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腦子快過動作，程沅迅速躲在牆後面，是個完美的視野盲區。
等他躲好才後知後覺，自己為什麽要躲？
程沅腦子有點亂，心裏糾結幾秒，還是沒動，忍不住啃指甲，鬼鬼祟祟地盯着前方。
而此刻，施洋站在季池對面，臉上是抹不掉的紅暈。
他微微低着頭，躊躇：“季神，從高一到高三，我一直都有在關注你，已經喜歡你兩年多了。”
偷聽的程沅呼吸無意識屏住，神情一呆。
雖然心裏早就猜到了是表白，但被證實時還是有點震驚的。
程沅有點納悶和小緊張，也不知道是說服對方還是說服自己：喜歡有什麽用呢，季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他看不見季池的神色，只能聽到對方不失禮貌的聲音：“謝謝你的關注。”
大概是緊張，施洋抓着衣角，輕聲說：“我知道現在不是一個好的時機，但是我們可以先從普通的朋友做起嗎？我絕對不會太打擾你的。”
聽到“朋友”二字，程沅莫名不悅，腮幫微微鼓起，心情有點郁悶。
他從小就順風順水，想要什麽都能立馬得到。這也造就了他對打上自己标簽的人或物擁有很強的獨占欲。
程沅是季池的朋友，唯一的。
而且是由本人親口承諾，打下烙印的。
現在，就像是小孩子被搶了心愛的玩具的心态，哪怕知道季池是人而不是自己的所有物，他還是不受控制地起了點小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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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他竟然想搶我朋友”的想法冒出頭來，程沅內心升起危機感，不太舒服。
施洋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話，從和季池的第一次相遇到自己如何心動、日常關注全都事無巨細地說出來，想做朋友的誠意十足，是個人聽了都得感動。
程沅越聽心情越沉重，小臉漸黑，甚至後悔偷聽了，要是不聽就什麽煩惱都沒有。
說到最後，施洋回到了最初的目的，聲音輕顫：“所以，我們可以先做朋友嗎？”
樓道裏很安靜，久久沒有回答。
“嗯？”
過了很久，季池才從鼻腔裏發出很輕的單音節。
他的表情是淺淡疏離的溫和，單純維持禮貌，看似安靜地聆聽，實則有點漫不經心。
其實不止是施洋，程沅也在等待回答，生怕季池會倒戈，緊張到咬指甲。
然而似有所覺，季池突然朝某個方向瞥了眼。
四目相對，程沅腦子空白了瞬。
季池顯然也是一怔，随即挑眉。
程沅人都吓傻了。
他是真沒想到，自己偷聽竟然被當事人當場抓包了！
程沅無措又尴尬，表情短路，跟對方尴尬地對視了好幾秒才猛地移開。
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他腦子一抽，急忙忙轉身就跑了。
“……”
季池舌尖抵了抵上颚，緩緩回神。
視線重回對面的少年，他禮貌道：“抱歉，我們應該做不了朋友。”
施洋心咯噔了一下，怔怔地看着他。
他疏離的神情沾染一點虛假的為難，卻沒多少歉意：“我喜歡的人會不太高興。”
……
程沅一口氣下了教學樓，跑到操場。
中午的陽光熱辣，等四周徹底無人後他速度才慢下來，小臉熱到通紅，氣喘籲籲。
程沅現在後悔死了，更多是羞惱。
本來偷聽就不是什麽好行為，而且還是表白這麽私人的事情。結果現在，他不僅偷聽了，居然還被當事人之一發現了！
程沅腦子亂哄哄的，還沒想明白，就被不遠處歡樂的聲音吸引了，還挺耳熟。
他順着聲音走過去，果不其然在一個葡萄藤架下看到了一堆熟悉的人，都是他們班的。
李貿也在人群裏，率先眼尖發現了他。
他招招手，興奮地壓着聲音，熱切招呼：“沅兒，一起來玩嗎？”
“你們在玩什麽？”程沅臉上的熱意還沒褪去，連眼角都泛紅，用手扇風。
他眼巴巴地探頭看，随即發懵，呆呆道：“你們在打牌？”
“不不不，當然不是。”
李貿立馬否認，做賊似的小心觀望四周，确認沒有老師後走過來拉他。
“是真心話大冒險，沅兒，一起來玩啊。”
“對啊，人多才好玩。”其他同學也發出邀請。
何靜也在場，說：“程沅，可以一起放松下呀。”
“程沅，來嘛！”
于是在程沅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李貿半推半就地拉進來了。
事情來的太突然，他心态還沒從方才的偷聽中轉過來，就被引導着抽牌，又迷迷糊糊在一堆歡樂的笑中被宣告成為了‘幸運鵝’。
組織這次游戲的是體育委員，一個黑黑瘦瘦的男生。
他笑眯眯地說：“來吧程沅，選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程沅猶猶豫豫：“選……大冒險吧。”
“好嘞。”
體育委員在大冒險那一疊卡牌中随機抽取一個，大聲念出來，“請選擇離你最近的異性牽手三分鐘！”
離程沅最近的異性，是站在右邊的學委何靜。
程沅一臉懵逼地扭頭去看李貿，想拒絕。
結果卻發現，這二貨一臉樂呵呵的，看戲不嫌事大，注意到他的視線還心大地說了句加油。
右邊的何靜臉微紅，倒是落落大方地伸出了手，“程沅，來吧。”
女生都這麽主動了，程沅不情願也也不好意思扭捏，羞答答地伸出手回握。
雙手交疊，圍成圈的小群體爆發出奇怪的笑，小小地起了幾次哄。
程沅尴尬又無措，本就發燙的臉蛋熱度不下，濕漉漉的眼神求助和自己牽手的何靜。
然而何靜笑得溫柔，一雙柳葉眉彎彎，望着程沅的眼神充滿母性的光輝。
“……”
程沅心裏發毛，只好也尴尬地擠出笑容回應。
季池找到想找的人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少年與少女含笑對視，雙手緊扣，被人群簇擁着。
他腳步驟然停在階梯上，逐漸面無表情，安靜看了十秒鐘。
毫無惡意的哄笑聲落入耳中略顯刺耳。
“程沅。”
突然的出聲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家幾乎是同時回頭。
程沅作為當事人更是直接吓得一顫，朝聲源望去。
然後，就對上了季池的臉。
程沅錯愕，像被燙到似的猛地松開了原本握住的手，惹得何靜看了他一眼。
可惜程沅壓根沒注意，神情還有點迷茫空白。
沒等他們反應，季池走下兩步臺階，不鹹不淡道：“我剛看到教導主任往這邊走了。”
此話一出，衆人表情都一變。
“我去快快快！”
“快收拾一下，跑路了跑路了！”
不到兩分鐘，大家風風火火地收拾好東西，亂哄哄地一齊往教學樓跑。
很快，原地就只剩下程沅和季池兩人。
氣氛莫名尴尬。
季池的語氣倒挺平常，神色自若地走過去，柔聲問：“游戲好玩嗎？”
“還、還行。”
不知為何，程沅莫名有種出軌被丈夫抓奸的感覺，忍不住後退半步，語氣發虛。
很快，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在心裏瘋狂搖頭。
……他才沒有出軌！
不對不對，季池才不是他老公！
季池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眼皮微微一掀，指尖細撚程沅的臉，輕聲道：“髒了。”
程沅還頂着個大紅臉，聞言緊張兮兮地去摸：“我臉髒了？哪裏哪裏？”
“嗯，沾上了點灰塵。”
季池靠近了點，聲音低得不像話：“去衛生間洗洗。”
程沅糊裏糊塗地跟着季池走進衛生間。
他在鏡子裏左看右看，都沒發現自己的臉哪裏髒了。
不過保險起見，他還是掬起一抔水，用力搓了搓臉蛋，直到搓紅才罷休。
做完這些，注意形象的程小少爺才松了口氣。
他虛瞪在一旁站着的人，質問的聲音卻沒底氣，“你是不是故意騙我的？”
“沒有。”季池這才動了動，抽出一張濕巾幫他擦幹臉。
程沅感覺有點不自在，但還是乖乖仰臉配合。
顯然是被這個舉動取悅到了，季池眼底的陰郁散了點，牽起唇角。
他把濕巾扔進垃圾桶，又牽起程沅的手回到水龍頭下。
“怎麽了？”
“手還沒洗幹淨。”
程沅茫然，他感覺自己的手不髒啊。
然而季池卻不打算解釋，而是擠了一點洗手液到掌心，然後……開始幫他洗手。
程沅手本能地縮了一下，卻被緊緊扣住。
他試圖商量：“要不，我自己來……”
“不用。”季池的語氣很輕，手上的力度也溫柔。
話音落下後，兩人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細膩的泡沫慢慢溢出來，伴着另一個人的溫度被均勻地塗抹在白皙嬌嫩的手，就連指尖的縫隙都被一寸寸侵入。
掌心被輕撓幾下，像是懲罰。程沅掌心發癢，不安分地動了動。
“沅沅，不要亂動。”
程沅又不敢亂動了。
泡沫侵占，兩只大小不一的手短暫地重合交疊，很快又分離。
程沅扭捏地“唔”了一聲，總覺得不太對勁。
他感覺自己今天怕是中暑了，渾身都熱到不行，只想回教室吹空調降溫。
季池垂眸，洗的很細致，神情認真得像是在對待什麽學術問題。
最後程沅先受不了了，聲音軟糯糯的，羞赧道：“你好慢，可以了嗎……”
“快了。”
季池眉宇沒有半分不耐，沖洗擰開水龍頭，清涼的水流下來，把泡沫沖洗幹淨，緩解了幾分燥熱。
洗幹淨後，他又抽紙巾把程沅的手指一點點擦拭幹淨。
程沅的手細長又秀氣，非常漂亮。季池擦完後，輕輕摩挲了幾下才松開。
“好了，現在很幹淨。”
“終于好了。”
程沅害羞地不行，用抱怨掩飾真實情緒，“可是我的手本來就很幹淨嘛。”
季池反駁：“外面的細菌這麽多，你還喜歡啃指甲，要是吃進肚子裏怎麽辦？”
程沅一愣，總覺得季池是在暗示什麽。
他這才想起自己一個小時前偷聽被抓包的事情，神情頓時不太好了。
心裏沒了計較的心思，程沅有點羞惱，別過頭去，別扭反駁：“我又不是故意偷聽的。”
“嗯？”
季池微微一頓，好脾氣道：“我知道。”
他答的這麽幹脆，倒是把程沅哽住了，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又默默閉嘴。
其實他很想知道對方答應和對方做朋友了沒有，但知道這樣不太好。
而且如果對答案不滿意，他還會生悶氣。
季池像是勘破一切，主動說起：“想知道我的回答嗎？”
程沅明明想得不行，還是端着架子：“切，你愛說不說呢。”
見他這樣，季池倏地低笑一聲，附在他耳邊。
“沅沅，我告訴他，我們做不了朋友。”
“為什麽？”
季池說：“因為，我喜歡的人會不高興。”
這個答案頓時讓程沅心花怒放，嘴角翹了一下又猛地忍住，仿佛聽到自己如鼓聲的心跳。
“可我今天還是有點難過。”
話題轉太快，程沅臉上的笑還沒下去，茫然：“……啊？”
季池嗓音低沉沉的，“在看到你和別人牽手的時候，有點不高興。”
他眼睫微顫，是示弱的姿态。
“沅沅，你是不是忘了我還在追你？”
程沅錯愕，表情有一瞬間的慌亂，解釋：“是說我跟學委？可是我們、我們是在玩大冒險……”
“嗯。”
程沅氣勢越來越小，不敢說話了。
……因為他确實是忘了。
表白失敗後季池對他的态度并沒有疏遠，而是越來越好。
程沅是個善于忘記煩惱的樂天派，雖然潛意識裏接受了‘季池喜歡自己’這個事實，卻沒心沒肺慣了，心安理得地接受對方對自己的好。
經此提醒，程沅才後知後覺，自己這樣好像有點壞，像個玩弄別人感情的渣男。
他良心受到譴責，不安地嗫嚅：“……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
程沅小聲道：“那，我給你牽回來？”
季池呼吸錯亂了半拍，猛地停住。
程沅卻會錯了意，還以為這是無聲的拒絕，臉上有點挂不住，“不要就算……”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季池說：“要的。”
他眉宇徹底柔和下來，陰霾散去，主動牽起程沅的手。
程沅手指顫了一下，心一陣酥麻。
指縫穿插，彼此體溫緊密貼合着掌心傳遞。
……以十指相扣的姿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