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行至覆雪肅殺時
行至覆雪肅殺時
“寧曼,你是節目組的,這種封閉的地方,你應該知道如何離開。”鐘易突然開口。
“我……”寧曼臉上閃過一絲慌亂,“聯系不到他們了……”
“好好想想。”
“……如果我們記錯,島上應該有控制中心。”
“在哪裏?”
寧曼止住話,他轉頭,清秀的面龐正對島嶼北面,望向高聳的雪山。
“……在,那座山頂。”
視線随着指示看過去,群山之中最高處的山峰,其頂端有一座高塔,幾乎快要頂到整個度假島封閉的天花板,像信號塔一樣,一呼一吸,一圈兒赤紅色光帶獨自散發昏滅的光。
空氣中安靜下來,這座溫馨的島此刻徹底解開真面目。
“先去餐廳。”鐘易沉聲說道。
“什麽?”
“機器失控的話,大家都有危險。”鐘易火速判斷道:“餐廳和後廚順路,能最大範圍集結他們。”
他們立刻往餐廳趕去。島內營造出來的夜空假象驟然消失,只剩下頂部的金屬板,那些朦胧暧昧的環境燈熄滅,只剩下明如白晝的應急燈。
周遭的一切更加真實地暴露出來。
不遠處燃火的餐廳同樣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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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前不久才待過的餐廳已然成為一片廢墟,正雄雄冒着火光,濃煙像烏雲一般急促地滾起,又像是從天際流淌下來驚濤駭浪的黑河。
“他們……”寧曼倒吸一口涼氣。
任誰看都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死裏逃生實在太難了。
忽然,有什麽透明幽微的小浮塵飄然而下。
鐘易垂下眼睫,伸出手指,看這些半透明的粉末降落在指腹,變換角度,仔細觀察,可以發現每一顆粉末都閃耀出雲母片那樣的璨光。
這是,蝴蝶的鱗粉。
按照顆粒的大小推測,這絕對算得上一只巨型蝴蝶。
忽然,地上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影子,正朝他們的方向漫延過來,遮蔽頂光,将他們籠罩在一片陰影下。
影子有兩對翅膀。
鐘易擡頭看去,身邊寧曼傳來驚呼。
只見他們上方正飛着一只張開巨大蝶翼的……雌蟲。
正是康納。
他左手攬着昏迷的李簡,右手攀着驚恐的羅伊,身後還背了個閉眼恐高的布洛。
晶藍色純黑邊緣的蝶翼平穩滑行降落,将“乘客”們放在地上,康納微笑着看向鐘易和寧曼。
“你們好啊。”
“這種顏色的翼翅……”寧曼擰起兩條纖細的眉毛,“你是原始星……狄塞特的蟲族?”
顏色?
鐘易看了過去,他只是聽說,因賽特星球的蟲族,認為翼翅是很私密的身體部分,當衆暴露是一件很粗魯的事情。除非是危難之際,或者某些特殊的時候,不由自主展開。
母星的蟲族,摒棄翼翅轉入科技的懷抱,用進廢退,原本蘊含在翼翅中的能量也逐漸消失。
這與原始星球的蟲族不同,原始星天性更加好戰,與側重點亮科技的母星蟲族完全相反,他們側重加強自身基因,選用污染和毒素為進化手段,再聯結每一個個體,毫無秘密,不分彼此,從而提升原始蟲族力量。
所以,鐘易的目光放在康納翼翅的根部,那裏有如同玻璃管一樣的質感,裏面潛藏着流動的碎光。
銀河般的流光對原始蟲族而言是能量來源,對于其他族別的蟲族來說,則是致命毒藥。
“你!”
寧曼瞬間做出防禦姿勢,他後退一步,警戒地看向康納。
“他沒有敵意……”布洛小聲地解釋,可寧曼依舊沒有放松警惕。
康納無所謂地笑笑,懶散地舉起雙手。
“不用害怕,我雖然是個偷渡者,但我已經完完全全與他們切斷了聯系。”
說完,他倏然收回翼翅,轉動雙肩,左右拉伸了下脖子。
“請你們相信我,我真的只是一個厭戰的蟲族罷了。”
“如果你想證明自己沒有敵意,并且讓我們信任,你得做出點努力。”鐘易開口。“能麻煩你去偵查一下周圍情況嗎?”
他們齊齊向鐘易看來,康納挑起一邊眉毛。
“你也不想一直困在這裏吧。”鐘易小幅度地擡了下嘴角,平視對方。
-
他們前往休閑區,那裏只剩下已經燒熟發白的炭火,僅剩一點兒猩紅。
康納也從醫務室的方向折返回來,搖頭告訴他們那兩個蟲族并不在。
眼下他們沒有多餘的時間等聚齊,沒誰能保證周圍這些安靜的攝像頭不會突然發起攻擊。
【小蟲蟲: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為什麽節目組突然攻擊嘉賓們?】
【P-1:不對,明顯是節目組被入侵了!】
【嗨呀嗨呀:那現在怎麽辦啊,他們怎麽出來?奇怪,怎麽直播還沒停啊?】
【Uld:流浪星的島嶼都是全封閉的,除非從天頂打開一條通道,不然就只能被關在這裏面。】
【URINWL:看他們的樣子,是要去雪山?】
【烏龍茶:那不是真的雪山,這島嶼的建造項目我參加過,裏面一切場景不過都是控制中心的拟态。】
【小蟲蟲:那他們有辦法從內部打開出口嗎?】
【烏龍茶:除非他們爬幾千米高,從電梯口下去,進入‘島核’,才能打開頂部的出口。不過那只是飛行器的停靠坪,想要真正離開這座島,沒有飛行器,只能被困在四面包圍的深海。】
【印代:怎麽會這樣?節目組難道就不能派助理之類的去接他們嗎?】
【泰利:就是!帝國到底在幹什麽!這麽久什麽行動都沒有嗎!】
……
封閉機械島內。
他們往島嶼的北面行進,以雪山為參照物,剛剛走入到樹林的邊緣,就嗅到空氣中一股蕭索的氣息。
像是大雪封山時候,穿山而過的冷空氣。
可觸目過去只有擁擠的覆雪群山,像船板一樣突兀的金屬頂板。
自然景與生硬的造景,十分割裂。
雪山頂端信號塔一樣的建築還在有頻率地閃爍紅光,從他們所處的位置看那座塔,太遙遠了,頂多拇指長,一根針的粗細。
“我們要走到那裏,爬上去?”羅伊皺眉。
“別看我,我雖然翼翅強健,但我怕冷。”康納摸摸自己的胳膊。
“只要爬上去就可以離開這裏嗎?”羅伊細細思考過後,提出疑問。
寧曼:“啊,應該是的,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
“沒有記錯?”
“呃……我其實是節目組安插進來的……”
“哦。”康納雙手抱臂。“怪不得,在餐廳的時候你一直在催進度。”
面色蒼白的李簡突然爆發一陣猛烈的咳嗽。
“咳咳……咳……”
羅伊立刻過去攙住他,揪心地問:“喂,你還好嗎?”
李簡用手背擦了下巴,他眼皮沉重,腰脊痛不欲生,可為了不讓他們擔心,強撐着精神。
“還好,就是恐怕走不了那麽遠的路。”
風聲傳林而來,越是靠近寒冷的地方,這裏的樹木越是稀疏,鮮活的顏色褪去,僅剩下鉛灰色的枯枝,淩亂交錯,樹皮像銀蠟一樣,滿身肅殺。
“你們留在這裏,找一處庇護所。”
鐘易看出李簡支撐不了太久,當機立下做出決定,他對羅伊和康納如是說。
“我也留在這裏?”康納歪着頭看鐘易,“你們三個行嗎?能戰鬥嗎?”
鐘易搓了搓指間的鱗粉,淡淡反問道:“你耐寒嗎?”
康納:“……好吧。”
小隊就地劃分,各自出發之際,康納左翻翻右找找,摸出來一枚光滑圓潤的“繭”。
“這個給你。”他遞給鐘易,“找到出口後,捏碎它,我就知道你們方位了。”
鐘易接過這觸感細膩的“繭”,不過一個鹌鹑蛋大小,他揣進兜裏,點了點頭。
-
他們三個不知道走了多久,朝着雪山的方向行進。
越往前溫度越低,他們都穿得很單薄,瘦弱的布洛牙關打顫。
眼前的樹木更加蕭瑟,未被到訪過的野草表面已經凝結了一層白霜,鍍銀地毯似的。
腳步踏在上面,沙沙作響。
呼出的氣息在空氣中遇冷,瞬間變為一團肉眼可見的白。
盡快到達控制中心。
這個念頭成為鐘易腦海中唯一的想法。
直到,周圍不知什麽時候變得更安靜,其他腳步聲也消失了。
他依舊目視前方,沒有停下。
耳邊突然響起一陣歌聲,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朦胧又夢幻。
聽見那歌聲,他仿佛能從冰雪的氣息裏,嗅到一絲屬于海水的腥味。
歌詞随着歌聲越近,逐漸清晰起來——
“叢林的子民背叛神,
深海的子民重塑神。
他同你狡辯,
他同你收斂,
你在他面前像個瞽者。
就讓他的子民成為你的牲祭,
你複活的晚宴,
我崇高的阿戈爾。”
最後一個奇異的音調落下,那歌聲倏然遠離,一下子,周圍只有鐘易踩在霜草上的動靜。
他這種異常沒有任何反應,雙目依舊盯着前方,一步一步,機械地行走。
忽然,他眨了眨幹澀的雙眼。
前方幹蠟的樹幹後,緩緩走出一個金色頭發的青年。
對方上身只穿單薄的白襯衫,領口微微解開,露出脖頸,不怕凍似的。
鐘易腳步漸緩,一步,一步,頓住,在三米開外的地方停下。
“寧……”
他遲疑地張口。
不敢再向前走。
因為不管他怎麽向前,那人始終與他保持着距離,永遠沒有觸及的機會。
鐘易緊緊閉上眼。
體溫融化了凝結在睫毛上的冷霜。
這是幻境。
-
“你怎麽了?”
再次睜開眼,布洛和寧曼停在自己面前,投來擔心的目光。
“你剛才叫我?”寧曼問。
“沒有。”鐘易回答,輕抖了下眼皮。
“完全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