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多慮

淩秀影足足昏睡了十個時辰才醒來,只覺得渾身無力,知道自己這次是莽撞了。

若非皇太子願意主動離開,恐怕她還沒到比陣結束就得倒下了。

就算輸,她也希望自己是站着輸,而不是趴着。

“三姑娘總算醒了,”周瑾淵掀起帳簾進來,看見淩秀影睜開眼,偷偷松了口氣。

淩秀影這一暈,一直都沒能醒來,氣息很淺,他實在擔心這個孱弱的淩家三姑娘會醒不過來。

打量着周瑾淵換上了盔甲,上面并沒有血跡,顯然在她昏迷的時候,璟國說話算話,并沒有趁着邊城都是傷兵的時候攻打過來。

心芷已經過來用熱水沾濕帕子給淩秀影淨面,心蓮端來一碗粥,輕聲提醒道:“姑娘剛醒,先用些吃食,再說不遲。”

淩秀影被心芷扶着坐起,就着心蓮的手喝了兩口粥,淡淡的藥味并不苦,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清香。

“這是軍醫留下的藥膳方子,給三姑娘調理身子的。”周瑾淵低聲解釋,又徑直把這一天的事說了:“左将軍醒了,大喊大叫了好久。軍醫沒辦法,只好讓人把他打暈了。手腳用了傷藥,卻是治标不治本。”

軍醫随軍多年,什麽外傷都曾見過,坦言璟國下手太利落了,手腳跟完全沒有縫合的可能,左将軍這輩子只能躺着,根本不可能再站起來。

甚至連擡手都做不了,根本如同活死人一樣。

他還這麽年輕,剛剛意氣風發準備取代周瑾淵就遭此大難,一般人都受不了,更別提左将軍是家族的希望,該是成為人上人。

這才剛踏出一步,抱負就要實現了,卻從雲端跌落,打擊可想而知,幾欲癫狂。

“我打算讓人護送他回京,把左将軍留在這裏也是礙事。”

淩秀影點點頭,左将軍留着确實是個麻煩,但是送回京中,恐怕更是個大麻煩:“他傷的是手腳,嘴巴和腦袋卻沒傷着,回去後胡言亂語,恐怕周将軍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何止不會好過,能不能繼續留在這裏都成問題。更有甚者,老皇帝不知道聽了誰的讒言,又或是被左家人私下報複往他身上潑髒水,周瑾淵失了聖寵,怕是連性命都要堪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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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讓他說不出話來,免得後患無窮。”如果可以,周瑾淵恨不能弄死左将軍。

但是他更明白,左将軍要是死在邊城,自己渾身是嘴恐怕都要解釋不清,甚至可能連累到淩秀影。

淩秀影犧牲夠多了,孱弱的身子再受不了任何的苦楚。

周瑾淵其實更想把她送去僻靜安全的地方好生休養,但是他如今自身難保,淩秀影又被蓋上叛國之罪的嫌疑,若是離開,倒像是畏罪逃跑。

她會到邊城來,早早就言明不是想救淩家,只是不願意看到淩大老爺的身後名被污。

如果淩秀影離開被污蔑成通敵叛國,她怕是要寝食難安,愧對淩大老爺了。

所以她只能留下,除了邊城哪裏都不能去。

淩秀影再次點頭,也想通了其中的關節。左将軍還是活着回到京中為好,只是他不能開口,未必沒有人會多想:“此事周将軍交給寧大少爺來辦,最為妥當。”

“怎麽,信不過我?”周瑾淵有些不痛快,她寧願讓寧錦淮護送左将軍,難不成以為自己說話不算數,讓屬下在半路會把人弄死嗎?

她笑着搖頭,解釋道:“寧家在皇上面前能說得上話,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們比起周将軍更能說服皇上。”

只要能讓老皇帝相信周瑾淵是無辜的,左将軍的确是被璟國所傷,那麽他們暫時就是安全的。

周瑾淵想了想,倒是贊同她的說法:“的确,以寧家的心眼多得跟篩子一樣,有他們開脫,皇上不會遷怒于我,卻未必不會另外派人來。”

淩秀影笑道:“有寧家周旋,派來的人不會是左将軍這樣的就足夠了。”

要是再來一個左将軍,寧家再厲害也不可能真的徹底把自己完全摘出來。

老皇帝是個多疑的,又耳根軟,聽信心腹之言。

寧家只是其中一個心腹,卻不會是唯一一個。

周瑾淵微微颔首,見淩秀影露出疲倦的神色,起身道:“淩姑娘好好休息,我這就去見寧大公子。”

寧錦淮險些壞事,為了賠罪,幫這點小忙也是應該的。

心芷送周瑾淵出帳子,他低聲說道:“新送了一批藥材過來,已經讓軍醫先把淩姑娘要用的留下了。淩姑娘想吃什麽,只管跟軍醫提,若是他點頭了,很快就會派人送來。”

這是對淩秀影萬般照顧了,心芷連忙道謝。

周瑾淵攔下她,不讓心芷繼續送了:“回去照顧好你家姑娘,帳子周圍都是我的親兵,是可以相信之人,有什麽緊要事也可以讓他們來找我。”

說完,他轉身就去見寧錦淮。

寧錦淮看到周瑾淵,臉上并沒有任何驚訝的神色,仿佛早就知道他會過來:“周将軍,坐。”

桌上泡好一壺茶,淡淡的茶香飄起,寧錦淮斟滿兩杯,推過去給周瑾淵。

周瑾淵這才發現,桌上早就放了兩個茶杯。

“看來不必我多眼,寧公子已經明白我來是想說什麽。”

寧錦淮微微颔首,答道:“周将軍可以放心,此事在下應了。”

“寧公子倒是出乎意料的爽快,我能問問到底為什麽?”周瑾淵端着茶盞,卻遲遲沒有喝上一口。

對常年從軍的人來說,茶水還不如白開水來得解渴。小小的一杯不過是附庸風雅,潤一潤嘴唇而已,實在不怎麽痛快。

見他不碰茶水,寧錦淮也不介意,答道:“偷襲之事是在下魯莽了,左将軍如今受傷,在下說什麽都不可能撇清關系,倒不如幫将軍一個小忙,也算是幫了自己。”

左将軍如今成了廢人,心裏肯定不怎麽痛快。

他對周瑾淵恨之入骨,誰知道會不會遷怒到寧錦淮身上來?

出于謹慎,寧錦淮從來不是抱有僥幸之心的人,索性出手幫忙,也算是跟周瑾淵握手言和了。

“在下還得在邊城,少不得要在周将軍麾下做事,将軍就當在下想要結個善緣。”他說的也是實在話,要留在邊城,就得聽周瑾淵的命令。

要是周瑾淵因為之前的事跟他有了嫌隙,心裏不痛快給寧錦淮小鞋穿,自己還真是不敢拒絕。

既然對自己有利,又能讨周瑾淵的歡心,寧錦淮沒有猶豫就應下了此事。

周瑾淵挑眉,果真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他轉念一想,又提醒道:“若是又來一個左将軍,還得有勞寧公子招呼了。我是個粗人,實在不習慣跟京中來人打交道。”

“替周将軍分憂,這是在下應該做的。”寧錦淮很好說話,把此事也攬在身上,兩人算得上是商談甚歡。

等他一走,屏風內被婆子捂着嘴束縛住的寧二姑娘這才被放出來了,她不悅地瞪了婆子一眼,委屈道:“大哥怎麽不讓我見周将軍,明知道我心悅他……”

“這話以後不要再說了,周将軍對此無意,寧家也不能強人所難。”

聽了寧錦淮的話,寧二姑娘不高興了:“大哥,我非周将軍不嫁……”

她的話才說了一半,寧錦淮擡起頭來,輕飄飄的一個眼神過來,頓時說不下去了。

“你在家裏怎麽胡鬧,自有長輩寵着你。但這裏是邊城,你若是鬧騰,我就只能把你送回家去。”

寧二姑娘這才不敢吭聲了,在邊城她好歹能看見周瑾淵。若是回去京中,恐怕家裏人得了信,很快就要把自己嫁出去的。

看寧錦淮的意思,她就能預料得到,委屈地道:“大哥以前明明不是這樣說的,怎麽忽然就改變主意了?”

他輕輕嘆氣,對這個同胞的妹妹多了幾分耐性,解釋道:“周将軍失了聖心,除了在邊城,根本不可能再回到京中去大展拳腳。”

言下之意,寧家的根基在京中,一個不能在京中發展的女婿,根本不是他們想要的。

再說,總不能讓嬌滴滴的妹妹一輩子都生活在這個簡陋艱苦的邊城。

別說家中長輩,就是寧錦淮也不舍得。

“此事不要再說,回去歇着吧。”

他是決心已下,寧二姑娘跺跺腳就走了,明白再多說什麽都沒用。

她咬着下唇,心裏有些不忿。

寧錦淮忽然改變主意,是不是跟那位淩三姑娘有關系?

一想到周瑾淵可能喜歡上淩秀影,而跟寧錦淮私下透露絕不會娶自己的事,寧二姑娘就恨不能過去把淩秀影給殺了。

“大哥就是多慮了,寧家是皇上跟前的紅人,給周将軍多多美言,不就能重新得了聖寵回到京中?就連皇太子跟寧家的關系不錯,太子妃還是寧家的嫡親姑娘……”她實在想不通,寧錦淮怎麽就不同意周瑾淵跟寧家結親?

寧二姑娘打定主意,回頭寫封信送回家,讓娘親幫忙。

若說寧錦淮最聽誰的話,自是因為他的孝順,對自家娘親幾乎是百依百順。

伺候的婆子丫鬟跟在後頭,低着頭一句話不敢吭聲。

寧二姑娘可以開口談論皇家之事,卻不是她們這些當奴婢可以多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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