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裏是,溫泉
這裏是,溫泉
俯視來看,他們所在的拍攝基地度假島,是個板板正正的愛心形狀。
所有活動都在南側,尤其是溫泉區,位于愛心的尖端,就在住宿別墅的後邊。
度假島北側則是延綿無盡群山,東北側是密林叢生的探險區域。
以上區域暫時不對他們開放。
這是走在前往溫泉區路上時,寧曼對他介紹的。
鐘易暗自記在心中,大致畫出一個模糊的地圖。
當他們繞過別墅,流動的水聲傳出,氤氲水汽撲面而來後,鐘易沉默了一瞬。
“啊,我先去換衣服,稍等。”
寧曼丢下這句話後,飛速轉身。
“不……”
鐘易站在原地,空氣中潮濕的水汽沾上他的褲腳,筆挺的面料瞬間變得些許沉重。就連睫毛也變得濕潤起來。
他半阖着眼,掠過溫泉水面,打量着旁邊。
池子不大,不是個規則的圓形,反而有些類似三葉草形狀,三面圓弧邊緣,最長一處邊緣正對着他們來時的方向。
湯池周圍景觀精心設計過,周圍掩映着叢生的灌木,高大的喬木拔地而起,成為隐私最好的遮蔽。在靜谧的夜空中,一輪淡藍色的星體從西邊升起,淺淺的光斜射下來,穿過樹冠。
這種異世界的喬木,樹葉形狀有些類似楓葉,都是像手掌一樣張開,邊緣有鋒利的銳角,有連粘的弧度。可顏色卻和楓葉不同,像是褪了色的淡粉,低飽和度,融了些許灰調,在這樣一個靜谧的環境,憑添些許物哀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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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迷思樹。”
身後突然有聲音傳來。
鐘易轉過身,看見寧曼朝他走來,已經換了一身柔軟的浴袍,用同樣質感的毛巾包裹住那頭金發,只露出一張清秀的臉。
這樣一來,與記憶中的費寧就完全不相似了。
“迷思樹?”
鐘易移開視線,身姿未動,盯着遠處一片樹葉掉落,落在一片毛茸茸的草上,這種植物看起來像是蕨類,依附潮濕溫熱生長。冠部有些類似蒲公英白色的冠毛,只不過更小也更結實,不會因為碰撞而丢散種子。
周圍燈光打得很昏暗,沒有主體光源,微弱分散,仿佛群星藏在樹冠。主天體藍色的光傾落下來,穿過暗粉色的樹叢,為四面融合出一片朦胧的紫。
嗡嗡。
藏匿在植物叢中的鏡頭調整焦距,大部分鏡頭都落在雌蟲愈發瓷白的臉蛋。
【泰利:醫生好美。】
【Uld:醫生好美。】
【P-1:氣氛正好!我可以放心大膽磕這對嗎?可以嗎可以嗎?】
【7RT:先看看雄二什麽反應吧,磕cp還是得看兩個都主動才好嗑啊。】
【泰利:都別吵,快看雄二動了!】
鐘易嗅着萦繞在鼻尖的硫磺味,靜靜地記下這棵樹的名字。
“你想聽聽這棵樹的傳說嗎?”
寧曼光腳走上前,抛出個不輕不重的問句,他越過鐘易,坐在池邊,雙手撐在池沿,坐的筆直。
他伸腳探進水中,有些燙,瑟縮一下,又試探着放進去,撩起一點水花。
周圍的景實在很美,活水溫泉潺潺流淌着細膩的水聲,分貝正好,不會太過喧鬧,也不會過分寂靜。
頭皮感到輕微的麻意,緊繃的眼球神經也安靜下來。
鐘易的眸底本來藏了一片銳利的光,但周圍環境實在太過惬意,那片光忽然渙散開。
溫熱潮濕的水汽沿着池邊蒸騰,向外沿漫升,像極了缥缈的雲煙。
鐘易伸出自己的手,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突然發覺自己的掌心是如此蒼白,血色盡失。
不知為何,他仿佛很久,很久,很久都沒有感覺到過放松。
“傳說有一位蟲族的智者……”
“不必了。”
鐘易眼底那片光又驟然凝結。
“我先離開了。”
撩撥水面的足忽然一頓,寧曼倉促轉過頭來。
“你……”
他面頰被水汽熏蒸的紅撲撲,眼睛也濕潤柔軟。
【泰利:啊啊啊啊啊,雄二怎麽不上啊啊啊啊好着急!】
【Uld:雄二好像真的對他不感興趣。】
【嗨呀嗨呀:等等大家,我有個清奇的想法,有沒有可能,我是說有沒有可能啊,這是個謊言節目,雄二是在隐瞞自己的內心呢?】
【泰利:豁然開朗。】
【Uld:哇,這麽一說,更好磕了。】
【嗨呀嗨呀:因為愛你,所以不靠近你。】
【小蟲蟲:前面的你真的好會說,給你遞筆。】
【小蟲蟲:禁言結束,我放出來啦哈哈哈哈!】
【Uld:恭喜。】
【泰利:恭喜。】
【泰利:所以,這麽一推斷,馬上零點的投票豈不是已經可以确定一組了?】
-
鏡頭裏,鐘易頭也不回地離開溫泉,腳步沒有任何遲疑。
可他的一舉一動,在觀衆們看來,卻像是掩耳盜鈴的僞裝。
喀嚓。
頂層大廈的套間內,費謝爾捏碎了酒杯,細小的玻璃碎片紮了進去,血絲順着蒼白的手腕,漫延向手臂。
“呵……”
雖然鏡頭中的兩位主角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動作。
但那種氛圍,以及評論區的猜測,外界的支持和默認……
他死死咬緊嘴唇,混亂且出神地想着。
鐘易……不許和他……
不許靠近他……
你只能看着我。
……等等。
費謝爾怔住,不可置信地眨眨眼,他簡直分不清剛才的念頭是不是真的。
他怎麽會有這麽兇的占有欲……
為什麽……難道是受這種身體狀态的影響?
還是他本來就……
咚咚。
他的心髒急速跳動着,全身血液都往心髒快速集中,在血管裏澎湃地亂撞,大腦無法運轉,心慌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指尖陷進掌心,黏膩的觸感傳來,疼痛順着神經傳入大腦,總算清醒了點。
他鎮定片刻,略微擡起傷痕累累的右手,從掌心中挑揀出幾個稍大一點的玻璃,随手丢下,喚起手腕上的光腦。
舌尖舔了舔幹燥的嘴唇,他呼出一個通訊,等待接通中,他才發現自己的手止正不住顫抖着。
光腦虛空彈出半透明的屏幕,對方已經接通。
“哈恩。”
費謝爾清清嗓子,叫出對方姓名。
屏幕那邊帶着黑框眼鏡的黑客擡起頭,滿臉疲憊。
“又是什麽事,我的上将殿下,你們王室總是給我找麻煩,上次是對抗入侵面試直播間的黑客,上上次是跟入侵銀行的竊賊競速。你們能不能放過我,我不就是不小心“看”過蟲王的賬號,得知了一點小秘密。”
哈恩啰啰嗦嗦地繼續說:“哦,我的主神,我真發誓,絕不會把那件事說出去,你們就別老找我麻煩了,誰能想到蟲王會在社交賬號裏寫隐私日記,哦主神,誰能想到,正經蟲還會寫日記!”
“好了。”費謝爾耐心地等他說完,再冷靜地打斷他,“這次是我的單獨請求,并不涉及王室意志。”
“哦?”哈恩一聽,來了興趣,推了推黑框眼鏡,露出後面那雙精明的眼睛,“真的完全遵循上将您的自我意志?您确定這次不再是什麽僞裝任務,說實話,我早就看不慣王室那套作風,整天防這個防那個。”哈恩隐隐露出一些嘲笑。
費謝爾:“我确定,可以向你保證。”
哈恩撓撓頭:“既然如此,我就順便給您透露一個情報。上次那個……雄蟲叫什麽來着,哦對,鐘易,您拼命要救他,不惜以重返戰場為代價,您早就負傷退役了不是嗎……于是那次王室派遣了我,讓我故意靠近那雄蟲摸清他的底細,所以我就順便結識了一個叫漢納倫的家夥,成功得知鐘易的情報,并交了上去。”
“什麽……”費謝爾蹙起眉頭。
哈恩寬慰地笑道:“別擔心,上将,他的背景很簡單,就是個普通且成熟期漫長的雄蟲而已。王室真正打探的是您。他們想知道,您為什麽突然關心一個陌生的雄蟲,明明你們的生活毫無交集。”
費謝爾捏緊拳,他眼神銳利地穿過半透明屏幕,看向對方:
“我清楚你的用意,你說這麽詳細,是在展示你的誠意。”
“沒錯,我尊敬的上将,服務您,要比服務那些自大愚昧的老家夥好得多。”
費謝爾雙手交叉,以一個舒服的坐姿靠在椅子裏。
有幾縷銀色發絲垂下,遮住額角的傷疤,暖融的光線下,他的神情看上去柔軟無害。
不過,表面是放松的,眼神卻完全相反,像一把伏在暗中的劍。
“我會雇傭你,給你想要的一切,但你必須保證對我忠誠。”
“當然,我尊敬的上将。”
對面的哈恩微微低下頭,這是一個表示真誠的姿勢,他語調陳懇地說:
“您曾在拉瓦戰役中救下了一位士兵,為此您折損了自己的翅翼。”
“那位是我的哥哥。我們對您感激不盡。”
費謝爾一愣,他從腦海中翻出那段記憶,那名負傷的士兵,下半張臉确實與對面的哈恩有點相似。
“所以我如何為您效勞呢?”
費謝爾頓了頓說:“攻破那座島。”
“這很簡單。”哈恩胸有成竹地說,“那檔節目所有工作人員,包括那座島,都是由智能體控制的,它們負責剪輯,負責調整鏡頭,負責拼接畫面,負責安排沖突,負責所有環節。”
“當然,它們所作的一切,都是聽從王室提前輸入的指令。”
“跟我較量的不是蟲族,而是機器。”
“對我而言,這簡直易如反掌。”
挂掉通訊不久,費謝爾靠在椅背,仰頭平複慌亂的心跳。
心髒又飽漲起來,他滿腦子都是鐘易。
突然,光腦一亮,一個陌生的賬號請求接入通訊。
費謝爾一怔,戒備警惕的光瞬間在他眼底凝結。
他看着那查不到屬地的加密賬號,蹙眉屏息。
半晌,他還是接通了。
“你是誰?”他嗓音很幹。
那邊低笑一聲說道:“好久不見。”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費謝爾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久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是你?你居然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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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節目內,鐘易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坐在床邊,柔軟的床墊微微下陷,他環視周圍,正在排查這間房裏到底有多少個攝像頭。
衣櫃頂部一個。
窗邊圓桌腳上一個。
床頭一個。
天花板煙霧報警器裏一個。
……
門框上沿還有一個。
比他在太空軍訓練時,駕駛考試現場的攝像頭還多。
以前……
鐘易長嘆了口氣,心跳聲有些亂。
他一一掃視過那些鏡頭,暗自想着:
那人真的在這個世界嗎?
真的有在看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