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髒話
髒話
第二天早晨,起床鈴響了幾分鐘後,以姚睿智為首的幾個男生互相推搡着進了他們宿舍,姚睿智擡頭瞥見還在呼大覺的沈是初,氣不打一處來,爬上去就把他從床上揪起來,“滾下去,我特麽要疊被子了”。
沈是初昨天睡得晚,現在只覺得眼睛都睜不開,強行被拽下床後,腦子還處在懵逼地狀态。在确認下鋪沒有人後,沒多想便趴上去想繼續睡。
從陽臺回來的白京平看見他床上的這一坨臉都木了。
早上的溫度本來就不高,空調又被打得很低,沈是初嫌冷,眯着眼睛抓到被子就往身上拉。
——拉的是白京平一分鐘前才疊好的豆腐塊兒。
沈是初不得不起床的時候白京平已經不在宿舍了。
程博爾見沈是初撐着眼皮從陽臺晃悠到宿舍,又到洗手間轉了圈,最後兩手空空地對着自己剛才睡覺的床鋪愣着。
“你找白京平?”
沈是初揉了揉眼睛看向他。
程博爾道:“他被老班叫走了,說是有事找他。”
沈是初反應慢半拍似的慢慢點了下頭。
“對了,老班說讓你晚上8點鐘到醫務室去下,你爸來給你打針,你之前是被狗咬了是吧?”
沈是初目光還是初醒時的松散,額頭上的一撮劉海毫無形象地翹着,他也不說話,再次慢動作地點了點頭。
程博爾忽的笑了聲,“今天早上我們洗漱的時候,憨皮說你剛睡醒那段時間和平常一點都不一樣,原來是真的。”
沈是初睡意朦胧的臉上漸漸浮現出迷茫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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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博爾笑了笑,轉身去陽臺收迷彩短袖了,這時不知道誰喊了句:“阿哥,幫我也收下!紅色衣服架子的!”
程博爾應了聲,“好嘞,禮尚往來,今晚幫我把衣服洗了啊!”
“哥!你別動我衣服!我自己收,自己收!”
程博爾笑着把收回來的衣服撂到那人床上,把自己的軍訓服翻了個面準備換衣服。
沈是初待在一旁低着眸子兀自出神 ,他忽然想到剛剛回籠覺裏那個有些荒謬的夢。
在夢裏,地球突然出現了一個新品種的僵屍,專門附身在那些不愛笑的人身後......
更讓人毛骨悚然的,在夢裏他回溯到昨天晚上睡前那一段時間,沈是初開了天眼似的,看見有個穿着清朝官服面色慘敗的玩意兒一直陰森森杵在白京平身後.....
其他人神色如常,好像只有他一個人能看到。
那不幹淨的東西竟然還對着白京平耳朵說話,空靈的聲音帶着變态森厲的笑,自帶恐怖音效的回音蕩在宿舍的每個角落:“看啊~~他們都在笑~~你為什麽不笑~~為什麽不笑啊呵呵呵~~~”
沈是初:“......”
就他那沒紙薄的小破膽兒差點當場吓尿,萬幸醒得快......
被吓醒的。
沈是初眯着眸子朝外面亮堂堂的天望了眼,擡手順了順胸口,呼了口氣揉了下眼睛。
程博爾正換着衣服,背後忽然緩緩來了句:“對了,你剛剛說的哪裏不一樣?”
程博爾本能地往前蹦了下,膝蓋沒注意撞上木床,“哐當”一聲。他回頭,見沈是初仍然木頭似的杵在原處,沒好氣道:“沈是初你吓我吓上瘾了是吧?”
沈是初看着他,眼神透着不自覺的無辜:“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程博爾無奈,“你要是故意的我就捶你了,知道祝憨皮怎麽說你不?”
沈是初搖頭。
“你看過大耳朵圖圖麽?裏面有個角色叫‘快快’,他覺着你某個時間段跟她特像。”
程博爾笑道:“要不以後叫你沈快快得了,你別說還挺好聽。”
“......”
沈是初翻了下眼睛,臉色無語,“我那是在醒盹兒......”
一旁的祝涵洗完臉,湊近二人,表情八卦中帶着一點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擔憂,“嗳,沈哥你知道麽,你朋友,就是新同學,他早上戴冰袖了。”
沈是初的喉嚨驀地一堵。
冰袖......
所以這就是他的方法嗎?
軍訓那麽多人,那麽多張嘴,不用想也知道白京平背地裏會被人說成什麽樣兒。
一想到他會被人亂嚼舌根沈是初就一陣不爽。
再者,沈是初想象着冰袖迷彩短袖墨綠短褲的搭配,怎麽想怎麽變扭。
這還不如直接裹着紗布呢。
沈是初這下算是知道白京平有多不在意別人的想法了。
“發什麽呆呢?”程博爾問完又戲谑一笑,“快快?”
沈是初剜了他一眼,“快你個大頭鬼。”
一句話剛罵完,宿舍門被敲了敲,随後白京平開門進來。
沈是初很意外:“我以為你待會兒直接去集合了呢。”
說着便下意識看向他的手臂。
純黑色的布料在胳膊肘下方的位置熨帖了約一兩寸的長度,往下便半緊不松地搭在修長勁瘦的小臂上,堆疊出休閑散漫的褶皺,垂下的部分堪堪蓋住了半個手背。
冷白的胳膊肘和手指暴露在空氣中,在深綠調的迷彩上衣和純黑的冰袖下分外顯眼。
不僅絲毫奇怪變扭的感覺都沒有,沈是初反而覺得有點酷。
白京平聽到問句,看了沈是初一眼,木着臉:“如果某人沒有把我疊好的被子弄亂的話。”
某人:“......”
沈是初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的表情——幽幽的埋怨。
沈是初上小學的時候,他鄰居領了一只布偶貓,這奴才鄰居天天把它當個菩薩似的供着,不知道的還以為以後要靠這個小家夥養老呢。
小家夥經常閑庭信步到他家蹭食。蹭就蹭了,關鍵是那張沒發腮的貓臉總是透着一股子傲嬌味兒,仿佛它過來走一圈兒能掉幾顆金子施舍給他們家似的,小心眼兒沈是初非常看不慣這玩意兒,終于有一次沒忍住,把他家哈士奇最喜歡吃的雞胸肉罐頭汁給布偶塗了點......
那天下午,小布偶被他家二哈追着舔了一路。後來,小布偶連着一個星期都沒再往他家邁一步。
沈是初倒現在還記得,之後他老媽勒令他帶着貓玩具登門賠禮道歉時,那玩意兒看他的眼神......和白京平現在的眼神竟有種跨越物種的相似。
沈是初想想覺着好玩,又起了逗人的心思,故意道:“你這人挺特別,有個性。”
白京平看他這表情就知道不會是什麽好話。
沈是初面色促狹道:“臉能曬膀子不能曬,胳膊比臉金貴,是不是挺特別的?”
白京平頓了下,随後涼飕飕道:“體寒,有意見?”
“沒有沒有,就是挺好奇,”沈是初眼睛意有所指地往他穿着短褲的長腿瞥了瞥,“原來體寒還分上下截兒啊。”
末了還欠罵似的補了句:“嗯,漲知識了。”
白京平:“......”
白京平眸子中放出尚未開鞘的寒劍,冷冰冰的卻不傷人,突然問了句:“你有妹妹嗎?”
沈是初眨了下眼睛,這話題轉的令人猝不及防,摸不着頭腦,但還是如實道:“沒有。”
邊答着心中忍不住想:白京平教養實在太好,自己嘴都欠成這樣了都不爆句粗話的,這要是別人這樣說自己,管他什麽初衷,先把對方祖宗問候一遍再說。
不過另一方面,這就顯得白京平有些脾氣太好了。
這樣可不行,被那些欺軟怕硬的狗玩意兒逮着了可不得使勁欺負?
沈是初轉了轉腦瓜子,突然蹦出了一個法子。
又細細考慮了下,他認為可行性很大。
于是沈是初嘴角漾起笑,吊兒郎當地問了句:“嗳,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特好看,但鑒于我是個男的,所以只能寄希望于我能有一個妹妹?”
俗話說忍無可忍,無需再忍。那他就想法子讓他忍不了......等他開了先河有了第一次,後面都好說。
沈是初說完的那一瞬間,白京平日常平靜的表情罕見的生動起來。
見他這樣的反應,沈是初直覺自己快成了,再接再厲道:“其實不用這麽麻煩,我的意思是,如果對象是你的話,偶爾嘗試一下新花樣也不是不能接受,你懂吧?”
白京平安靜了兩秒理解了一下自己應該懂什麽,勉強懂了之後又沉默了兩秒,然後拉着眼皮頂着張棺材臉,“嘗試你妹的新花樣。”
他妹的新花樣......
結案了,這就是人家為什麽問他有沒有妹妹。
沈是初:“......”
這禮貌兩個字大概是被白京平刻進骨子裏了吧。
嗯,沈是初心中暗暗道,雖然但是,白京平髒話能說出口了,目的達成,還是非常可喜可賀的。
白京平罵完後便轉回去疊被子了,5班的衆多男生剛剛就聚集在走廊邊等着一起下樓集合,正巧全程圍觀了這場滑稽的對話。經歷了從怔愣不解到捧腹大笑的往複循環,跟聽相聲似的。
姚睿智摟了沈是初的肩,爽笑說:“知道你嘴欠,沒想到能欠成這個損樣兒,不說人家白京平,我一個局外人都想給你來一頓。”
說着還抻着脖子朝宿舍裏的喊了聲:“白哥,你要是想動手就吱一聲,這種粗活交給我們就行,誰不搶着幹!”
沈是初:“......”
沈是初一邊推開他的胳膊:“邊兒去。”,另一邊下意識跟着朝宿舍裏看,可是剛剛不知道哪個多事兒的出來時把門帶了一大半,現在這個角度連白京平半個影子都看不到。
“對啊,沈哥,”祝涵也湊進來,“人家白京平戴冰袖明顯有什麽難言之隐,你還偏往人雷區湊,有你這樣兒的朋友嗎......”
往後的話沈是初沒有細聽,他知道他最終的目的達成了。
有些東西,與其放任它逍遙在波瀾之下,時不時冒出來放肆一番,不如一鼓作氣把它淘上來,在陽光下揉碎,剝出內裏公之于人,本相不言而喻,大家心照不宣。
比如,偏見。
這麽一鬧,連祝涵這樣沒什麽心眼兒的都看出來的事兒,其他人肯定心裏都有數了。
沈是初管不了別人怎麽去想,他也知道白京平根本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但至少,如果他能通過一些辦法,能至少讓白京平身邊的人不那麽誤會他......
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