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相陪
針灸用了足足半個時辰，蘭一很快讓一個婆子送來一個膝蓋高的木桶，裏頭熱氣騰騰，一股草藥香氣蔓延。
蘭一對淩秀影解釋道：”這是禦醫留下的方子，姑娘針灸後，雙腿要在藥浴裏泡上一刻鐘。“
淩秀影聽着點了點頭，雙腿被蘭一小心翼翼抱着進浴桶裏。
原本腿腳上酸麻的感覺越發厲害，蔓延到整個腿上。
她不覺得難受，反而有些歡喜。
有感覺，就證明這雙腿并沒有廢掉，淩秀影的唇角不由揚起一絲微笑來。
直到藥浴泡完，蘭一用帕子替她把雙腿擦幹淨，重新放在榻上，離傾羽這才走了。
蘭一還小聲說道：”宮裏一大早派了人來，說是皇上病了。殿下硬是等姑娘醒來，到了時辰針灸完，這才進宮去。“
淩秀影聽得出來，離傾羽對璟國皇帝的感情并沒有多深，所以聽說他病了，絲毫不緊張，反而拖拖拉拉到這時候才進宮。
都說天家沒父子，想來也是。
尤其璟國皇帝如今偏寵貴妃娘娘以及她所出的小皇子，對皇後娘娘并沒有多關心。
看皇後一直纏綿病榻，皇帝依舊跟貴妃癡纏玩耍，最多讓禦醫去給皇後看病，只怕也沒多上心。
如今自己病了，倒是急沖沖把離傾羽叫進宮裏去，恐怕也不會是什麽好事。
思及此，淩秀影不免替離傾羽有些擔心。
再是厲害的人，被親生父親這般對待，他的心裏只怕要不好受的。
身在璟國，又在別院裏，淩秀影沒有多問什麽，免得隔牆有耳，反倒給離傾羽帶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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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守在門外的桑南聽了倒是驚訝地瞥了過來，對她又高看了一眼。
好歹是個知恩的，雖說對殿下或許并沒有百分百的信任，但是起碼也沒打算給他拖後腿惹麻煩。
這點覺悟倒是比玉玲珑要懂事得多了，後者因為離傾羽收在麾下學習陣術，就拽得跟個孔雀一樣，恨不能對着殿下天天開屏，卻又對着桑南和桑北兩兄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十分看不上眼。
桑南早就對玉玲珑有意見了，若非離傾羽身邊沒多少得力之人。
玉玲珑的性子不怎麽樣，卻有些陣術的才能。就是雙手同時畫不同的陣圖，桑南如今還不能十分熟練地做到。
這一點他還是佩服玉玲珑的，但是其它方面，桑南就對她相當不屑一顧。
瞧瞧連淩秀影都這般懂事，玉玲珑在嶺山上不聽從殿下的命令私自亂來。幸好沒弄巧成拙，壞了大事，不然不說殿下，就是桑南第一個都饒不了她！
桑南在門外揚聲安慰道：“淩姑娘不必擔心，殿下去去就回，只怕天黑前就能回來了。”
淩秀影點點頭，又發覺他在門外聽不見，應了一聲還問道：“桑南公子沒跟着殿下進宮去？”
“宮裏的規矩多得很，殿下沒開口，我們兄弟二人便不常跟着進宮。”桑南實在不習慣宮裏的規矩，進去後就低人一等，又是跪拜又是低頭不能開口，憋得他渾身不自在。
桑北倒還好，平日就是個沉默寡言的。偏偏桑南是個話唠，憋着幾個時辰不說話，憋得快要內傷了。
然而桑南也是知道好歹的，進宮後多說一句，說錯一個字，恐怕都要給離傾羽帶來麻煩。
索性他不常跟着進宮，或者讓桑北跟着去，自己留在別院裏也樂得自在。
只是這樣的時候不多，若非淩秀影如今行動不便，沒了自保。殿下又不放心其他人，桑南也不能理直氣壯留在別院裏閑着。
“淩姑娘若是覺得悶了不妨看看書，只是時辰不要太久，還得多歇着養好傷才是。”
他硬邦邦地叮囑一番，顯然平日沒對誰如此照顧過。
淩秀影聽得好笑，卻也能聽出桑南對她的關心，真心實意地道謝：“多謝桑南公子，有勞你了。”
知道桑南留在別院，又特意守在她的門外，顯然是離傾羽不放心，留着他護着自己。
要是別院裏出什麽事，淩秀影如今走不了，蘭一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怕是連扶着她出去都不可能。
桑南聽了她滿是誠意的道謝，有些不自在地撇開臉，別扭地道：“姑娘客氣了，這是殿下親自留的口谕，我不敢不從。”
要是別人聽了這話，恐怕就要氣得跳腳。
就是玉玲珑聽了，也要對桑南有意見，覺得他是見不得自己好。
只是淩秀影習慣了桑南說話的方式，知道他只是不會說好聽的話。
這樣的人倒是實在，有什麽就說什麽，想法幾乎都擺在臉上，實在好相處得很。
淩秀影也不必琢磨桑南話裏是不是有話，心思如此簡單，自己只要聽着表面的意思就足夠了，實在輕松得很，當下笑了笑，并沒放在心上。
她把這本陣術的書冊看完，被蘭一催了又催，服下湯藥後睡了半個時辰，離傾羽便回來了。
只是他的臉色有些沉，進來的時候稍稍緩和，依舊被淩秀影瞧出了端倪：“殿下，可是宮裏有什麽吩咐？”
除了這個可能，她實在想不出別的。
能讓離傾羽這樣面上不顯山露水的人掩飾不住怒意，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他輕輕一嘆，揮手讓蘭一退下，這才開口道：“父皇聽說淩姑娘住在別院，又是晟國曾經第一陣師淩大老爺的獨生女，便有意宣召姑娘明天進宮一見。”
“皇上要見我？”淩秀影聽了，面露驚詫。畢竟淩大老爺的名聲在十幾年前的确響亮，然而這麽多年下來，淩家都沒落了，她自己也沒多大出色，更別提在晟國有什麽名聲。
這麽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璟國皇帝忽然召見，恐怕跟離傾羽有關系。
若非皇太子把一個年輕女子帶在身邊，璟國皇帝又如何會注意得到？
只是皇帝開了口，離傾羽怕是不能拒絕，淩秀影心下一嘆，明日進宮，恐怕是一場鴻門宴。
“既然皇上說了，殿下又不好忤逆，我明日就進宮去。”
她放在腿上的雙手握成拳，又輕聲說道：“只是我的輪椅被留在邊城，如今一夜的功夫恐怕是做不出來了。”
自己的左腿不能動彈，右腿也無力，要走着進宮恐怕并非容易之事。
不說有些失禮，就是在璟國皇帝面前也失了氣勢，平白就低了一頭。
畢竟像蘭一這樣的丫鬟是不可能扶着她去到璟國皇帝跟前的，總不能讓淩秀影爬着進去。
光是想想，她就有些忍受不了。
但是不管帶着誰去，如果璟國皇帝有意羞辱自己，那麽誰陪着都沒用。
見淩秀影微微蹙眉，似是擔心明日進宮之事，離傾羽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低聲保證道：“姑娘放心，明日我會陪着姑娘進宮，總會把你全須全尾地帶回來。”
她聽得一怔，搖頭道：“皇上若是沒宣召殿下，殿下就這麽跟着我一起去，會不會讓皇上不快？”
離傾羽嘴角彎了彎，露出譏諷的淺笑來：“我作為璟國的皇太子，難道連進宮的資格都沒有嗎？我要進宮，誰也不敢攔着，就是父皇也得有說服天下人的理由。”
皇太子連皇宮都不能踏進一步，若是傳出去，璟國皇帝的臉面就不怎麽好看了。
就算璟國皇帝能夠把這事推到貴妃娘娘頭上，讓寵妃來背鍋，朝中大臣可不會善罷甘休。
禦史更可能拿此事做文章，貴妃不會好過，皇帝的耳根子恐怕也不得安寧。
離傾羽可不懼皇帝，畢竟皇帝也不是能夠任意妄為的，更別提皇太子如今在璟國的聲望如日中天。
要是貴妃輕舉妄動，皇後巴不得如此，抓住了她的把柄，還怕貴妃能逃出五指山？
皇帝護着貴妃，自然也是不敢踏錯一步，奈何不了離傾羽。
淩秀影眨眨眼，離傾羽的神色渾不在意，仿佛沒把璟國皇帝放在眼內。
也是，經過邊城一戰，這位璟國皇太子徹底揚名，如今天下誰不知道離傾羽？
他有這個實力，便有了話語權，誰也不能輕易奈何得了。
或許，這就是離傾羽會親自出征到邊城的緣由？
畢竟誰的拳頭更硬，又光明正大亮出來，就不會有哪個宵小敢輕舉妄動，怎麽也得先掂量掂量一番。
“至于淩姑娘說的輪椅，不妨把圖畫下來，明日就算用不上，以後去花園走走倒也能自在一些。”離傾羽說着，吩咐門外的桑南讓人送來了文房四寶。
淩秀影把白紙鋪在茶幾上，輪椅是心蓮憐惜自己，特地花了重金請工匠做出來的。
她雖然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好歹看過圖紙後還是記得一些。
只是記得不等于就能完完整整畫出來，淩秀影看着白紙上自己畫出的四不像，頓時皺緊眉頭。
身側一股暖意湊近，她轉過頭看見離傾羽從伸手攬着自己的右手，抓住毛筆勾畫了幾下：“這裏是不是該如此？”
他的胸膛幾乎要貼着自己的後背，淩秀影渾身僵硬，耳邊更是被離傾羽說話時呼出的熱氣掃過，頓時耳根緋紅，也沒挺清楚離傾羽的問話。
等他問了兩遍，淩秀影這才回過神來，不由鬧了一個大紅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