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雞飛狗跳
“屁、屁……”宋強擰巴。
“就是例如的意思,”尹子彥道,“你說說。”
“例如,老板喜歡喝茶、看賬、救濟窮苦人家。”
尹子彥抿唇,淨是拍主子馬屁的話,便不以為然道:“不喜歡的呢?”
“啰嗦、話多,奸詐、兇殘,封建、迷信,吃飯吧唧嘴,哦還有,娘了唧唧的男人。”
“呵,不喜歡比喜歡的多,真是個難伺候的人。”尹子彥嘀咕道。
“啥?”宋強沒聽清楚。
“沒什麽,你去忙吧。”尹子彥揚了揚手,坐在板凳上愣神。
“好的。”宋強點頭後離開院子。
小月将尹子彥僅有的兩套衣服拿出晾在陽光下曬,她曾問過尹子彥是否要洗,尹子彥不同意,他不知何時會逃跑,衣服濕的如何帶得。
在樹蔭下這麽一坐,便是一個下午,尹子彥在想什麽小月不得而知,只能在屋檐下的凳子上守着,以防尹子彥有需要到她的地方。
像木頭般楞坐兩個時辰,尹子彥回過神來,見太陽偏西,已落至屋檐後方大半,日晖橫鋪,金光燦然,鳥兒撲棱着翅膀從枝頭飛上檐頂,背光而站,鳥頭輕點,梳理胸前的羽毛,于灰瓦投下清楚的黑色輪廓。
“吱——”
鳥兒飛走,離開宅院,自由而去。
尹子彥收回視線,雙手撐在膝蓋上緩緩站起來,坐久了,雙腿發麻,喚了聲:“小月!”
小月打了個盹,聽到尹子彥的喊聲,吓得一個激靈:“小月在!”
尹子彥:“……來扶我,我腿麻了。”
“好!”小月快步過來,扶起尹子彥,“先生,您坐太久啦,您應該進屋裏躺着的。”
“不礙事,一會兒便好了。”尹子彥道。
“您的頭還疼嗎?”
“無礙。”走至門檻,尹子彥一手扶于門框,問,“你家主子何時回來。”
“不知,主子一向不能定點回家的,您不也知道嗎?”
“瞧我,忘記了,”尹子彥摸了一下後腦,“摔了一跤,腦子不好使了。”
小月含笑道:“先生先進屋裏吧,時候也不早了,我喚小紅上菜,您該到時間吃晚飯了。”
言罷,小月轉身欲走,尹子彥握住小月的手腕:“你家主子回來和我說一聲。”
“好,先生,小月記得了。”
夜幕低垂,燈火亮起。
尹子彥吃過晚飯,百般無聊地站在房屋門口等着。
過了會兒,小月腳步加快地走過來:“先生,主子他回來了!”
尹子彥眼睛一亮:“回來了?”
“是呀!”
“快!我要換衣服!”
小月和他進屋裏:“先生,您要穿哪件?”
“粉色的!”
“粉色?”小月想起院子裏晾曬的長衫,出去拿了回來,給尹子彥穿上。
尹子彥站在鏡子前端詳:“不夠,幫我把頭發梳好,我要描眉,上胭脂,點朱唇。”
小月蹙眉:“先生,您是要唱戲嗎?”
“不!我要去給你家主子奉茶!”
“那您也沒有必要……”上妝呀!小月不解。
“你在屋外等我吧,我自個兒來。”
“那不需要小月幫您梳頭了?”
“不需要不需要。”尹子彥拿起梳子,沾了些潤發的頭油,梳了個二八分,且帶劉海樣式,看起來既乖巧又溫潤。
執起炭筆描眉,又在唇上點了些胭脂,抿了一下唇,比照鏡子裏的人兒,濃妝豔抹,兩頰猶如猴子屁股,尹子彥露出壞笑:“看不惡心死你?”
翟天佑回家後又是一頭紮進書房裏不出來了,宋堅在書桌旁守着,宋強在門外守,見小月和一個一襲粉色長衫、捧着茶托低着頭的……男子過來,宋強沒有阻攔。
小月道:“尹先生烹茶,讓主子潤潤喉。”
宋強居高臨下地看一眼尹子彥的側臉:“進去吧。”
小月在外面候着,尹子彥端茶進去了,特地使用戲腔那嬌滴滴的嗓音說:“先生,請用茶。”
翟天佑随口道:“先放桌上吧。”
“先生,茶水若涼了,口感不佳。”
翟天佑“嗯”了一聲,雙眼依舊看着賬本,端起茶水來,抿了一口,臉色一變,擡頭一看來人,正好尹子彥也仰臉相迎,翟天佑:“噗——!”
尹子彥被噴了一臉的茶水:“……”
将茶盞扔在茶托上,翟天佑用手帕擦去嘴上的茶水:“來人!把他拉出去!”
宋堅看到的是尹子彥的背影,不知老板為何如此生氣,對奉茶之人說:“你還是先下……”去吧沒說出來,被尹子彥的一張大花臉給震得止住腳步。“尹、尹先生?”
“正是在下。”尹子彥奴顏媚骨般地想去幫翟天佑擦臉,被翟天佑厭惡地推開。
“離我遠一點!”翟天佑取出一旁友人送的琉璃泉水,仰頭喝了一大口,那茶水很難喝,不知尹子彥在裏頭放了些什麽東西,又鹹又苦,用珍貴的泉水漱口後指着尹子彥道,“你往這裏頭放了什麽!”
“我沒下毒啊,”尹子彥一臉無辜,比出蘭花指以長袖期期艾艾地佯裝拭淚,“我只不過是烹茶手藝不佳罷了,你又何必如此嫌棄,傷了我的心……”
翟天佑咬牙切齒:“滾出去!”
尹子彥嬌氣地一跺腳:“你買我回來不是讓我伺候你嗎?否則你買我作甚!”
“滾!”翟天佑再看他的臉一眼,一口老血便要吐出來了,“滾出去把臉洗了!”
尹子彥哭哭啼啼地奪門而去。
翟天佑猛地一拍桌:“成什麽樣子!簡直是胡鬧!”
宋堅為尹子彥說好話:“老板,想必是尹先生想讨您歡心,弄巧成拙罷了。”
“他這是在讨我歡心麽?”翟天佑斜視看他,“他這是存心招我厭!”
“……”宋堅也不知該說什麽了。
“以他之前想方設法逃跑的計量,會輕易打消念頭?”
宋堅明白了:“老板您說的對。”
翟天佑把賬簿合起來,放一邊去,說:“以後別讓他進我書房。”
“是,老板。”宋堅見天色已完全黑去,問,“老板,先吃飯吧。”
翟天佑看似心情不好地“唔”了一聲。
“竟然對小爺我的花容月貌不敢興趣,哼,也不想想多少達官貴人要買我這一笑呢!”尹子彥扭着屁股十分騷氣地走在廊道上,學着戲班裏的張小桐不住埋怨道。
小月跟在旁忍不住噗嗤一笑。
尹子彥轉過身用蘭花指戳她腦門兒:“你笑什麽。”
“花容月貌……”小月掩嘴樂着,“先生,您說您化什麽不好,非要化得跟那琉璃七彩窗一樣,別說主子,我看了也……”
“也什麽,多好看啊!”尹子彥扭頭便繼續往前走,心裏不知多嘚瑟,“真不知道你家主子怎麽想的,竟然把我轟出來了,你說氣不氣人?”
“先生,我看您沒有一點兒生氣的樣子呀,反倒很高興呢。”
尹子彥哼笑,邊走着邊聲色幽怨地唱道:“生至那華陰小郡,一家人分散無限傷情,二爹娘撇奴家喪了性命,只落得身無依靠似浮萍,高力士接我回宮中修性,每日裏卍字欄散步游-行……”
一路唱回屋中,尹子彥停下來了,卻餘音繞梁,小月和小紅不由得拍手叫好!
“先生您唱得真好聽!”
“太好聽了太好聽了!”
尹子彥眼角眉梢全是得意之色:“有空再唱與你們聽,霸王別姬、白蛇、太真外傳都是我的拿手好戲。”
小月小紅異口同聲:“好!”
某天,尹子彥又化了個大濃妝,穿着戲服在書房門前唱曲兒,翟天佑看賬本,不堪被擾,叫宋強把尹子彥丢回院子裏去唱;次日,尹子彥又扮作夢游,謊稱被鬼上身,自個兒在宅子裏東竄西鑽,非要在翟天佑面前跳大神,被翟天佑斥責封建迷信,再次被丢回院子裏;又是一日,尹子彥不顧小月阻攔,非與翟天佑同桌吃飯,翟天佑默許後,吃飯時尹子彥故意吧唧嘴,有多大聲便弄得多大聲,翟天佑把筷子拍在桌面上怒道“不吃了!”便離開餐廳;尹子彥玩火,哪兒玩不好,偏在翟天佑的書房門前玩,差點兒把書房給燒了……
翟天佑一忍再忍,尹子彥折騰近一個月,每天變着法地搗蛋。
終于,當尹子彥神出鬼沒地出現在翟天佑房內床榻上時,翟天佑氣到掀開被子的手在發抖,控制不住大罵“滾!給我滾!”
尹子彥笑嘻嘻地:“你是要放我走嗎?”
“宋堅!”翟天佑咆哮,“拉他出去打十大板子!”
門外的宋堅進入房間,見到被窩裏的尹子彥,先是驚訝,而後是無奈:“是!”
“诶!說啊!說你要放我走啊!打人算什麽本事!翟天佑!有本事你放我走——!”聲音愈來愈小,尹子彥被宋堅拖到遠遠地……
翟天佑抹了把臉,雙手叉腰在屋裏來回踱步,心想尹子彥那小子嚣張至極,看來是他的縱容讓尹子彥越發放肆了!
第二天,翟天佑下令,尹子彥不得踏出房門半步,若違抗主令,打!
那夜尹子彥的屁股被打了十棍,正趴在床上歇着呢,倒也沒傷及筋骨,只是皮肉上淤青,小月給他上藥,他還哼哼唧唧地罵翟天佑。
小月道:“先生,您如此做法,主子命人打你十棍已是輕罰,要換做別人,早被趕出府外。”
尹子彥一口氣差點兒上不來:“他就應該把我趕出去啊!為啥不趕啊!我巴不得他趕我出去!!!”
誤以為尹子彥在說氣話,小月又說:“好了先生,您就知足吧,主子待您可好了,好吃的好用的均讓人拿來給你,您受傷主子還守夜,您為何要故意氣主子呢?”
聞言,尹子彥食指摳了摳鼻翼,心虛道:“吶,內個,我……覺得這宅子裏沒意思,想找點兒樂子。”
“可您這找樂子卻險些燒了主子的書房呢。”
尹子彥閉上嘴,不說話了。
小月又苦口婆心地:“先生,小月是下人,自知有些話不該說,但主子從未害過您,您又何必處處與主子作對,讨他嫌,不如靜下心來,與主子好好談,您要什麽,與主子說,只要不太過分,主子會答應您的。”
“我就想走,我想離開,他不答應!”尹子彥憤然道。
小月嘆了口氣:“多少人想得到主子的保護,而您,卻想離開平安窩投身進那亂世中。”
“你不明白。”尹子彥緩聲說。
點了下頭,小月說:“自個兒心裏的苦,只有自個兒明白。”
這天,天氣晴朗,萬裏無雲,池裏的荷花随風搖曳,魚兒擺尾在水中掃出層層漣漪。
站在書房門口,尹子彥一本正經地對屋內的翟天佑喊道:“我想回家!”
翟天佑握筆的手一頓。
而後又再次傳來一聲:“我想回去看一眼!”
放下鋼筆,翟天佑沉思片刻,外面的尹子彥提去下擺,雙腿一彎跪在地上,朝地磕頭:“帶我回去一次罷!”
再擡頭,翟天佑西裝筆挺地站在臺階上,神色冷漠道:“我答應你的要求,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尹子彥再次磕頭:“你說。”
“不許再折騰,給我安安分分地,”翟天佑咬字清晰,“否則別怪我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