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晚上,謝家老宅燈火通明。

謝寶琛、謝寶曈和謝禾三人局促不安地坐在沙發上,似乎誰也不願意開口打破這沉寂的氣氛。

自從謝寶琛成為了集團的董事長後,他們三人已有一個多月未見。

謝寶曈看得出來,他們三個的關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每個人的心上都有了一道裂隙,再好的靈丹妙藥也彌補不了。

她至今都無法理解大哥為什麽要控制董事會,逼爸爸下臺。她也無法理解為什麽在發生這樣一件大事後,二哥會選擇消失斷聯,足足一個多月不與他們聯系。

這個家好像再也不是她印象裏,那個充滿着愛與溫暖的地方了。

她靠在沙發上,默默嘆了一口氣,心中感慨道,金錢和權力果然能腐蝕掉一切。

晚上七點多,外面的花園裏傳來汽車發動機的聲響。

很快,謝盛康拿着一個公文包快步走進客廳。他愁雲滿布的一張臉在看到沙發上坐着的三個人後,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

他笑着說:“我已經請律師拟好了繼承協議書,你們看看有什麽意見,趁着大家都在的時候提出來。”

謝盛康脫掉身上的外套,從公文包裏取出三份文件,走到沙發邊上,一一遞了過去。

謝禾打開文件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股權、現金、房産,都被平均地劃為了三份,分別由他們三人繼承。這份分配協議十分公平,根本挑不出任何問題。

謝寶曈合上文件,重新放回了茶幾上,她搖了搖頭,說:“爸,你真的要賣掉公司嗎?”

“嗯,我已經想好了。從我創立公司開始距今也有三十多年了,集團發展到現在這個規模,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當時預期,我覺得是時候停下來休息一陣。”謝盛康平靜地說道,看着她的目光溫柔慈愛。

謝寶曈對集團的事務并不了解,雖然她從新聞上看到了謝氏集團深陷困境的消息,但她還是無法接受事情怎麽就發展到了如今不可挽回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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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過頭茫然地看向兩個哥哥,竟然在此時都一言不發。

怎麽會這樣,難道他們都能接受爸爸一輩子的心血付諸東流嗎?

謝寶曈于是說:“爸爸如果你想休息的話,集團完全可以交給哥哥和我來打理,難道一定要賣掉公司嗎?”

謝盛康拍了拍她的手,沉聲道:“賣掉公司,我們一家人才可能像一家人。”

這話表面上是對謝寶曈說的,可謝禾心裏明白,這話一定是對他和謝寶琛講的。這段時間以來,他們兩人之間對峙的事情,又豈能躲得過謝盛康的眼睛。

可是他的心胸還沒有寬廣到,可以原諒謝寶琛對他所做之事。所以像現在這樣以陌生人的姿态相處,或許是他們兄弟倆最好的結局了。

謝盛康的視線在謝禾與謝寶琛身上緩緩掃過,見他二人一直沉默不語,看樣子并沒有要破冰和好的意思。

他不由地嘆了一口,繼續說道:“當初我辦廠開公司,是想賺錢改善我們一家人的生活,後來錢越賺越多,我的工作也越來越忙,反而忽視了你們。從這一點上說,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不過現在意識到這個問題還不晚,我想我還有彌補這個錯誤的機會。賣掉公司,是現在最好的也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了。”

謝寶曈搖了搖頭,她紅着眼睛摟住了謝盛康,啞着嗓子說:“爸,你在我心裏一直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爸爸,我不許你這麽說。而且集團是你一輩子的心血,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挽救嗎?”

謝盛康拍了拍她顫抖的後背,心想,果然最後還是女兒最心疼他。

“寶曈啊,賣掉公司是走出當前困境的唯一辦法了,如果不這麽做,集團就會破産清算,到時候爸爸一輩子的心血才是真正付諸東流了。”

謝寶曈扭過頭看向謝禾和謝寶琛,喊道:“大哥,二哥,你們倒是說句話啊,難道你們也想讓爸爸賣掉公司嗎?”

謝禾擡起頭對上謝盛康日漸衰老的眼睛,這個曾經在商戰之中殺伐果決的人,如今也兩鬓斑白了。他本想要說出口的話臨到了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而就在這時,謝寶琛開口了。

“爸,謝氏集團到了今天這個局面,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應當承擔全部的責任。所以這份協議上所有東西,我放棄繼承。”

他話音剛落,衆人皆朝他投去詫異的目光。這份協議上屬于他的部分,零零總總加起來也有十幾億,他竟然這麽輕巧地說出放棄繼承。

謝禾的目光尤為詫異震驚,他實在想不明白謝寶琛此時在想什麽。一個能為了權力不惜犧牲掉親情的人,如今竟然會幡然醒悟,選擇放棄普通人一輩子也賺不到的財富。

謝盛康搖了搖頭,說:“寶琛啊,你的确做錯了事情,信錯了人。不過集團陷入現在的困境,也不能全怪你,我也有很大的責任。在一些重大問題的決策上,我也犯了不少錯誤。”

什麽叫信錯了人?集團現在糟糕的局面,難道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謝禾疑惑地問道:“公司現在的困境,難道不是因為工地上出了問題嗎?”

謝盛康看了他一眼以後,長嘆了一口氣,并未解釋其中原委。

謝寶琛轉過頭看向謝禾,平靜地開口道:“工地上發生的事情,完全無法撼動謝氏的根基。謝氏到了今天這個局面,是因為我和馮曉東合作,引狼入室,給了他可趁之機。”

馮曉東?

謝禾不由地皺起眉頭,聽他繼續說下去。

“當初,因為需要同時建造工廠和旗艦店,公司的資金陷入短缺,如果工廠在這個階段被迫停工的話,一定會給集團的股價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我知道馮家這些年一直在大量購買我們謝氏集團的股份,所以我想和大都建工合作,會是雙贏的局面。再加上他們和章家又是姻親,我想有這一層關系作為保障,合作一定會非常順利。”

“後來發生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在馮曉東的幫助下,以少量的優勢當選為下一屆的董事長。于是我按照原定的計劃,加速推進工廠的建造,希望能盡快完工。可是我沒有想到,他對我們謝家的産業早有圖謀。”

“馮曉東安排了工地上的事故,他提前聯系好了記者進行采訪,之後發布大量不實的新聞摸黑謝氏。不僅如此,他故意多次延後打款時間,導致公司資金鏈突然斷裂,工廠和旗艦店都被迫停工。與此同時,他大量抛售謝氏集團的股份,導致股價大跌,引來董事會成員的不滿。”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局面,已經沒有了轉圜的餘地。如果不賣掉集團,集團撐不了多少時間就會破産清算。”

謝寶琛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完,他靠在沙發上,長嘆了一口氣,懊悔地說:“都怪我,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都怪我。”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集團內部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情,怪不得局面會變得這般糟糕。

馮曉東這麽一個草包,居然能想出這樣的點子。如果按照他的計劃,下一步便是以低價收購整個謝氏集團。

謝禾為了印證心中猜想,開口問道:“爸,你是要把集團賣給大都建工嗎?”

謝盛康有些驚訝地看向他,無奈地點了點頭。

果然,馮家真是下的一盤好棋。謝禾沉默地靠在沙發上,不由地握緊了拳頭。

他一想到馮曉東的嚣張姿态,內心便怒火中燒。可是當他冷靜下來仔細一想後,又覺得其中有些古怪,一定另有隐情。

他于是問道:“以馮家的體量,他們如何能确保一定成功收購謝氏集團,如果不是因為股價跌至谷底,他們收購的計劃一定會落空。而且,他們大量購入股票,然後再大量抛售,這種行為無異于自損八百。以我對馮家的了解,他們行事若是這般大膽,也不至于在C市經營多年卻沒有大的建樹。爸,馮家背後是否還有別的力量?”

謝盛康:“一開始,我也像你這樣想,我還找人去調查了馮家最近的動向,但是沒有任何發現。或許他們是篤定這個計劃一定能成功,所以才放手一搏吧。”

事到如今,好像除了賣掉集團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可是就此放棄便會讓馮家奸計得逞,難道真的要向他們認輸嗎?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謝禾不由地攥緊拳頭,視線下意識地看向謝寶琛。

這個人以一己之力造成了現在這個糟糕的局面,除了承認錯誤以外,就毫無擔當嗎?

謝禾不由地大聲質問道:“謝寶琛,你既然承認了這是你的錯,你應該去想辦法解決,而不是安坐在這裏,等着爸東奔西跑替你收拾殘局。”

“小禾!”“二哥!”

謝盛康和謝寶曈都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謝禾,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兩兄弟的關系已經差到了這種地步。

“小禾,你這話過分了,寶琛不是故意這麽做的,況且誰不會犯錯呢?他是你大哥,你不能這樣對他說話。”

“是啊,我們是一家人,二哥你這樣說,大哥聽了心裏有多難過。”

謝禾搖了搖頭,自嘲一笑,低聲感慨道:“我們真的算是一家人嗎?”

謝寶曈不由地皺起眉頭,她不懂二哥為何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而謝盛康在聽到這句話以後,驚訝地瞳孔一震,在看到謝禾眼中的脆弱與迷茫後,他心中很快浮現出一個不好的念頭。

而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謝寶琛終于開口:“爸,對不起,那天晚上我喝了太多的酒,沒有控制好情緒,告訴了小禾上一輩的事情。”

謝禾看不慣他口蜜腹劍的樣子,于是陰陽怪氣地譏諷道:“謝寶琛,其實我應該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告訴我真相,我可能會一輩子蒙在鼓裏,一直把你視作我的好大哥。”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謝盛康長嘆了一口氣,內心百感交集,仿佛在一瞬間白了許多頭發。

半晌後,他勉強鎮定下來,提起當年往事。

“是我對不起你們的母親,如果你們要怨的話,就怨我好了,我不想你們兄弟二人因為我們上一輩的恩恩怨怨生了嫌隙。”

“小禾,我同你母親美珍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感情甚篤。在我創辦工廠以後,我很快遇到了困難,不得不求助他人。我在好友的引薦下認識了章家那時候的當家人,很快又認識了章家小姐章芝。”

“寶琛,寶曈,你們的外公提出只有我娶了你們的母親,他才會願意幫助我。那時我走投無路,為了我的事業我的野心,我抛棄了美珍,應下這樁婚事。”

“章芝溫柔賢惠,我很快便喜歡上了她,不過相比較于我在事業上的野心,這份感情要輕得多。公司不斷發展,我逐漸忙于工作與她有些疏遠,我們之間的交流越來越少,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她也不懂我在想什麽。到了最後,我們時常四目相對卻無話可說。”

“就在這時,我在C市再一次遇見了美珍。因為當年抛下她的愧疚,我經常在經濟上資助她。長此以往,我重新愛上了她。由于我的不負責任,才導致了後續一連串的悲劇。我不配當一個丈夫,更不配做你們的父親。但我不想你們因為我的錯誤而對彼此心懷怨恨,這只會讓這場悲劇繼續下去。”

謝盛康轉頭看着兄弟二人,希望能通過他的一番話化解他們心中的寒冰。

然而他的希望落了空。

謝禾則面無表情地坐着,似乎不願打破僵局。

而謝寶琛靠在沙發上,一手捂着臉,皺着眉頭沉默不語。

這段時間他想了很多,幾乎沒有哪一個晚上能平靜入睡。現在聽到了謝盛康講起當年往事,他內心更加五味雜陳。

過去,他以為自己有時讨厭謝禾是因為想起了母親的眼淚,可是當他剖開自己的內心,不斷地向深處審視自我的時候,他才找到了真正的原因——他嫉妒謝禾。這個陰暗的念頭在他心中不斷滋生,最終深深地紮根在他心底。

但他一直不願意承認這一點,所以就用上一輩的恩恩怨怨作為借口,作為他讨厭謝禾的理由。

然而這個理由到今天也不複存在了,謝禾的母親并沒有做錯什麽,謝禾更不應該因此受到不公平的對待。

他身為這個家的長子,不僅沒有承擔起應盡的責任,反而還心思狹隘地對謝禾心有埋怨。

他欠謝禾一個道歉。

“小禾,對不起,我——”

謝禾搖了搖頭,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如果你沒有派人襲擊我,我會接受你的道歉,但是現在一切都晚了,覆水難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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