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他們就這樣恢複了朋友關系,微信上時不時聊上幾句,偶爾會因為某個争執點通話辯論半個小時。至于他們為什麽不見面,那頓外賣之後,沈鯉去了大西南,出差一個月。

九月末,阮棠姑姑家的兒子,小她一歲的表弟結婚。阮爸回國一周。父女二人坐飛機回省城,沒在省城停留,直奔火車站,換乘高鐵去阮爸爸的故鄉。

阮棠在高鐵開動之後問道,“爸,累嗎?”

阮爸爸不覺疲憊,“不累,全程都在睡覺。”

阮棠心疼爸爸,“飛機換飛機,飛機又換火車,幾十個小時呢。長途旅行的後半程,腿腳都會水腫。”

阮爸爸不以為意,“這算什麽。以前我每次從省城回小城,綠皮火車十幾個小時,有時候沒座位是要一路站着回去的。那時候都不覺得辛苦,現在坐更快更舒适的交通工具,肯定也不苦。”

“嗯,現在動車和高鐵快多了,高鐵網絡也在全國的每個省市鋪開。”阮爸爸的家是更遠的邊境小城。小時候交通不便,她回小城看望爺爺奶奶次數有限。只記得哐當哐當的綠皮火車要坐好久,後來爺爺奶奶陸續過世,她好多年沒回去過了。

阮爸把座椅後背調到最合适的位置,歪着頭和女兒聊起天。“我和你媽這一年在外面,見了許多在海外多年的朋友。大家在意識形态或者價值觀上或許會有分歧。但是只要提起國內的基建,無不豎大拇指的。上個月,我們在密歇根大學安娜堡分校。你媽媽大學同學的老公,一個土生土長的美國白人,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說,中國人數學都很好,土木工程尤其棒。聽得我們三個學文科的中國人都哈哈大笑。你那位封阿姨指着我和你媽對她老公說,他們倆數學都很差,但是他們的女兒數學超級棒。她老公還問你回國是不是做基建工作的。”

阮爸爸分享的趣事和見聞到了結尾部分把女兒也納入話題來。“所以,棠棠,在國內這兩個月怎麽樣?與美國相比,更加自在嗎?”

她對爸爸的說法,與許勖和沈鯉又不相同。“不太一樣。博士時期肯定是不同的,那時候是學生的心态和工作的心态不能放一起比較。博後的時候,研究所的環境從表面看很自由,但實際上我作為少數族裔,尤其是我本科還不在美國念,實質上并不太自在。因為我要用一些自己不太喜歡的社交方式去迎合我同事們的環境和他們的文化。回來這一個多月,雖然需要參加一些研讨會或者處理一些行政事務,不過內心卻很自在。在這裏,我不需要讨好別人。現在和同事們共處得挺好的,與以前一些玩得來的朋友們重新拾起友誼。”

阮爸爸聽着,臉上挂起笑容,“那就好。你媽媽還擔心你适應不來呢,她又不敢明着問你。”

阮棠也繼續誇母校,“放心好啦。燕大是我的地盤,我媽媽和您都沒在那兒呆過,肯定沒我了解。”

阮爸爸繼續替林女士解釋她的苦心,“嗯。她之前還說要你和許勖維系住關系,他們基金和高校研究所合作多。你媽媽其實是想讓你多一選擇。”

阮棠撇撇嘴,向爸爸抱怨道,“上次許勖回來,我們一起吃飯,他好像變得特別熱衷搞政府關系,還想要拉上我一起。”

阮爸爸沒林女士那麽多擔憂。他直爽性格也有文人的執拗,當年工作做得不順心,怒而辭職。後來寫文章寫出點名堂,依舊是直來直去。“不喜歡就拒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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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棠揚了揚下巴,“知道的。我當時立刻轉移了話題。”

阮爸爸拍拍自家姑娘的頭,“喲,知道迂回了呀。”

阮棠開始自誇,“那是,我也是能夠讀懂微表情裏隐藏的言語。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能判斷一二。”

“我家姑娘真厲害。”阮爸爸看着姑娘的表情,想起以前他在客廳翻閱的那本小冊子。不說別的,姓沈的小夥子當年對棠棠實在是無可挑剔。真是可惜了。

高鐵的後半段,阮爸睡着了。阮棠則收到沈鯉發來的一段小視頻。視頻裏糖水在小火上冒着煮沸的氣泡,晶瑩剔透之下是一顆顆板栗。

阮棠的姑姑和姑父在家鄉的中學教書。表弟從省城的師範學校畢業,也做了老師。全家除了阮爸爸,都是老師。喜宴上,大家調侃歸調侃,還是阮爸爸最受歡迎。因為他給的紅包最為豐厚。林女士因為不能回來參加婚禮,也補償了個大紅包。

阮姑姑和姑父也沒太客氣,收下兩個紅包問阮爸,家裏下一宗喜事是不是要輪到棠棠了呢?

阮爸瞧了阮棠一眼,對妹妹說,她可說不準。你嫂子和我不敢催,不敢問。

歸程的第一段飛機上,阮棠抱怨阮爸在姑姑面前說她壞話。阮爸爸耍賴,“我和你媽确實不敢催,也不敢問。”

阮棠嘆口氣,問道,“您和媽媽想問什麽?”

阮爸爸問了一個困擾他許久的問題。“好,爸爸現在問啦。當時怎麽突然和許勖确定戀愛關系了呢?”

阮棠說,“确定關系的那天我和他說了五十句話。我以為這種自在可以保持,沒想到只是昙花一現。後來事實證明分開是正确的,我癡迷科學,他相信權威,世界觀不一樣。三觀不同的人,沒法相互欣賞,更沒辦法保持長情。”

“怪不得只談了十幾天就分了。許勖pass掉,咱們尋找下一個三觀一致的人。”阮爸松了口氣。他不喜歡許勖,其實還有另一層擔憂。許勖在六七歲的時候得過一場大病。小朋友生病本來是常見的事情,只是病後很快搬家和改名,老言和許岚夫婦二人對那場病卻諱莫如深,這就有些奇怪了。自然,這種擔憂他只和林女士談論過,換來了一句,別瞎想,人家後來不是無病無災長大了麽,現在看着也是挺健康的小夥兒。

阮棠玩起自己的手指頭,“我從法國回來之後,樹立了一個新目标,要拿獎!為了避免其他因素幹擾,我決定智者不入愛河。多巴胺分泌多了,會影響人的記憶力。”

阮爸笑起來,“不入愛河的是自作聰明的中等智慧。真正的智慧是看懂愛情,還能主動享受愛情帶來的快樂。我們棠寶有大智慧,才不會滿足于中等智慧。”

阮棠向爸爸科普愛情歡愉背後的機理,神經介質這東西和智慧沒有關系。“愛情帶來的歡愉是苯基乙胺這種神經介質導致的。苯基乙胺又稱為愛情激素,巧克力裏也有。”

“什麽基?”阮爸爸問道。

“您甭管什麽基,反正它有替代品,甚至将來有一天可以出現愛情激素的噴霧。”

阮爸更覺得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你的意思是,将來想要感受愛情,只要噴霧往臉上一噴就可以?”

阮棠糾正道,“我只是描述事實,沒您說的那種意思。”

阮爸爸此時此刻不想再讨論多巴胺,□□,或者其他的生化名詞。他想詢問阮棠的研究進度,話到嘴邊又想起來自己連她研究的是什麽課題,什麽方向都聽不懂,還是算了吧,聊點其他的。他想聊姓沈的小子,只是不敢。

聊吃飯最安全,阮爸爸心想。“棠寶,我還會在家呆三天。你有沒有特別想吃的,爸爸這幾天給你做。”

“什麽都行,爸爸做的拍黃瓜都是最好吃的。”在阮棠心裏,爸爸的廚藝一直是排第一。爸爸做的家常菜雖然賣相不及帶星飯館精致,但是味道确實是最棒的。

在省城等候轉機的兩個小時裏,爸爸和媽媽一直通着電話。爸爸聊起家鄉小城的點滴變化,其實他也才待兩天,走馬觀花看了個遍。

阮棠先是在手機上玩着游戲,然後不停被朋友們發來的消息打斷。她索性退出游戲,他們本科的班級群因為一位男同學十一假期結婚重新熱鬧起來,參加婚禮的同學們紛紛發婚禮現場照片。長假期還真是結婚的最佳時間,婚禮都紮堆舉行。

有外地的同學在群裏問沈鯉怎麽沒去婚禮。胡一寧替沈鯉回複,他加班呢,早上出差去了,禮到人卻到不了。

阮棠想起她早上收到的圖片,一個挂在她家門口的袋子,袋子裏是兩罐糖漬栗子。原來這是他在早上趕飛機的時候繞路放的。他現在知道送東西要留姓名了。

沈鯉他們跟進的項目因為進展不太順利,十一假期只放三天假。他回燕城的幾天裏,老同學誰也沒見。他陪沈老師把花花草草移了一遍盆,看到寄存在沈老師這裏的軟軟和邦邦,心裏感嘆到花草還是在真正愛惜它們的人手裏活得最滋潤。他只是個半吊子的養花人。

沈鯉剩餘時間就是處理板栗,雖然是第一次做,成品還不錯。沈老師眼巴巴地盼了三天,最後被兒子勻了一半的量。

沈鯉走之前再三叮囑,“不是不給您全留,糖分太高。您一天只能吃一顆,我會遠程監督的。”

“另一半你要帶給誰,黃杏嗎?”沈老師這麽問是因為黃杏在沈鯉出差的城市念研究生,之前他們表兄妹周末聚過一次。

機場廣播通知可以登機了,阮棠收起手機和爸爸一起上飛機。落座後,爸爸說,“你媽媽那邊不能開車太不方便。當時圖社區安全,租的房子現在看來離學校有點遠,她來回打車我還是不太放心。棠棠,爸爸得改簽機票,明天回去,抱歉不能陪你過中秋節。等冬季你媽媽學校的假期,我們再一起回來陪你。可以麽?”

當然可以。阮棠的回答。

阮爸爸在回燕城的飛機起飛前完成了機票的改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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