然掀起一陣狂風暴雨,波浪滔天而起,帶着充沛的濕氣,浸染他的每一次呼吸。
“你臉很紅。”
艾爾海森半跪着,用手背貼了貼卡維的面頰。很遺憾,他的臉只有在這個時候才顯示出比卡維年輕的那些歲月。當他垂下睫毛的時候,卡維恍惚看到了教令院的那個少年。
在艾爾海森抽身離開前,他握住了那只手。
“我想做。”
卡維認真地說,紅寶石般的眼睛被柔軟的情欲化作春日的潭中的微波,他極少這樣認真的說話,而每次他這樣說話的時候,艾爾海森都會去傾聽。
“你沒有準備好。”
艾爾海森說。
“我準備好了。”
卡維扯着他的衣服,艾爾海森坐在了茶幾上。猛禽飛得很快,他不要艾爾海森就這樣離開。
“你才是沒有準備好的那個,艾爾海森,你的驕傲自滿不能讓你承認這一切…你沒有準備好,所以你才一次次的拒絕我。”
“不,”艾爾海森說,“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卡維,愛與欲望不僅僅是放縱的根源,更是人與動物的最大差距。我們感受愛,擁抱欲望,同時承擔他們所帶來的責任與後果。”
“我可以與你将這當作一場游戲,但過于感性帶來的不僅僅是快樂,更有可能是糾纏不清的惡果,”他說,“我希望你準備好,也希望你想明白。”
他頓了一頓。
“你到底想要的是什麽。”
卡維閉上了眼睛,片刻又微微睜開一線。
“如果我沒有想明白的話,”他說,“你不會願意再和我做這種事情了嗎?”
“不。”
艾爾海森說。
他的手自撫摸變為按壓,卡維順從地張開嘴,讓他将拇指像第一次那樣,壓在他的下唇之上。
“我會等你,直到你想明白為止,”他說,“我早有預料,我們的所有東西都不一樣,其他可以求同存異,但這方面我們必須達成共識。”
“我可以等很久,”艾爾海森說,“但我希望,這位以聰穎過人著稱的妙論派大建築師不要讓我白白把時間花在等待上。”
卡維有一種被抓到了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又在被操控,被調動欲望,随後又被吊弄情感。但他并不覺得奇怪,或許冥冥之中他早就感受到了這一切,但他們的關系向來與之前一樣,或許他只是在等待這個量變直到質變的時機罷了。
“或者我也會去找別人,”他嘴硬道,“世界上也不只有你一個聰明人,艾爾海森,別把自己看得太了不起了。”
“哈。”
艾爾海森甚至懶得去反駁他的說法。他哈了一聲,又讓人讨厭地彎起了嘴角。
“不是我現在沒力氣…我肯定要和你打一架。”
卡維嘟囔道。
“睡一覺再輸給我也不遲。”
艾爾海森對醉酒的學長态度軟化許多,卡維也發現了其中的關竅。“你給我等着…”他在被艾爾海森抱起來送回房間的時候仍然念念有詞,“我很快…我一定會把你弄到手。”
艾爾海森沒有說話,卡維被放下在床上的時候只感覺到一個吻印在手背上,不知道是不是酒後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