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爆豪這次在醫院整整住了十天才出來,切島再見他的時候覺得這個朋友身上有什麽東西變了,他像是失去了什麽無法割舍的東西,整個人看起來少了一塊。
盡管他依舊把腳翹在桌子上面上課,依舊在期中考試中拿到了全班第一,看人的時候都把人看成垃圾,但是切島發現爆豪有時候會對着綠谷空蕩蕩的的座位發呆。
這簡直無法理喻,按照爆豪的邏輯,人類的大腦裏要是一片空白還不如去當垃圾,這個人的邏輯思維每時每刻都清晰明了,時間效率高得不可思議,連嘲笑對方的時候都是一針見血無法辯駁地指出人家最痛的弱點,切島認識他以來,從來沒發現什麽東西能讓他放空視線看十分鐘以上。
但是綠谷那個平平無奇靠在窗戶邊的位置卻讓他看了一節課,而且還有再看下去的趨勢,爆豪姿勢随意的靠在椅子上後仰,手插在兜裏,一開始切島還以為他又在和這節課那個不友善的老師對着看,後來卻發現……..
他只是為了能夠全部看見綠谷的座位而已。
爆豪桌子上的書裏夾住的紫色花瓣叫做夕霧,切島偶然看到爆豪一臉嫌棄的看着這個從他書裏掉出來的花瓣,然後又撿了回去,他當時正要去打水,以為這又是爆豪那個歡脫的媽媽想出來作弄爆豪的新把戲,随口問了一句他還要嗎,不要他可以幫他把這些垃圾帶走。
爆豪的臉色沉了一下,他關上了書看起來馬上就要發脾氣,結果下一秒又茫然地搖了搖頭,只說了一句:
“不是垃圾。”
隔了很久,又補充了一句:
“是垃圾給我的,但是不是垃圾。”
切島搞不清楚爆豪的邏輯,但是爆豪的每一本書裏,都夾着一片“不是垃圾的垃圾”。
被他細致地保存完好,風幹之後裝入了那個放有他和綠谷的相冊裏,單獨從老太婆一大堆用來回憶的照片中拿了出來,放在了床頭,旁邊放着那個鼻青臉腫的胖虎挂件,光己不懂一個傻逼兮兮的挂件還要用泡沫紙包好保存的道理,後來發現這個挂件斷了一只胳膊,因為質量估計也不算很好,被爆豪修了好幾次也沒有補好,最後只能包好放在櫃子裏,光己不懂一向自诩品味高端兒子為什麽要把這種東西放在他童年最寶貴的的歐魯邁特手辦旁邊,有一次問他要不要丢掉,他低頭沉默了很久,給的答案和之前一樣。
“是垃圾給我的。”
“但是不是垃圾。”
少了一塊的挂件和少了綠谷的爆豪每天晚上睡不着覺。
那塊石頭被他每天帶着身上,上面的刻痕都要被他磨去一層,「爆豪勝己」的字跡被他反複咬牙切齒加深,最後看起來已經有半塊石頭那麽深,像是要把這塊石頭刻穿一樣的用力。
不知道想把這個名字刻在哪個垃圾的心裏。
也不知道垃圾有沒有心,爆豪恨恨地想。
爆豪出院的第十五天,那個他盯了五天的座位終于有人了,綠谷回來了,但是他卻不再盯了。
明明是最想要的東西放在他的旁邊,他卻連多看一眼都不願意,陪在綠谷旁邊忙前忙後的那個人那麽礙眼,讓他眼眶發紅拳頭緊握。
卻恨不得取而代之。
那個廢物本應該,轉過頭來看他的。
他來醫院看他,留下了一束花和卡片,爆豪醒過來之後控制不住地笑了半天,下午就要死要活地要出院,一直拖到了前幾天,他那天背着光己偷跑回去,自己家也不會去,先去了綠谷的狗窩,他笑得像個反派,屋子裏的人也不在,他靠在牆邊漫不經心地想必須這一次要讓對方求和一百次才答應重歸舊好。
但是他和他之間哪裏來的舊好,從他們有記憶開始他們就沒停止争吵和和好。
這一次爆豪不再争吵,綠谷不再和好,等了一下午的爆豪只看到了轟焦凍提着一大口袋東西轉頭問綠谷是否喜歡他今天選的牙膏。
帶着和他一樣的笑。
他原來在這家夥的故事裏,說不定真的只是一個一開始出場的反派。
他這個反派盡職盡業,和主角糾纏不休愛恨交纏地一起長大了十五年,從來沒有輸給過主角,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大魔王,和別人一起嘲笑,自己單獨嘲笑,他的勝利就是他擁有他的號角,一直嘹亮地吹響,他靠這擁有綠谷獨一無二的歸屬權,他是他戰鬥的對象,和好的朋友,最崇拜的幼馴染,是綠谷人生裏唯一可以被稱之為勝利标杆的人,是他理想中的自己的一半。
他只輸過兩次,一次在十年前,一次在十年後。
一次因為他輸,一次輸給他。
現在反派終于被打敗了,所以他該退場了。
轟焦凍也和綠谷一起回來了,這個人和綠谷請了一樣天數的假期,綠谷回來他就像狗一樣貼在綠谷旁邊,幫綠谷放下書包,給綠谷穿上自己的外套,全班所有打量的視線都被他不輕不重地看了回去,眼神冷得別人頭皮發麻,只能縮在書的邊上偷偷看這對輿論情侶。
只有爆豪不一樣,他敢開口。
綠谷回來一坐下爆豪就冷笑了一聲,不大不小的音量能讓所有人都聽到:
“廢物就別上課了,垃圾就該待在垃圾回收站。”
綠谷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竟然覺得熟悉,他們在初中的時候就是這樣水火不容的關系,對他來說沒有前因後果的關聯性,一開始就咄咄逼人地把他帶入扭曲的漩渦裏,他自己完全沒有辦法從裏面掙脫。
只能看着自己在他背後越跟越近,又越走越遠。
現在回望,綠谷一時之間也看不清是十二歲之前的自己想要追趕,還是十二歲之後的自己無法停止追趕。
他們就像兩個磁場,是地球的南極和北極,天生無法相容,卻又天生彼此吸引,距離不能太遠,距離也無法太近,比刺猬還不會抱團取暖,學會愛上對方之前就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傷害對方。
綠谷漠視爆豪的嘲笑,他不為所動,連轟焦凍擡頭要和爆豪對視的時候都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計較,把這場兩個人回歸的戲碼變成了爆豪一個人的獨角戲。
爆豪緊咬下唇,他的火氣被這種風一樣淡然的态度一帶火星一樣噼裏啪啦地燃燒,他猛然一推開桌子,心裏憋悶的痛意在心口不受控制地搏動,他開口的聲音甚至有點啞,除了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兇神惡煞,看不出真的要對綠谷動手的攻擊性,像是強行用樹膠做出的仿真刀抵在綠谷的脖子旁邊,卻只是用表面的恨意包裹起來的愛意而已。
那塊快要被刻穿的石頭還躺在他胸口的口袋裏,每時每刻都被最灼熱的溫度烘烤,卻怎麽再也暖不起來。
但是爆豪記得第一次摸到它的時候,是燙的。
“廢久,老子要了你來看我嗎?!惡心,老子死了都不會願意看到你在我墳頭出現的,下次這種場合滾遠一點!”
放在心口的石頭,被放進相冊的卡片,每一朵每一瓣都被認真烘幹的夕霧花,那個又一次發瘋跨越半個城市去看他的自己。
真是太讓人惡心了。
惡心得讓他想吐。
綠谷的手指蜷縮了一下,他的臉色有點蒼白,自顧自地打開文具盒,也不擡頭看,轟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背,依舊很聽話地不和爆豪争吵,他的時間這樣少,他一點也不希望綠谷再分給別人了。
綠谷緩慢地開口了:“抱歉,是我自作多情了,爆豪同學。”
這句話落下之後,爆豪停了很久,他第一次罵綠谷的時候詞窮。
因為明明自作多情的人,是他自己。
他在騎自行車的時候就已經想好,要把綠谷出久的名字刻在石頭背面了,他們以後就永遠和好,他允許綠谷靠在自己的另一面,成為自己的另一半。
他不和他鬧了,他願意為他偶爾低頭認錯,他不要這麽久都等不到這個廢物,他不要再等了,白色的病房裏面,虛弱的呼吸聲緩慢起伏,哪怕他自己告訴自己一百遍老子不喜歡那個廢物,老子一輩子都不會接受他的和好,就算綠谷跪下來也不可能。
他能發出聲音的喉口是如此誠實,只會叫一個人的名字。
“廢久……”,“廢久…….”。
“廢久。”
“爆豪同學還有什麽事嗎?”
爆豪的眼睛裏空蕩又滿溢情緒,透明又布滿裂紋,這塊高高在上的紅寶石像是要碎了,他幾次想要開口又緩慢地憋了回去,最後只冷冷地嗤笑了一聲:
“你知道就好。”
綠谷終于擡頭看他,是比他平靜好幾度的情緒:
“我不會了,爆豪同學。”
他說。
“我有自作多情的對象了,他不會覺得我惡心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爆豪已經背對着綠谷,教室對面只有一個切島,爆豪插着兜的背影開起來無所謂到極點,似乎他背對着的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只有切島驚恐地張大了眼睛。
他看到爆豪哭了。
爆豪臉上那種常規兇悍的表情還沒卸下來,眼淚已經迫不及待打破面具流下來,聲音裏的哽咽已經要掩飾不住,他自尊心的堡壘被殘忍打破,愛意破開恨意的僞裝流出來。
“真是惡心,滾遠點,垃圾。”
爆豪一個人踢開擋着他的所有東西出了教室,轟焦凍立馬把綠谷望着那扇被爆豪粗暴關上的門的臉轉過去,看着他說道:
“答應了我的,暫時只看着我。”
綠谷低着頭握住了轟焦凍伸過來的手。
放在抽屜裏的「天降」的攻略筆記已經寫到了第三頁,今晚他就要兌換主線線索第二條了。
游戲要結束了。
爆豪被校門前面的心操擋住去路,對方不懷好意的笑讓他不介意就在這裏和對方打一架,這個整天不出現在教室裏的轉學生神神秘秘,相澤也不管他,也不知道用什麽秘密武器說服了相澤。
心操看着爆豪臉上的水漬“啧”了一聲,用短短一個語氣詞表示出了自己的幸災樂禍,這個家夥在哪個時間線裏都沒有好下場,但是不得不說他非常愉悅。
殺人兇手不值得好下場。
爆豪和轟都一樣,該為綠谷的死,付出代價。
他緩緩對着已經眼神暴虐的爆豪拉出一個詭異的笑,手裏的可樂罐被他捏扁踢開到一方:
“你想知道為什麽綠谷突然愛上你又和你分手嗎?”
他慢條斯理地拉長尾音,有種昭然若是的引誘感,像是站在地獄入口的惡魔,對着一無所知的犯罪嫌疑人露出微笑的獠牙。
“你想知道為什麽你輸給轟焦凍嗎?”
“爆豪勝己,你想知道——”
紫色的眼睛圓得像一只鐐铐圈住裏面的人:
“——綠谷在玩什麽游戲嗎?”
心操坐在天臺上,他看着爆豪騎車遠去的影子在他的眼睛裏變成一個黑點,腦海裏的系統猶猶豫豫地問他:
「心操,會不會太過了啊?畢竟加入了游戲的人很少能夠出來的,而且他看起來也不像是那種能夠加入游戲的人。」
這是個唠叨的系統,越想越憂心:「許願機的機制是檢測到強烈的願望之後就會分配系統給他,接下來就可以參與游戲,但是一般來說能加入游戲的只有三種人——」
心操懶洋洋地和系統的話:「——走投無路的人,愚蠢無知的人,還有——」
系統呆呆地回過神來:「——所求不得的人」
心操的從天臺上跳落,他閉着眼睛感受擦過耳旁的風,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掉下來,在一次任務裏面差點瀕臨死亡,然後他就——
——看到了一雙綠色的眼睛。
系統熟門熟路地把他用道具定在半空,他睜開眼睛看到了綠谷在聽課的側臉,喃喃自語了起來:
“人類,真是喜歡自作多情的物種啊。”
系統不明白自己的宿主為什麽老是喜歡玩這種跳樓的游戲,明明當初差點死掉,後來還是被綠谷送進療養院裏養了一段時間才養好,反倒是越發不可收拾。
幸好心操是那個世界線裏獲得道具最多的玩家,要不然也經不起這樣消耗。
不過,他在這個叫綠谷的孩子上,花了不少珍貴道具了吧,雖然是那個叫轟焦凍的人借的,說了會還。
系統其實有點憐憫心操,他并不知道自己給綠谷的時間道具會有什麽下場,只有他們這些使用過的人才知道為什麽不能用,而他們無法開口訴說為什麽,只能看着越來越多的人加入。
比較轟焦凍,這家夥說了會還,但是時間也不多了吧。
系統想,距離他穿越的時間點,只剩一個星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