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程沅跟家人在巴厘島玩了三天。
程母喜歡逛街購物,尤其喜歡給小兒子買各種粉粉嫩嫩的衣服。
程沅還記得,自己小時候就經常被裝扮成洋娃娃以滿足程母的惡趣味。
于是這三天除了玩,他被迫當起了工具人,跟個陀螺似的陪程母在各家專櫃裏轉。
既然是逛街,那一定不能無功而返。
程母去禮品店給國內的姐妹挑禮物,程沅轉轉悠悠,最後也挑了挑禮物。
他的朋友不多,所以禮物沒買多少,只是四個精致可愛的萌寵小挂件。
程沅看那小挂件是越看越喜歡,心裏盤算的還挺好。
那只大胖企鵝,留給自己。憨厚的二哈送給李貿正合适,卡通版的小狼就送給季池。
至于那只醜萌的小青蛙,就勉為其難送給讨人厭的蘇淃吧。
程沅愉快地做好決定,開開心心付了款。
可惜短暫的放縱必将迎來一波痛苦的浪潮。
預備回國的前一天晚上,他和李貿聊天,這才想起他的作業還沒做完。
李貿鼓勵他:“沅兒快沖,不就五張卷子,很快就寫完了!”
程沅只覺得兩眼一黑,氣呼呼地說:“你再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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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張小臉都寫着懊悔與苦惱,不理解。
怎麽就先把季池布置的作業給做了,老師布置的就一動不動呢?
程沅思來想去,覺得還得怪季池。
要不是對方那天突然約自己見面補習,他根本沒打算全做完的!
“沒事啦。”李貿大大咧咧地安慰,“還有整整一天時間,你一定可以的!”
程沅不想搭理他,直接氣得挂了電話。
…
因為不用調時差,一到家程沅開始瘋狂趕作業,寫的昏天暗地。
等到晚上,卷子終于做完了。
他感覺自己快有氣進沒氣出了,手都要斷了,直接癱在床上。
……好累。
“扣扣——”
房間門被敲響了。
程沅虛弱地擡擡手,都懶得去開門了,直接喊:“請進。”
門被打開,吳阿姨拿着個快遞走進來,慈愛道:“沅沅,門口有你的快遞,阿姨幫你拿進來了。”
快遞?
聞言,程沅腦子短路了一瞬,想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買過東西。
他表情很乖,禮貌道謝:“謝謝吳姨。”
“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學呢。”
程沅小雞啄米地點點頭。
吳阿姨又笑眯眯地關心了幾句,把快遞放到書桌上就離開了,還貼心地帶上門。
程沅躺着屍,內心掙紮了許久,終于決定爬起來,去拆快遞。
這個快遞包的非常嚴實,快遞盒子裏面還有一層厚厚的報紙。
他費力地撕開,終于拿出了被包裹着的一本破舊的日記本。
程沅一臉莫名其妙。
他什麽時候買過日記本?
他緩緩拿起本子,在手上左右晃了晃。
這個本子有很明顯的使用痕跡,非常舊,就像十幾年前的老古董。牛皮封面也沾染了擦不掉的污漬,頁邊還泛着黃。
程沅有點嫌棄又有點好奇,小心翼翼地翻開第一頁。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潦草又歪歪扭扭的‘鄧’字。
他的表情迷茫,正準備往下翻,倏地本子裏掉落了一張照片。
程沅急忙去撿,只是剛拿起來就愣住了。
照片很有年代感,看着像多年前的老照片,主角是一個婦人和一個半大的孩子。
一大一小并排站着,長得很像,應該是母子。
看着像是親子照,只是整張照片都透露出一絲很詭異的違和感。
那個年輕的女人站在左邊,臉上化着誇張濃厚的妝,嘴巴咧開,身上穿着的是一條紅色低胸的高開叉吊帶裙,難掩豔俗。
她明豔的臉上挂着十分僵硬的微笑,眼神透出驚恐,像是在懼怕什麽東西。
而右邊的孩子就更奇怪了。
明明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對方卻面無表情,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鏡頭,如同渾身籠罩着一層陰郁,毫無生氣。
程沅咬住下唇,盯着照片裏的小男孩,表情越來越錯愕。
這個孩子模樣七八歲左右,模樣生的極好。
對方精致分明的五官與長大後差別不大,他勉強還算熟悉。
……這分明是幼時的季池。
-
五一小長假徹底結束,學生返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補作業。
往常早讀課書聲朗朗的八班默契保持安靜,安靜的教室唯有筆落在本子上發出的“沙沙”聲。
程沅不在這一大軍裏,因為他昨晚就寫完了。
不過他從來不早讀,一般都拿這半個小時補覺的。
昨晚接收的信息量太多,程沅壓根沒睡好。
他不是個能藏住事的人,心思又淺,自從昨晚看了那個日記本後,現在總是時不時去偷瞄季池。
而書包裏,還放着沒來得及送給季池的小狼挂件。
程沅表情猶豫不定,又茫茫然。
如果他沒猜錯,那應該是季池媽媽的日記本,他記得對方母親好像就是姓鄧。
可是為什麽寄件人知道自己家的地址,還把日記本寄給自己?
程沅絞盡腦汁都想不明白。
其實他更想直接問季池,但一想起日記本裏寫的內容,就莫名退縮了。
“怎麽了?”一旁的季池突然望過來,柔聲問。
程沅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盯着對方發呆,尴尬心虛地轉回去。
他刻意地打了個哈欠,搖搖頭,“沒什麽沒什麽。”
“是昨晚沒睡好嗎?”
“嗯嗯。”程沅敷衍地點點頭。
季池笑了笑,問:“旅游好玩嗎?”
程沅實話實說,“好玩。”
他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小心翼翼地試探:“季池,你媽媽是不是姓鄧來着?”
季池情緒淺了幾分。
“嗯。怎麽了?”
“沒有,我就随便問問。”他虛虛地說着,又壯着膽子去瞟對方的眼睛。
不料季池也在觀察他,兩人恰好對視了。
和體貼的語氣不同,對方的臉上似乎沒什麽情緒,最起碼程沅看不出來。
季池的眼睛狹長,瞳孔确實比一般人都要漆黑。就如同可以接納一切黑暗面的漩渦,偶爾泛着一絲冷。
程沅這才驀地想起。
他之前也和日記裏寫的一樣,被這雙眼睛吓得不輕。
程沅緊張地咽咽口水,腦子裏不自覺滑過幾段文字。
【2011年2月6日
他們都說他眼睛死氣沉沉的,像鬼一樣陰森。真晦氣,老娘還指望他發財呢。
2011年4月4日
呸,果然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姓季的全都沒有好東西。
2011年7月1日
今天一睜眼小瘋子拿着把刀站在我床前,一直盯着我,他是不是想殺了我?!
2011年12月9日
別看了!別再盯着我了啊啊啊,我要挖了他的眼睛……
2012年5月18日
怪物,我到底為什麽生了這個怪物!
……】
“怎麽了?”
熟悉的聲線将驟然程沅拉回現實。
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在出神,他感覺季池的聲音有點冷淡。
程沅小臉一僵,不自然地移開視線,敷衍地說了句沒什麽。
季池卻沒有避開這個話題,倏地抿唇,低聲問:“程沅,是有人和你說了什麽嗎?”
程沅一愣,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的?!”
聲音驟然拔高,他反應過來後連忙捂嘴,尴尬地瞅瞅四周。
季池似乎一點都不意外,露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緩緩垂眸,“以前也經常會有人找上我的同學,說一些奇怪的話和看一些奇怪的東西。所以我從小到大都沒朋友。”
程沅傻眼了。
他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表情頓時閃過一絲懊悔,也顧不上自己心中的疑慮了,笨拙地安慰:“沒事,你放心,我、我才不會信!”
終究還是心虛,程沅連忙轉移話題:“那個人是誰啊?怎麽這麽壞,為什麽不讓你交朋友?太過分了!”
“估計,”季池看他,“是我母親以前得罪的人。”
這句話說的很微妙,可惜程沅就是個單細胞生物,根本聽不出來。
如果說剛剛是假裝生氣,現在他是真的有點打抱不平了,表情更加懊悔。
“那個人,他找你說了什麽?”
程沅本就憋不住話,聞言正準備全盤托出,猝不及防回憶起日記本裏堪比詛咒的內容,頓時卡住。
“……其實也沒什麽。”
他的表情不太自在:“就是一直在你的壞話。你放心,我肯定不會理的。”
……
因為和季池交流了一番,程沅舒坦多了,不再別扭。
他還忍不住在心裏唾棄自己。
那個日記本,說不定是僞造的呢。
程沅左思右想,糾結要不要把日記本交給季池。
但一想到裏面寫的東西,他就發怵。
程沅昨晚很粗略地看完了日記本,越看越心慌。
那裏面記錄的內容太詭異了,與其說是日記,更不如說是一種情感宣洩,文字瘋癫又惡毒。
太可怕了。
到底是誰這麽壞。
因為這個小小的插曲,程沅把要送禮物的事情給忘了。
下午放學,兩人照例補習了一小時,一同走出校門。
程沅累壞了,蔫噠噠地跟在季池身後,連書包肩帶滑落了都沒發現。
他走的也很慢,蔫頭耷腦地小聲抱怨:“每天都學習學習的,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能到頭?”
季池慢下腳步等他,突然又停住。
程沅還以為他聽自己的抱怨煩了,脖子一梗:“……怎麽?”
季池沒說話,體貼地幫他拉了拉肩帶。
程沅一愣,扭扭捏捏地說了聲謝謝。
季池看他氣鼓鼓的樣子覺得很有趣,寬慰,“等高考結束就解放了。”
程沅摸摸鼻子,連忙掰着手指算了算。
……竟然還有一年!
季池稍作思索,提議:“這樣,如果下次月考你能進步到班級30名的話,我給你一個獎勵。怎麽樣?”
獎勵?
程沅眼睛滴溜溜一轉,巴巴地問:“是什麽獎勵?”
“你猜。”
程沅頓時扁扁嘴,但又被挑起了好奇心,連忙放話:“那一言為定,你不能騙我。”
季池唇角微牽:“我不會騙你。”
很快就到了校門口,兩人互道再見就分道揚镳。
程沅轉身上了自家的車,而季池往相反的方向離去。
下午五點半,路上也沒幾個學生逗留了,只有幾輛車還靠在路邊。
路上的景色逐漸變成熟悉的破敗雜亂,季池眼底的溫度冷卻,步伐不疾不徐。
直到周遭徹底沒人,他停住了腳步。
幾乎是同時,距離不到十米的黑色車子也緩緩停住,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在保镖的簇擁中下車。
傍晚的天空聚起沉沉的烏雲,似有一絲冷風掠過。
不知過去多久,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