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無意争春群芳妒
無意争春群芳妒
林奕這日進得宮來,依例給錦雲若請脈。
在他請完脈之後,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恭聲道,“這是微臣為娘娘新開的方子,請娘娘過目,可有何不當之處?”
錦雲若疑惑地打開,便看到那龍飛鳳舞的字體,一如那人一般,潇灑不羁,“吾已安全抵疆,若兒勿念。”
錦雲若不動聲色地收下信箋,面色平靜地道,“本宮對藥理不懂,一切還勞林太醫多多費心了!況且,這新雨初歇,路面濕滑,林太醫行路定要小心些才是。”
林奕心中“咯噔”一下,忙低頭應是,又交代了宮女一番,才悄聲退去。
錦雲若掃了一眼放在一側的信箋,幽幽嘆息一聲,既已決定安生做他的妃,就斷不能再給姜羽瀾半分念想,免得徒惹是非。
将信箋丢進了暖爐的炭火裏,看着那信箋化為灰燼,亦如同往日那不該有的心思,徹底斬斷,唯留下若有若無的墨蓮香氣萦繞房中。
錦繡走了進來,挂起了兩側的垂幔,笑着皺了皺鼻子,“娘娘,今日這是燃了什麽熏香,味道極為好聞。”
錦雲若微微一笑,“本宮也不曉得,想來你要問織夏才是。”
鳳儀宮,沈青蘿輕啜一口茶,緩緩放下,看着跪在下首的溫潤男子,“林太醫,本宮近來夜裏總是睡不着,今日召你前來,就是想請林太醫給本宮好生瞧瞧。”
“是。”林奕緩緩上前,小心地為這位中宮之主診脈。
“如何?”
“娘娘的鳳體并不大礙,想來是最近憂思過甚,微臣給娘娘開一些安神的藥,好生調養幾日便可。”林奕向後退了幾步,如實回道。
“林太醫的醫術高明,不然陛下也不會如此信任,只是林太醫覺得,本宮這憂思何解?”沈青蘿塗了丹蔻的手指,輕敲案幾,在這安靜的宮殿裏分外清晰。
“娘娘鳳儀天下,這後宮之中,無人及得上娘娘,娘娘只需放寬心,自然藥到病除。”林奕不卑不亢地道,這位主子的心思,并不難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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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林太醫每日都要去一趟傾若宮,那位新晉的貴妃娘娘,近來身子可好些了?”沈青蘿也懶得拐彎抹角,單刀直入地問道。
“貴妃娘娘身子弱,需要長期調理,自是不及娘娘這般康健。”林奕心道果然,這位娘娘忍不住了,恐怕貴妃娘娘之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了。
“即是如此,林太醫可要小心照顧,莫要出了什麽差池。”沈青蘿心裏暗暗盤算,病秧子一個,也不知何時能好,想來暫時不會有多大威脅。
“是,微臣定當竭力。”林奕收斂眉眼,低聲應道。
待到林奕出了鳳儀宮,沈青蘿招手喚來了內侍,低聲吩咐了幾句,內侍悄悄退去。
錦雲若偷得浮生半日閑,倚着軟榻翻閱書卷,就見織夏急匆匆進來,欲言又止,“娘娘……”
錦雲若理了理衣衫,放下書卷,溫聲問道,“何事慌張?”
“娘娘,盈妃娘娘和靜妃娘娘求見,”織夏暗自觀察着錦雲若的臉色,娘娘自進宮以來,從未與後宮的諸位娘娘打過照面,這下有人主動登門,也不知這位娘娘要如何應對?
錦雲若暗嘆了一聲,看來這安生日子是到頭了。
之前因為姜羽寒的庇護,未曾讓宮妃前來擾她,是以進宮至今,竟不曾和她們打過交道,看來這下有人按耐不住了。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終究還是要面對的。
錦雲若擺了擺手,道,“請進來吧。”
錦雲若理了理頭發,正襟危坐,倒是少了幾分随性與淡然,世家女子的大方與端莊油然而生。
人還未至,濃烈的脂粉香味便撲鼻而來,錦雲若忽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擡首間,一個紫衫和水紅衣衫的女子翩翩而入,兩人客氣的向錦雲若行了禮,“臣妾伊盈香(賀靜怡)見過貴妃娘娘。”
“兩位妹妹請起。”錦雲若擡了擡手,讓二人落座。
紫衫的是尚書千金靜妃賀靜怡,這女子溫婉若水,進退得體,不愧是書香世家的女子。
水紅衣衫的女子是盈妃伊盈香,她的年歲比靜妃略幼,樣貌并不若靜妃出色,有些小家碧玉的俏麗,倒是什麽讨喜。
“前些日子初聞姐姐身子不适,妹妹二人本想來探望一番,但陛下道姐姐需靜養,不宜過多打擾,是以我二人今日才來,還望姐姐恕罪。”靜妃笑得溫婉,一臉無害,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讓錦雲若暗嘆厲害。
“是啊,陛下對姐姐真是寵愛,姐姐還未進宮,便親筆題字這傾若宮,這可是連皇後娘娘都不曾有的殊榮呢。”這盈妃年幼了些,終是個藏不住的,話語裏暗暗帶了些許淡淡的妒意。
錦雲若忍不住想要扶額輕嘆,姜羽寒對她的特殊,讓後宮多少女人生妒,這明裏暗裏,又是樹了多少敵人呢。
“我入宮以來,一直想與各位妹妹好生暢談,怎奈這身子不争氣,先是病了一場,倒是姐姐失禮了。”說着,錦雲若輕咳了幾聲,面色潮紅。
錦雲若未曾想過,她這孤傲清高的性子,竟也要與這些宮妃一般,說着口是心非的客套話,扮作親親密密的姐妹模樣。
但如今身在宮中,她只能讓自己适應,小心謹慎,萬不能行差踏錯,累及家人。
“姐姐真是折煞妹妹了,”賀靜怡淡淡地笑着,“姐姐才是如今陛下心尖尖上的人,萬不能有什麽閃失。妹妹知道姐姐身子不适,聽說這鹿茸與人參可以調養身子,就帶來了一些,還望姐姐莫要嫌棄。”
而伊盈香自不甘落後,也命宮人送上了一些禮物。
錦雲若命錦瑟都收了下來,三人客客氣氣地閑聊了許久,見到錦雲若神色不濟,似有倦意,二妃這才離開。
見到二人離開,錦雲若才算松了一口氣,與這宮裏的女人打交道,還真是一刻都不能松懈。
上一刻還姐姐妹妹叫的親熱,下一刻就可能置你于死地。
古語雲,談笑間強撸灰飛煙滅,這宮裏的女人,雖未曾那麽誇張,但是談笑間讓你死的不明不白,太過簡單。
錦雲若深知此中道理,如何不時時警醒自己。
兩妃剛剛踏出宮門不久,伊盈香忍不住道,“靜怡姐姐,我看這錦貴妃也不怎麽樣嘛,就她那身子,連侍寝都恐成問題,何談陛下的寵愛?”
賀靜怡蹙眉,“盈香莫要輕心,這錦貴妃撇開顯赫的家世不談,本身就是國色天香,姿色勝了中宮那位太多,而且……”
“而且什麽,靜怡姐姐?”
“而且,陛下對這位娘娘的态度明顯不同,還未進宮侍寝,就已晉封貴妃,知曉她身子孱弱,陛下派了專門的禦醫,每日來請脈,更是下令讓我等莫要擾她,連這去太後處的問安,也都免去了。今日看似她處于弱勢,但若她有心相争,定是極容易的事!”
聽完賀靜怡的一番話,伊盈香止不住點頭,“那我們怎麽辦?”
“如今這後宮,終究是那位娘娘為尊,陛下的榮寵太過,中宮那位定是坐不住的,我們就坐山觀虎鬥吧,适當的時機推波助瀾一下便可。”賀靜怡面色平靜地道,豔麗的臉上閃過一絲絲算計。
伊盈香一向以賀靜怡為主,自是十分聽她的話,點頭贊同。
“盈香,明日咱們該去鳳儀宮請安了吧?”
“我不想去,皇後娘娘不是說了,我們不必日日去嗎?”伊盈香有些納悶地問道,靜妃怎麽忽然提起這事,她可不想去看皇後的冷臉。
“想來這貴妃娘娘進宮也有些日子了,皇後娘娘還未見過她的真面目吧,我們就去給皇後娘娘說道說道這貴妃如何國色天香,我就不信她還坐得住。”賀靜怡得意一笑,皇後善妒,這是後宮之中,人盡皆知的事情。
如今的錦雲若,定會成為她的眼中釘,肉中刺,她倒不介意做個“好人”。
第二日,賀靜怡和伊盈香依例去鳳儀宮給沈青蘿請安,去的時候顯然有些晚了,諸妃已經紛紛離去了。
沈青蘿在看到二人珊珊來遲之時,只是擡了擡眼皮,面上劃過一絲不耐,顯然不怎麽想看見她們。
“妾見過皇後娘娘,問皇後娘娘安。”賀靜怡和伊盈香似是沒看到沈青蘿臉上的不快,笑容得體地向她行禮。
“你們若是無事,問過安就回去吧。”沈青蘿擡了擡手,只想把這礙眼的兩個女人轟走。
那個賀靜怡,因為飽讀詩書,陛下最是喜歡與她吟詩作對,而那個伊盈香活潑開朗,最是會讨姜羽寒歡心,每每想起這些,沈青蘿就想撕爛這些女人的臉。
而這些妃子知道沈青蘿不待見她們,平日裏除了慣例的請安,沒事也不會在她面前瞎晃悠,省得觸她黴頭。
“娘娘,妾剛剛走了好遠的路,腳都酸了,娘娘都不留妾喝杯茶再走嗎?”伊盈香笑盈盈地嗔道,一時倒是柔媚入骨。
“娘娘恕罪,妾和盈妃妹妹剛從傾若宮繞了遠路過來,一時走的遠了些,有些乏了,才想着在娘娘這裏讨杯茶喝。”賀靜怡仍是滴水不漏的模樣,說出的話卻讓沈青蘿歇了立即打發二人走的心思。
“你們去傾若宮了?”沈青蘿抓緊了茶盞,立時問道。
“都怪妾,昨日和盈妃妹妹去探望貴妃娘娘,讓娘娘又受了寒,妾和妹妹實在愧疚,就想着去給娘娘再送一些補品,所以來晚了些。”
“你說什麽?”沈青蘿指甲劃過瓷器,發出刺耳的聲音,胸口起伏不定,“你們見到錦雲若那個女人了?”
賀靜怡垂眸暗笑,這個皇後娘娘,果然還是這般沉不住心思。
“今日沒見到,只是收下了妾二人送的補品。”伊盈香睜着大眼睛,一派天真爛漫。
今日沒見到,那意思是昨日見到了,那個女人,不來給她請安也就罷了,她親自去傾若宮想見她一面,也被宮人以陛下的旨意,輕飄飄擋了回來,轉頭卻見了這兩個妃子,這女人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不把她放在眼裏。
伊盈香似是沒見到沈青蘿越發難看的臉色,一臉惋惜地道,“說來那貴妃娘娘雖然身子弱了些,但真是生了一張漂亮的臉呢,真真是我見猶憐,也難怪陛下那般憐惜。”
“盈妃妹妹莫要瞎說,這後宮有哪個女人能比過皇後娘娘。”賀靜怡厲聲喝止了伊盈香了。
伊盈香似乎也感覺自己說錯了話,忙捂着嘴,滴溜溜的大眼睛惶恐地看着沈青蘿。
沈青蘿此刻明顯無心理會二人,只是目光發狠,滿身戾氣。
伊盈香和賀靜怡對視了一眼,忙告退離開了鳳儀宮。
剛走出殿門,就聽到殿內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兩個人相視一笑,攜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