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關關雎鸠

關關雎鸠

幾人眼睜睜地看着漆黑的大門将吳岚跡與他們隔開,心頭湧上一股涼意,不禁面面厮觑。

“那個誰叫吳前輩去做什麽?”明月妨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識地縮到了覺忏身邊,“洪宥不會要害他吧!”

覺忏安慰道:“明姑娘放心,貧僧看吳施主胸有成竹,應該不會有事的。”

韋焰色将吳岚跡給的那塊令牌舉起來,眯着眼端詳了一陣。

只見那令牌只有半個巴掌大小,黑底金邊,一面刻着“捕影”兩字,一面雕了祥雲與仙鶴的紋樣,入手沉甸甸的,也不知是用什麽材料制作而成。

“我聽說捕影門的門主陳淼之已于兩百多年前渡劫成仙,而捕影門手令都是陳門主發放的,每一塊都珍貴至極。”韋焰色對着簡墨說,“沒想到,吳前輩居然能拿到捕影門手令。”

但她轉念一想,吳前輩是仙人,是天道主敕封的山主,還與百草、萬花兩位真君交好,陳淼之門主同為仙人,給吳前輩一塊令牌似乎也很正常。

簡墨卻皺起了眉頭:“不,吳岚跡他在騙你!”

“簡墨!你怎麽能無憑無據就污蔑吳前輩?”韋焰色頓時怒氣沖沖。

在不久前的翠微嶺,吳岚跡先阻止柳四娘的追殺,後與柳無敵一起化解韋寒色所中的月露水之毒,他對韋家兄妹不僅有指點之義,更有救命之恩。

韋焰色本就遺憾此生恐怕難以報答吳前輩的恩情,又聽簡墨突然血口噴人,自然是怒不可遏,怫然作色。

“不是的,韋女俠你聽我解釋。”簡墨連忙央求般拉住了韋焰色的袖子,“我的意思是這塊手令是假的啊!”

韋焰色動作一滞,她的怒火剛剛燒起來,就被這句話生生壓滅了一半。

明月妨大大咧咧地插嘴說:“你為什麽說這塊……那什麽手令是假的,難不成你見過真的啊?”

簡墨一着急,連慢吞吞的語速都快了不少:“我不但見過,我還用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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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前,妖王派我執行任務,為行事方便曾将一塊捕影門手令借給我。但是吳岚跡這塊手令和妖王給我的不一樣。”簡墨委屈巴巴地向韋焰色解釋,“不知道吳岚跡從哪裏來的假手令,不會連他自己都沒用過吧?”

明月妨笑道:“哎,你們這些人啊,怎麽腦筋都不帶轉彎的,一個個修行修傻了不成?韋女俠都說了呀,是那個門主親自發放的令牌,說不定簡墨拿到的那一塊是妖王專屬呢?”

“不無道理,一試便知。”沉默寡言的和尚覺忏也鄭重地點點頭。

簡墨沉吟片刻:“這……也對,反正只要等一個時辰,如果是假令牌的話,捕影門人根本不會理我們。”

韋焰色沒有答話,忿忿地剜了簡墨一眼,小心翼翼地把手令收好。

簡墨只想提醒韋焰色小心被騙,不料卻惹得韋焰色生氣,心裏又憋屈又難過。突然,他靈光一閃,計上心頭。

“不如這樣,你們兩人就近找家客棧休息一下,順便盯着洪家的動靜,他們真想加害吳岚跡的話,你們也好接應他。”

簡墨的話是說給明月妨和覺忏聽的,可他的眼睛像是黏在了韋焰色的身上,只顧盯着她看。

明月妨問:“那你們呢?吳前輩不是說等他一個時辰嗎?”

“當然是上街打聽當年凝香樓的案子。”簡墨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覺忏立即毛遂自薦:“貧僧也可以……”

“你不可以。”韋焰色表情嚴肅,“如果司瑜真想對明姑娘不利,定然在洪家附近有所布置,我們來時不曾掩飾,此時怕是已經驚動了他們。敵在暗我在明,情況本就不利,我們要避免任何一人落單,覺忏大師最好還是和明姑娘一道。”

簡墨也勸他:“是啊是啊,再說了,你一個出家人,上街打聽青樓的事情,不太合适吧。”

最後幾人達成共識,簡墨和韋焰色一起,先去調查當年凝香樓失火之事,再找捕影門獲取洪宇一案的情報。

明月妨和覺忏兩人留在原地,關注洪家附近是否有異動,順便接應一下孤身赴宴的吳岚跡。

分配好了任務,四人就兵分兩路,繼續為此案奔走。

凝香樓火災是六年前的案子,留下的痕跡就算沒有被兇手清除幹淨,也被流水似的光陰抹去了。

韋焰色和簡墨先去了官府。一開始,聽聞是掃雪宗弟子前來,知府還親自出來迎接,但他們一說到凝香樓的案子,知府的态度就發生了轉變,顧左右而言他,最後不耐煩地把他們“請”了出去。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韋焰色再次吃了個閉門羹,恨恨地踢了路邊的大石頭一腳,氣息激蕩間,石塊直接碎成了一地砂礫。

簡墨摩挲着下巴,思索道:“知府慌了,凝香樓的火災絕對是人為的,放火者或許是司瑜,也或許真的是司瑜所說的那個赫連笑。但無論是誰,縱火者絕對是知府惹不起的存在。”

“吳前輩說他聽過赫連笑這個名字,我想,以他的為人,如何赫連笑是窮兇極惡之輩,他斷然不會不記得這個人。”韋焰色跺了跺腳跟,神色愈發郁悶,“有沒有可能赫連笑也是被嫁禍的。”

簡墨語氣複雜,表情晦暗不明:“你就那麽相信吳岚跡?”

韋焰色沒有察覺簡墨的情緒,用崇敬的口吻說道:“你不知道,吳前輩曾經兩次救了我和哥哥的命,簡墨,你還不夠熟悉他,如果你當時就和我在一起,你就能明白為什麽我會這麽信任吳前輩了。”

救命之恩,那豈不是說……

“……你們人族是不是有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說法?”簡墨抿了抿嘴唇,猶豫地問道。

韋焰色一本正經:“你說錯了,這句話其實是來自《白蛇傳》,我還想問問你呢,妖族真的有這個習慣嗎?”

“沒有!絕對沒有!”簡墨把頭搖得跟狗尾巴一樣,感覺心裏踏實多了,“你可千萬不要學白素貞啊!”

韋焰色噗嗤一笑,只當簡墨在逗自己開心,沒有多想。

突然,她眼睛一亮,快步靠近簡墨:“不如,我們一會兒見到捕影門之人時,也問一問凝香樓的那場火災吧?”

簡墨也終于把心思放回了正事上:“我不建議這樣做。”

“為何?”

“因為這是吳先生的手令。捕影門的情報都是要付出一定代價換取的,手令只意味着你可以換取任何捕影門擁有的情報,價格不用現場付清,也會有所降低,但并不是零。”

“吳岚跡把手令借給你讓你調查洪宇之死,但最後付錢的還是他,在沒有他的允許下,我不認為我們可以問其他的問題。”

太陽漸漸升高,簡墨悄悄調整了站位,為韋焰色擋住了熾熱的陽光,打着他那把扇子,耐心地講解起捕影門的規定。

兩人站得很近,他垂下眼,與韋焰色雙目相對。

妖族弱肉強食的規則在他的天性中打上了冷血的烙印,卻又有一股鮮活的情感湧入他的心田,無聲無息地将所有的冷硬化成了一汪暖融融的春水。

不會太久。

簡墨想。

只要等他拿到八苦劍……

“原來是這樣。”聽完簡墨的話,韋焰色有些失落,她一邊思忖,一邊走動了幾步,“可惜了,我原本還想借機打聽一下追家滅門之事呢。”

“追家?就是吳岚跡說的鍛造八苦劍的那個追家嗎?”簡墨亦步亦趨跟了上去,他也是首次聽韋焰色說起此事。

“吳前輩說八苦劍是由追家先祖鑄造的,我所知的追家曾經也是鑄劍世家,只不過近百年數代早夭,人才凋零,逐漸沒落了,幾年前更是被人滅了滿門,只有一位不懂鑄劍的老夫人幸存。”

簡墨問:“誰幹的?”

“不知,所以要查。”韋焰色神色黯然,“可惜已經過去了那麽久,我也沒能查出多少有用的線索。”

簡墨湊到她身邊給她打着扇子:“好啦,整天愁眉苦臉老得快,想點開心的事情嘛,比如,嗯……我們去街上逛逛怎麽樣?”

“可是一會兒還要……”

“我知道,這不是還早嗎,一個時辰還沒到呢。走吧走吧!”

韋焰色看着簡墨充滿期待的眼睛,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心尖像是被羽毛輕輕掃過,癢癢的,軟軟的。

不應該啊,在翠微嶺受的傷早就好了。

韋焰色揉了揉心口,一陣納悶。

他們上次來羅袖城沒有好好游玩過,這次終于有機會體驗一下此地的繁華。

此時已是初夏,沿途花團錦簇,蜂飛蝶舞,格外迷人。即使不是風流倜傥的文人騷客,面對此景也是心曠神怡。

羅袖城一向衣冠雲集,商業繁盛。兩人一路看來,嵬目鴻耳,如癡如醉。

“果然是游人只合江南老啊,這錦繡江南的确比蒼茫寥廓的北國更适合流連。”簡墨不禁感嘆道。

韋焰色卻不同意:“要我說,羅袖城還是太繁榮了,真要看小橋流水人家的江南景致,還得去采蓮澤。”

棄脂水過了羅袖城就分為兩條河,稍寬的一條繼續向東奔流入海,細的那條向東南彙入采蓮澤。

“唔,我知道,不到采蓮澤,不過夏荷節。聽說很多有情人都會特意去采蓮澤過節,許願天長地久。”簡墨狀似無意道,“韋女俠,不如此間事了,我們一起去采蓮澤看看吧,說不定還能碰上當地過夏荷節呢!”

韋焰色拒絕道:“不行,我必須先回宗門複命,今年怕是趕不上了。”

她一開口就是拒絕,簡墨本來有些失望,但聽到韋焰色只說“今年趕不上”,明年就未必不行,又高興了起來。

簡墨忽然被一抹朱紅吸引了,拉着韋焰色就湊上前去。

這家店鋪賣的是一些西域的珠寶,這些珠寶都被陽光鍍了金,令人目不暇接。簡墨看中的是放在最外面的一對紅寶石耳墜。

耳墜呈水滴狀,紅色像是暈染開的,由上自下逐漸變深,讓人看一眼就仿佛陷入了一個绮麗旖旎的美夢。

“韋女俠,你戴這個肯定很好看!”簡墨将那對紅寶石耳墜放在掌心裏,獻寶似的捧到韋焰色面前。

攤主也是見多識廣,看到兩個相貌氣質出衆的年輕男女結伴走過來,又見女子身姿利落腰間帶刀,男子步履平穩吐納綿長,便以為他們是一對俠侶。

“哎呦,這位大俠好眼光啊,這可是西域上好的紅寶石,傳說佩戴紅寶石之人都能健康長壽,婚姻美滿呢!”

韋焰色對攤主的說法不以為然:“再怎麽說也只是一塊石頭而已,如果真如傳說所言,那大家都佩戴各種各樣的寶珠玉石,世上就不會有那麽多不幸了。”

簡墨殷勤道:“總歸寓意是好的嘛,重點是這耳墜也确實漂亮,如果能戴在你的耳朵上,它就更漂亮了!”

韋焰色白了他一眼,滿臉無奈:“你就沒發現我沒有耳洞嗎?”

“咦!”簡墨奇道,“我以為每個人族女子都會打耳洞戴耳飾呢!”

“誰說的?”韋焰色道,“很多修行女子都不打耳洞,因為耳墜有時會影響行動,普通女子也有一些怕疼怕麻煩,不願意打的。耳環耳墜都只是錦上添花的飾品,不戴又有什麽打緊的。”

“那……那你以後會打嗎……”簡墨深感可惜。

韋焰色本想說不會,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含含糊糊說:“也許會吧。”

那就是有可能的意思喽!

簡墨美滋滋地掏錢買下了這個耳墜,急得連價都不講,仿佛慢一刻就會被別人搶走似的。

韋焰色還沒來得及阻止,耳墜就被攤主包好送到了簡墨手上。

也罷,買都買了,不能白買。

韋焰色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真的去穿個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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