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前世今生幾度情
前世今生幾度情
“梵公子......”錦雲若正要說什麽，被梵決打斷，“叫我決吧。”
“好，決......”錦雲若并沒有拒絕，她喚得那樣自然，軟嚅的嗓音，讓他的心再次一疼，曾經那個人也是這樣叫他。
“決，我這樣喚你可好？”
“決，我最喜歡海棠花。”
“決，等我好了，我便随你流浪天涯。”
“決......”
“決，可是憶起故人了？”錦雲若的聲音拉回了沉醉舊憶的他，她清楚的感受到，男子周身幸福又痛苦的氣息。
“嗯，你和她很像......”梵決收斂了所有情緒，平靜無波地道。
“可我只是我.....”并非是你的她。
“我知道......”梵決清楚地知道，她不可能再回來了。
良久的靜默，讓錦雲若不适，“決，你是醫者，在這雪女峰可見過天山雪蓮？”
梵決猛然回頭，“你找天山雪蓮做什麽？”語氣冷的讓錦雲若生寒。
“我的朋友中了毒，需要雪蓮救命。”錦雲若雖然不明白為何他的反應這般大，但還是如實回答。
“你來雪女峰是找雪蓮的？他是你的心上人？”不然何以她柔弱女子，竟跑到這雪山來。
“是，比我的命還要重！”錦雲若的臉上全是堅定，讓梵決訝然。
曾經那個人也這樣說過，“決是最重要的人，比我的命還重。”
“不清楚，沒有見過。”梵決回答地毫不遲疑，反而讓錦雲若生疑，但她知道，若是他不願告知，她問再多也是徒勞。
“你先休息，我去準備些吃的。”梵決走得匆忙，似乎有些逃離的意味。
夜色微涼，錦雲若是被絲絲縷縷的笛音驚醒的，他到底有着怎樣的傷痛。
錦雲若走出了房門，靜靜地聽着，他在思念一個人，錦雲若清楚的感受到了。
夜風吹得她瑟縮着身子，只聽到一聲輕嘆，那帶着藥草香的衣服，已将她包裹，驅散了周身的寒意。
“夜裏涼，你身子剛好，不宜再受涼。”梵決的語氣裏帶着絲絲縷縷的溫柔。
“綠兮衣兮，綠衣黃裏……我思古人，實獲我心。”錦雲若輕輕地唱着，眼淚不自覺落下。
他剛剛吹奏的便是《綠衣》，沒想到他的心愛之人，竟是已經逝去。
怪不得他的周身總是環繞着悲傷，他一定很愛那個人。
梵決渾身一震，她的眼淚如此晶瑩，滴滴落在他的心上，她是在心疼他嗎？
“決，天上有星星嗎？”錦雲若仰起頭問道。
“有，”梵決雖然不解，但還是耐心回答，“漫天星光，甚是燦爛。”
“決，每一個星星都代表一個人，她此刻正在天上看着你，所以不要悲傷，她會難過的。決，她從不曾離去，一直都在你的心裏。”錦雲若想起了那樣一則傳說，是在洵城的某一晚，姜羽瀾拉着她去看星星，告訴她的。
在那漫天星光下，他吻了她，許下了承諾，“星空存在有多久，姜羽瀾便愛錦雲若有多久。”
“真的嗎？”這個清冷的男人，此刻竟如同一個脆弱的孩子，帶着希冀。
“那一顆最亮的星星便是她，你怎能讓她看到你在悲傷呢，決？”
梵決擡頭，看着星空，那閃爍着的星星，仿佛是她明亮的眼睛。
“謝謝你，雲若......”梵決看着錦雲若，她的眼睛裏仿佛也有星光。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治好你的眼睛，讓你得見這璀璨星光，梵決暗自發誓。
梵決獨自一人走近了一個雪洞，洞很寬敞，光線柔和，四周開滿了白蓮。
中間是一張玉床，四周冒着乳白色的霧氣，隐隐透着寒意。
這竟然是一張寒玉床，對于習武者來說，是夢寐以求的寶物。
但此刻這玉床并沒有用來修煉，床上躺着一個女子，雙眼緊閉，神态平和，嘴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女子容貌秀美無雙，清麗出塵，肌膚潔白如雪，美若天仙，雖說不敵錦雲若的傾世容顏，卻也別有風情。
女子的身側鋪滿了白蓮花，而她的心口處也是一株最大的蓮花，紫色的花蕊輕輕舒展，帶着迷人的芬芳。
梵決低下身子，拉過女子的手，輕輕拂在臉上，“琉璃，琉璃......”
他的神情如此哀婉，讓人不忍直視，靜靜地陪了她好久，梵決暗下決心，“琉璃，莫要怪我......”
曾經的他極力的想要保存這微渺的希望，一直在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她從不曾離去，可是錦雲若的一番話，讓他想了很多。
“琉璃，你知道嗎？她和你真的很像......”
梵決小心翼翼的摘下那株雪蓮，封在寒玉盒子內，就這樣離開了雪洞。
只見洞中的花漸漸枯萎，而女子的容顏竟也是迅速老去，只留下一抷塵灰。
“你的眼睛很快就會複明的……”錦雲若醒來之時，梵決就是這樣的一句話，錦雲若似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濃重的寒氣。
“嗯，決，謝謝你，其實，我也想看看決的樣子，一定是絕代風華。”錦雲若眉眼彎彎，一臉希冀。
“可能你會失望的，”梵決的臉上染上了幾分笑意，為她可愛的神情。
“那也沒關系，在雲若的心裏，沒有人會比得過他的！”憶起那人的風華，錦雲若滿心的驕傲，只為那人是她的。
“那我有機會一定要見見那，讓雲若如此傾心之人。”梵決看着女子臉上的驕傲，不由想起那時。
他被人取笑質疑，琉璃也是仰着臉，一臉傲色，“決是世上最好的人，沒有人能比得過。”
“可是......”錦雲若忽然垂下頭，十分黯然。
“怎麽了？”梵決關切地問道，為她的情緒所牽引。
“我們兩人的身份，注定了我們不會受到祝福。”錦雲若終究還是在意的，無法直面世人的眼光。她并不在意自己的，
可是姜羽瀾呢，他不一樣，史書又會怎樣記載，後人又該如何評說，那可能是他無法抹去的污名。
“那又如何，只要兩人真心相愛，何須在乎世人的眼光。”梵決一臉憤懑，曾經他們兩人就是太在乎身份，所以才會錯過了相守的機會。
“決，你想聽聽我們的故事嗎？”錦雲若仰起頭，無神的雙眼望着他。
“好，”梵決坐了下來，為她沏上了熱茶。
院落裏頓時安靜了下來，只有錦雲若溫婉如水的聲音，靜靜地訴說着那些過往。
梵決一臉地凝重，如何也沒想到她的身份，竟是如此尊貴，而那人的身份，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梵決終究是佩服的，佩服那人的勇氣，為了所愛之人，做了這麽多，即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如果當初的自己，有他一般的勇氣，或許一切都會不同吧。
“雲若，或許在世人眼中，你們的身份注定無法相愛，但是你已經脫離了宮廷，你不再虧欠任何人，屬于你自己的幸福，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梵決滿是凝重，看來他必須要這麽做才是。
“雲若，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梵決握着她瘦弱的肩，很是嚴肅。
“嗯，”錦雲若淡淡一笑，他的語氣這麽凝重，讓她很是不自在。
“你從雪山上滾落下來，受傷很重，我用了很多的靈藥，才讓你的傷痕修複，但是有一道疤痕，無法抹去，所以我用了別的方法，你的容貌，可能有一點點變化。”梵決看着她，很是緊張，畢竟女子都是在乎自己容貌的。
“就這件事嗎？”錦雲若淡然一笑，她還以為是什麽事情呢，害得她如此緊張。
“你不在意嗎？”梵決看到她的反應，很是驚訝。
“這張臉并不重要，即使是換了容顏，滄海桑田，世事變遷，他一樣可以認出我。”錦雲若很是篤定，當初她和諾兒那般相似，他都能一眼認出，他愛的并不是這個皮囊。
梵決聞言，輕嘆一聲，“我倒是有些羨慕他了，能得到雲若這般人兒的傾心。”
“不，是雲若三生有幸，能得到他的深愛。”錦雲若搖頭，他為她做得太多，而她卻能為他做得太少。
“若是有幸，我定要見一見那位扶黎國的傳奇王爺。”
“嗯，決一定會和子淵成為知己好友的，”錦雲若很是相信，因為這兩個男人，有太多的相似。
“可能吧……”梵決淡淡的道，顯然興趣不大。
“來，把這藥喝了。”梵決端了一碗藥，錦雲若毫不猶豫地喝了下去，不由驚異。
“咦，決，這藥裏加了何物，竟是如此清香？”錦雲若只覺得口齒生香，很是清涼。
“只是多加了一味明目的藥材而已……”梵決收碗的手一抖，臉上卻沒什麽變化。
這一日，梵決把清涼的液體滴入她的眼睛後，忽然把一條軟軟冰涼的東西系在了錦雲若的眼睛上。
“這是什麽，決？”錦雲若疑惑問道。
梵決低聲道，“別動，院子裏的陽光太過灼熱，對你眼睛的恢複不好，這是落桑國的冰絲織成的，會讓你的眼睛舒服點。”
錦雲若愣了一下,“我的眼睛應該很快就能好了吧。”摸了摸那條冰絲巾，又軟又涼，還蠻舒服的。
“嗯，再過幾日，就可以了，不要着急。”梵決把藥遞給了她，輕聲說。
幾日裏，錦雲若都會在院中彈琴，讓自己的心寧靜下來。
“雲若，你的眼睛今日就可以複明了。”梵決忽然道，錦雲若手中琴音一頓。
“決，雖說一直希望得見光明，如今卻有些害怕了。”錦雲若仰起頭，淡淡笑道。
聞言，梵決拉着她的手，“莫要害怕，你一定會看到這世間的美好。”
那雙手雖說微涼，此刻卻莫名的讓她心安。
梵決替她解下了冰絲巾，錦雲若的睫毛輕輕顫動，突如其來的亮光令她的眼睛淚水直流，只得重新閉上，再慢慢睜開眼睛時，已經有些适應了。
錦雲若依稀看清了眼前的男子，與姜羽瀾的邪魅不羁不同，梵決清絕冷寂，可是這種冷，卻帶着淡淡的溫柔。而這種溫柔，只有用心，才能體會出來。
錦雲若緩緩伸手，纖手輕觸他的發絲，微微輕顫。
他的發絲盡白，必是痛到極致，才會如此，不知為何，看着這樣的梵決，錦雲若沒來由的感到悲傷，那樣的哀婉，又那樣的溫涼。
“你的眼睛剛剛複明，不宜太過疲勞。”梵決看到她眼中的哀婉，輕聲囑咐道。
“決......”錦雲若一句話哽在喉中，不需要任何的悲憫，千言萬語只剩下一聲嘆息。
“雲若，去休息吧。”梵決輕嘆一聲，她的心思他看得明白，她在心疼他。
“好，”錦雲若垂下頭，在轉身的瞬間，淚水滑落。
錦雲若才明白，梵決說得容貌變化是何意，她并沒有太大變化，只是眉心處多了一朵妖嬈的紅蓮，讓她的容顏多了幾分別樣的魅惑。
梵決告訴她，因為眉心處的疤痕無法抹去，是以他用朱砂繡上了一株蓮花。那株蓮花竟如活了一般，栩栩如生。
這日裏，谷中起了濃霧，待到層層霧氣散盡，随風搖曳的海棠花樹下，那人緩帶青衫，靜然而立。
錦雲若遠遠的看着他，他慢慢地走來，越來越近,帶着熟悉的藥香。
梵決緩緩伸手,冰涼的指尖輕輕觸上錦雲若的眉眼,微微輕顫。
“琉璃，是你嗎？”梵決的眼中一片迷離，是讓錦雲若哀痛的沉迷。
“決......”錦雲若輕喚，将男子拉回了現實。
男子如遭雷擊，渾身一震，看清楚眼前人，無力的垂下手，周身是濃烈的化不開的哀傷，讓錦雲若心痛。
“決，你怎麽了？”錦雲若拉着他的手，很是擔憂，這樣的決太過反常了。
“她在這裏睡着了……”梵決眼中隐隐有水霧，順着他的目光所及，那裏似有新土被翻動，遺落了一地的海棠花。
錦雲若有些不解，梵決慘淡一笑，“曾經我以為她會醒來，便将她一直放在寒□□中，用盡天下的藥石，也只是讓她身體不腐......”
錦雲若如何不震驚，為得他的如斯深情，“那你......”
“是我一直自欺欺人，不願接受她的離去，”梵決別過臉，脆弱的讓人心澀，忽然他轉過身，對着錦雲若微微勾起了唇角，“雲若那日的話，讓我明白了很多，不管如何，她會永遠在我的心裏。”
錦雲若明媚一笑，帶着期待，“決，陪我出去看一看可好？”
“好，”梵決應了下來，他要出去看一看，不會再固守這一方天地。他要去幫一幫她，待确定她是幸福的，他便回到這裏，永遠的陪着琉璃。
兩人離開那日，天氣晴好，滿院的海棠花輕輕搖曳，遺落了一地的美好。
梵決背着一把古琴，兩人靜靜站在谷口，梵決用了陣法，将山谷徹底封了起來，最後回望了一眼，梵決輕聲道，“走吧，”
“嗯，” 錦雲若靜靜不語，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