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在被爆豪抓住衣領子強行科普昨天晚上的大戰之後,綠谷一邊努力收斂自己“你們好幼稚哦”的眼神,一邊求救一樣地看向旁邊有幾分無奈扶額的轟焦凍。
「昨日任務已全部完成,随機任務獎勵:情感剝離器??2」
「當前幼馴染好感度:86%,上漲6%」
「當前天降好感度:70%,累計上漲17%」
綠谷終于費勁口舌讓自己兩個衣衫不整的男朋友先回家,幸好今天是周六,要不然一想到還要在教室裏和他們兩個鬥智鬥勇地腳踏兩條船,綠谷同學就覺得自己十分的虛弱。
爆豪走之前不爽地捏了一下綠谷的耳朵,他沒想到剛剛被自己親昵觸碰過的小耳朵下一秒就被自己旁邊的混蛋呼吸吹拂,兩個人倒是非常異曲同工的不給自己的小男友放法定假日:
“綠谷/廢久,等下給你打電話。”
兩個把自己屋子攪得一團糟糕的大型動物男朋友離開後,徒留綠谷小動物盯着自己的手機陷入了沉思。
「你說他們會同時打過來嗎?」
系統婉轉地給了他一個概率論的結果:「從他們兩個人離你房子的距離和兩個人對你的好感度來看,大概有90%的可能」
他還沒想好要怎麽應付其中一個男友打不通電話的诘問,系統就驚喜地發現了主線任務的新進展:
「綠谷!你又可以解鎖一個主線任務的線索了!」
它期待萬分地等綠谷準備開啓下一步線索,它上一個宿主在開啓第二部主線線索不久後就完全攻略了他的幼馴染——
——然後在不久之後住進了醫院,帶着他不完整的身體。
綠谷做決定的時候倒是十分果斷,他坐在床邊爆豪剛剛收拾好的被單上,纖白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褪去灰色漆邊的手機外殼上無意識的敲打,和床頭邊上那個壞掉已久的鬧鐘秒針的節拍分毫不差地契合在了一起,“滴答”聲淹沒了整間屋子,綠谷的橄榄石一樣的眼睛在無數重疊在一起的聲音中萬花筒一樣散開失去焦距,又在秒針的下一次撥動之前迷幻聚焦,幾乎只是一瞬間,系統就聽到了他一如尋常的聲音:
「先開啓幼馴染主線任務的線索」
系統呆了一下,他的疑惑似乎能從波瀾起伏的電子頻率音節之間聽出:
「你之前不是說過——」
先走幼馴染的失敗率是百分之百嗎?
綠谷手指翻轉開自己手機,幹脆利索地點了「關機」,然後冷靜地回答了系統的問話:
「目前已知的是這樣沒錯」
系統的疑慮越發深厚:「那你為什麽還要——?」
綠谷看着完全暗下去的手機屏幕上自己神情冷淡的臉的倒影,呼出一口氣,放任自己整個人後躺在松軟舒适的被褥上,他像是失去安全感的魚把自己在冰冷腐朽的案板上蜷縮成一團,臉上的面具被獨處的時光破開一個口子,裏面的疲憊傾斜而出,另外兩個人殘留在他的床上的氣息無孔不入地把他包圍,就像他們存在他身邊的時候那樣。
他最近,越來越少能在小勝和轟君在的時候仔細分析問題,但是他不願意去深究為什麽,他知道這不是什麽好兆頭。
失去很多東西的他,不能再把自我也在這場游戲裏面丢失了,那是他參加這場豪賭僅有的籌碼。
他的呼吸纖細綿長,眼神空蕩無依,就像是瞳孔所在的地方被他自己殘忍挖去,只留一個無法倒影這人世間的洞口。
「我并不想先走幼馴染線,但是這個并不是由我決定的,小勝的好感度漲的太快了,我不得不先走這條線,這個是——由你們的任務決定的,我無法在完成任務的時候讓他不愛我」
他頓了一下,抓住被角的手青白的如同暴風雨來臨之前蓄滿雨水的雲,似乎即刻就要變成水滴傾倒墜落。
「我甚至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愛我」
他似乎努力讓自己能夠從科學和學術的觀念上分析這件事,但是聲音裏不斷累積的哭腔還是冷酷地把他不平靜的內心世界出賣了。
「我一直跟在他背後,他看我的眼神從未改變過,是百年如一日的厭惡和嫌棄,我在小勝的生态世界裏,應該是食物鏈最底層,是那種他吃都不屑于吃的廢草,他這種做什麽都厲害的家夥,居然也有低下頭來——」
——珍惜又臉紅認真地親吻我這種廢草的一天,他不允許別人碰我,不允許別人愛我,看我的眼睛裏薄薄一層輕蔑的表殼下,是我從來不知道的保護欲和獨占欲,還有我不懂的喜歡。
枕頭濕了一點,像是雨天被粗心的主人晾曬在外忘了收回。
系統欲言又止,人類的悲歡不能交通,他只能看着綠谷真實地為另一個人觸動,它無法告訴他為什麽。
盡管它輕而易舉就能知道這個困擾了所有青春期的人類幾百上千年的問題答案。
「他為什麽愛我」
系統長出一口氣。
人類都是自私的,他愛你當然是因為你愛他啊,綠谷。
真傻。
系統聽着綠谷壓抑又小聲的哭聲,它看了一眼床頭的鬧鐘,這個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鬧鐘終于在這個早上壽終正寝的,破舊的塑料外殼裏那根唯一用金屬制作的秒鐘安靜地停住在了「10:21:55」,機器的記憶力比人類和金魚都好,它很輕松地想起了它來的那一天早上,也是同樣的時間點,床上的人也在為差不多的問題哭泣。
那個時候的綠谷哭得沒有現在隐忍,他無解地,迷茫地縮在床上,就像是失去了蝸牛殼的蝸牛,毫無尊嚴又渾身髒亂地蜷縮在地面上一個陰暗的牆角裏,好像被地震困在屋裏的無辜人。
那場地震叫做「爆豪」,餘震叫做「我愛爆豪」。
唯一不清晰的,就是「我為什麽愛爆豪」。
這一次不清楚的是「為什麽爆豪愛我」。
人類真是奇怪的生物,無論是別人愛自己,還是自己愛別人,總要問個水落石出——
——就好像知道了原因,你們就不會愛了一樣,哪裏可能呢。
這些大腦發達的最高級別動物連粒子的離分都能給出答案,卻無法解釋自己的愛恨。
系統想到,知道了又有什麽意義,不過是讓你越陷越深,越來越沉淪,我問過你要不要看自己對他的好感度,你拒絕的時候不也明白嗎——
你連自己沉淪的軌跡都不想看到痕跡,又何況是別人沉淪的軌跡。
系統沉默了一會兒,它張了張口,最後又控制住了自己,只是自己單獨地打開了「攻略目标爆豪勝己的15年情歌波動曲線報告」。
這是一張像體溫表一樣的記錄表格,記錄了爆豪勝己對綠谷出久長達15年來每天的好感度。
系統看着這張扭曲的表格波瀾起伏地像一個垂危病人的心電圖,一天之內的波動值可以從「50%」波動到「—15%」。
人類真是奇怪,居然能夠有如此強烈的愛恨交織。
爆豪真是奇怪,居然一點愛你的感覺都沒有讓你看到。
越到後面,波動的值就越大越可怕,但是波動中間值還是緩慢上漲——這代表這這樣劇烈的愛恨裏,他控制不住的,無法掌控地,完全無力抵抗地——
——在一點一點更愛你。
他在厭惡地看你的時候是真的厭惡你,他在轉身離開裏的時候又是真的厭惡自己——
——厭惡自己,居然真的會愛你。
他對你的厭惡和愛恨都捕捉不了任何痕跡,他像是你生命中昙花一現的金色飛賊,燦爛絢麗,為他偶爾降落在你身上高高在上的目光,你就這樣追尋着他奔跑遠去,他是你的風筝,你的渴望,你平凡冷淡人生裏唯一讓你無法隔離的愛恨血肉,是你黑白世界裏烙印在你視網膜上唯一的彩色光影。
他是你的光,你是撲火的飛蛾。
——哪怕飛蛾什麽都不記得了,撲火仍舊是他的本能,盡管尾羽燃燒的痛苦是真實的,但是光的美麗也是真實的。
風在窗外吹,陰霾遍布天邊,挂在陽臺欄杆上得衣物不自覺飛揚,裏面有一件黑色的校服,是那個男孩仗着自己長期跑過來挂在這裏洗完晾幹的,飄揚的角度和他嘴角上揚的角度一樣嚣張跋扈,帶着和他自己一樣的洗衣液的味道。
系統目光遙遙望着窗外即将下雨的雲,飽滿的烏雲安靜低垂,天都下降了幾分,逼仄地籠罩在悲傷的房子的正上方,準備下一秒給屋子裏的男孩感同身受地下一場雨。
系統恍惚地想到,它來得那天也是差不多的天氣。
綠谷剛剛被爆豪揍過一頓,一個人落魄失魂地大哭,滿心是無法理解和驚慌失措,生了一場大病的他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他搞不懂自己為什麽會請不自己地跟在這個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的竹馬後面,也搞不懂靠近對方的時候失序的心跳和悲傷,迷離的童年在他大腦裏朦胧成一片虛無的水彩印記,所有關于爆豪勝己這個人的回憶都被塗上了黑色記號筆,一點也不清晰,僅有的一點回憶每次也讓他反複頭疼。
他僅僅是靠潛意識黏在爆豪地後面,他為自己感到惶恐難堪,他像是失去的記憶破開頭皮蠻橫塞入對另一個人愛的實驗品。
他無法理解自己對他的愛來得這樣毫無根據。
更無法理解就算是這樣,自己也在越來越愛。
年輕人的愛情是比鬼神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東西,畢竟鬼神有跡可循,愛情無跡可尋。
系統感覺自己在龐大的數據記憶裏流淌了很久,其實也就是秒針壞掉的那一瞬間,它簡單回憶了十八任宿主和它的故事,最終緩緩開口:
「綠谷,你還想要十二歲之前模糊掉的記憶嗎?」
綠谷整個人陷進柔軟的被子裏,只露出一只泛紅的眼睛:「嗯。」
系統還有很多想問的,比如「你想看爆豪地情感波動曲線嗎?」,「你想看自己的好感度嗎?」,「你想現在就開啓第二條線索嗎?」,「你知道開啓了線索不久之後可能你就會攻略成功嗎?」。
它有很多問題,但是它只是個機器,這些東西綠谷自己都想不清楚,又何苦讓他更加痛苦呢?
就讓大家都自欺欺人地把這個當成一場體驗不佳的游戲吧。
「綠谷,那要繼續加油哦!」
「我會的,我會……努力讓小勝更喜歡我的」
系統像個人一樣嘆氣。
綠谷,你說錯了,你不是讓他更喜歡你,是讓他承認自己喜歡你。
他原本就愛你啊。
真傻。
人類都是自私的,你愛他是因為他愛你啊。
「幼馴染主線任務解鎖——(線索針對者)爆豪勝己——線索內容:第三年的時光膠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