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裏是,薩德斯公司(倉庫)

這裏是,薩德斯公司(倉庫)

“噓,別講了,你們到地方了。”

智能體啄了啄鐘易的掌心,打斷他。

鐘易擡眼看去,飛艇停在破廠房門口,李爾他們剛剛下去,三個蟲擠在門口,吵吵鬧鬧。

“什麽!鑰匙這麽重要的東西你居然忘記帶!”李爾暴躁地一拳頭捶向赫特,赫特兩條短粗的胳膊抱頭,左右躲閃。

漢納倫從後背架起李爾:“別打了,我叫個開鎖的。”

“開鎖還不是花老子的錢!”李爾氣得兩條眉毛飛起來。

視線從車窗外移到車內,鐘易低頭看正在锲而不舍啄自己掌心的白醬。

“你在幹什麽?”掌心傳來酥麻的癢意,他不理解這個智能體行為的意義。

“我在思考。”智能體回答。

鐘易眼含笑意:“你在思考什麽?”

“聽了你的故事,我對你口中的費寧感到很好奇。沒想到他居然會為自己讨厭的蟲子禱告,明明你們相遇之初鬧得很不愉快,但他對你似乎又有點別的态度……你們人類真複雜,不如你直接告訴我,他到底是樣的人?”智能體睜着小黑珠一樣的眼睛問。

見狀,鐘易忍不住,伸手撓了撓白醬脖頸一圈軟毛。

白醬舒服地眯眼,搖頭晃腦,像真的小動物一樣。

鐘易往向另一側窗外,陌生的蟲族世界躍入眼簾,他小幅度張口,眼神微微放空,近乎呢喃地說:

“那是一個,無比耀眼的人。”

Advertisement

-

“費謝爾上将醒了!費謝爾上将終于醒了!”

病床邊雌蟲護工看到監測器彈跳出波動,各項指标恢複正常,病患意識也逐漸清醒。護工驚叫着放下手中營養劑,跌跌撞撞向門口跑去,向醫生報告這個好消息。

【費寧,能和喜歡的人一起死,我沒有遺憾。】

病床上銀發俊秀的病患磨了磨牙,不知是夢到什麽,眼球在眼皮裏面快速滾動。

倏然,他睜開眼睛,純金色的瞳孔急劇縮小,上下睫毛根根分明。

蒼白的唇有些幹裂,病患昏迷許久,喉間幹燥,他幾乎是靠硬擠出聲,低啞微弱。

“你倒是沒遺憾,他媽的,我呢?”

被叫做費謝爾的病患猝然捏合雙拳,将身下潔白柔軟的床單攥得死緊。

此時病房門猛然推開,率先沖進來一個金發少年,撲上來便叫哥哥。緊随其後又跟進來一個身型高挑的美人,長如銀色綢緞的發絲束起,搭在右側肩頭,靠近病床,手撫上病患的前額。

“你終于醒過來了,費謝爾。”

費謝爾與銀色長發美人長得有七八分相似,只不過他更年輕點。

此時費謝爾眉間一挑,偏頭躲過長發美人的撫摸。

伸出舌尖潤了潤嘴唇,純金色眼珠疑惑地床邊一圈兒人:“費謝爾,誰?”

“哥哥……”金發少年撲上來趴在病人身前,“難道那枚導彈不僅毀掉你的翅膀,還毀掉了你的記憶嗎?你是我們帝國最骁勇的上将,蟲族的驕傲,費謝爾啊。”

聽見蟲族兩個字後,他的面部有一瞬間的扭曲。

“蟲……”他的手突然掀開被子,抓起金發少年的後領,把他直直丢了出去。

“你們都是蟲子。”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這些與人類外表毫無二致的東西,驟然又垂頭,盯着自己蒼白的手掌,瞬息之間,記憶湧上腦海,他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他,費寧,死于反物質爆炸的前夕,進入坍縮的蟲洞,跨越二億五千光年,在蟲族上将身體裏重生。

而自己,也是蟲子。

想清楚這一點後,有關于他自己的,最黑暗,最不願回想起的記憶瘋狂席卷着他的思緒……

費寧的父母是研究基地最傑出的科研家,還有費寧的弟弟費爾曼,真正的少年天才。年僅十歲便獨立設計出外骨骼拟态裝置,複雜地形作戰中,這種裝置極為有利于隐匿。

可他們卻在費寧十五歲那年,為了獲取研究樣本,在污染區邊塞遇襲,數千只變異火蟻突破他們的防禦。

等費寧趕到時,僅剩費爾曼還茍延殘喘地活着。

他曾親眼看見,橘紅黑斑變異巨型工蟻,被碾碎了整個後腹,最末端的刺也被武器轟成粉末,只剩上半身和頭,但它的上颚卻牢牢陷入弟弟單薄的肩頭,大約拳頭大小的口器,變異後的頭,甚至比孩童的還要大。

費寧在那複眼中看見自己悲憤扭曲的面孔。

殘缺将死的變異火蟻,源源不斷将毒素注入費爾曼體內,他被咬住的半邊身軀腫脹起來,浮起一層巨大的水泡,皮膚被腫液撐到透明。

費寧死死咬住後槽牙,他看着弟弟腫脹的眼皮,已經失去光亮的瞳孔,自己卻無能為力。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只火蟻,朝自己耀武揚威地舉起觸角,吞噬着弟弟的生命。

“滾。”

費寧垂頭,額前的銀發滑落,他盯着這陌生的發色,冰冷地說。

“滾,我不想看見你們。”

“哥哥……”金發少年委屈地嘟囔。

費寧眼角肌肉抽搐,金色瞳孔縮小,危險地盯着那個蟲族少年,低聲警告:

“不許這麽叫我。”

“可……”少年還想上前,銀色長發美人卻攔住他,他形狀優美的眼睛閃過一絲不忍,抿唇對少年說:“寧曼,別打擾他,讓他先獨處一段時間。”

“好的,雌父大人。”

費寧餘光聽見少年這麽叫,原主記憶裏相關的信息一下子浮現出來。他得知,在蟲族的世界,只區分雌雄,所以盡管這只蟲外表與人類男子高度相似,但他卻是雌蟲,生養了原主,是原主的雌父。

而自己,也是雌蟲,這意味着……

思及此處,自己不再是人類,而出現蟲族性狀這個認知,令費寧一陣胃疼,他緊皺眉頭,死咬着下唇。

長發美人見狀,使了個眼色,衆人都退避出去。

當病房門關上的那一刻,費寧刻意挺直的背瞬間弓了下來,肩膀聳然垮掉,伏在被子上,抑制不住幹嘔。

漸漸地,生理性眼淚逼出眼角,劃過這本不屬于他的容貌,順着下颌邊緣墜落,浸入棉質被面,轉瞬被吸收幹淨。

費寧死了。

這裏沒有誰知道他曾經的姓名。

他們只知道,蟲族上将,費謝爾。

-

“真不知道皇子殿下怎麽想的,居然會允許費謝爾上将搬出去自己住,他可是一個正值适婚期的雌蟲!不怕壞了名聲嗎?”

皇宮花園一角,仆從們眺望着不遠處的大樓樓頂,低聲議論。

一個年老的蟲,捋了一把自己發白的頭發:“你不知道嗎?七皇子就是未婚生下了費謝爾,過了幾年又生了寧曼殿下。沒人知道他們的生父是誰!雌蟲皇子們成婚後本不能住皇宮,只有七皇子除外。可七皇子未婚先孕,鬧出這麽大醜聞,遲遲不見王處罰,真不知道王還要偏心到什麽程度。”

年輕蟲好奇地睜大眼:“費謝爾上将搬出去得到了蟲王的首肯?”

“王這麽疼愛七皇子,自然也會偏袒他親愛的孫子。”

年輕蟲有些惋惜:“可費謝爾會順利完婚嗎?聽說他從戰場上退下來後,翅膀斷了,殘疾了,性格也很怪。”

年老蟲搖頭:“啧啧……這可難說,但畢竟是皇孫,又是上将,再怎麽也會安安穩穩留在母星,看他的年紀,估計發|情期也快到了,拖不得,拖不得啊。”

“哦,可憐的上将,畢竟他保衛過帝國,願主神祝福他。”年輕蟲雙手合十,放在嘴前喃喃自語。

他們口中的費謝爾此時正在因特大廈最頂層踱步,他關緊每一扇窗戶,将所有窗簾拉得嚴絲合縫。

這處大廈只有因賽特帝國上層才準許入住,一切都是智能家居,星網全面覆蓋,自動投影,不知随機播放到什麽節目,廉價便宜的笑聲填充滿整個空蕩的房間。

費寧坐在吧臺前,雙肘始終貼緊身側,牢牢抓住自己手臂,上身縮了起來,就算氣溫再适宜,他也覺得冷。

吧臺機械臂正在為他傾倒猩紅色的酒液,費寧端起玻璃杯,淺嘗一口,不知是由什麽釀成的,有一種花蜜的香氣。自從參加人類太空軍後,他有太長時間沒有品嘗過美酒的滋味,這一飲,讓他生出幾分還在地球上的錯覺。

随後,他大口吞咽起來,轉瞬滴酒不剩。

他的眼神開始迷蒙,酒精讓他獲得片刻放松,他在以此麻痹自己,忘記這是一個陌生的世界。

直到他從身後聽見——

“初次見面,我叫鐘易。”

鐘易?

他心跳錯了一拍。

費寧腦海中浮現出那俊美的青年,蜜色線條流暢的側頸,他曾将呼吸噴灑在那片皮膚。

他有些醉了,肌肉放松下來,四肢綿軟無力,端着酒杯,轉身走去。

全息投影的位置在靠近陽臺的地方,将正在直播的雄蟲盡可能逼真地投放出來。

費寧目不轉視地看着投影,他醉醺醺地靠近,兩腳互相絆着,有些踉跄,可他視線片刻不曾離開那人的臉,聲音、樣貌、說話方式,都與記憶中一樣。

突然,他腳下一頓,自動靠近後,陽臺的電動門緩緩打開,窗外的夜風灌進來,吹他一激靈。

這不是幻覺。

費寧僵在原地,雙唇微張,喃喃道:

“真的……是你?”

-

最終三只雌蟲還是打開了倉庫的門,身型苗條的李爾,踩着赫特圓敦敦的肩膀,從離地三百一十公分狹窄的排氣窗鑽了進去。

進去後,瘦弱的雌蟲被迫展開他那跟裝飾沒區別的蟲翅,勉強作下降緩沖,片刻後,砰砰當當和慘叫響起,李爾一瘸一拐打開了倉庫大門。

“你們兩個該死的蠢蟲,什麽用都沒有!”李爾揉着下巴和紅腫的左腕,惡狠狠地詛咒道。

“也不能這麽說。”漢納倫機靈地打開車門,做了個邀請的姿勢,看李爾顫顫巍巍背起他們的雄蟲往倉庫裏走去,趁機給自己臉上貼金。“我可是為我們偉大的造星事業開拓的引路蟲!”

“今晚是因撒娛樂舉辦的新綜藝海選,我們的小雄蟲必須拿下,好好地亮個相。”

鐘易被安置在一處破舊的沙發上,他低頭,還能聞見一股馊味。

随即他嫌棄地皺了下鼻子,扣除一點體力值,自嘲道:“你确定我這身體能去參加什麽綜藝?”

“哦,當然了我的小寶貝。”漢納倫兩眼放光,一頭張揚的紅發因激動而鮮豔不少,“雄蟲本就稀少,願意屈尊參加娛樂節目更是少之又少,你只需要坐在那裏,動動嘴皮子,就足夠吸引眼球,畢竟——”

“畢竟?”赫特脫掉緊身的外套,一下子放松下來,扣了扣鼻子,憨憨地複述漢納倫的話。

“畢竟這可是帝國第一檔戀綜節目!相信我寶貝,我們有絕對的優勢!就憑你在上次直播時候的打敗阿倫特的實力,絕對可以成為帝國最閃亮的雄蟲!到時候我們薩德斯也會因此而出名,我們三個便還清所有債務,有花不完的星幣,遠離那個該死的流浪星!擺脫那個恥辱的身份!”

“好耶。”赫特聽着漢納倫對未來的描畫,樂得大拍手掌。

李爾掄了下酸痛的右胳膊,站在赫特背後,給他後腦勺來了一拳。

“蠢貨,在給雄蟲畫大餅,你怎麽還啃上了。”他咬牙切齒低聲說。

鐘易:“……”

謝謝,全聽見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