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桃花緣記

018 桃花緣記

潼州石越山南麓有桃林近百畝。林中有石潭,潭深多魚。花開時節,粉霧綿延,芳香萦繞,文人雅士趨聚于譚邊飲酒垂釣,謂之盛景。

是日,有雲州學子陶生游歷至此,潛水捉魚,烹而食之,酒罷沉醉,遂宿于譚邊桃樹下。夜半時分忽聞水中異動,尋至潭邊,只見一白衣少年倉皇沒于水中。陶生知其為水鬼,并無懼意,再三呼喚,白衣少年始現身,飄然立于水面,并不上岸。究其緣由,少年泣曰:“吾名譚英,字文川。三年前來此賞桃花,失足跌入潭中溺亡,化作水鬼。本該投胎轉世,奈何潼州學子迷信神靈之說,多将已開佛光之玉器投擲于潭中,吾之魂魄拘困于此,實為無奈。本欲求得救助,将潭底玉器打撈而起,誰料三年來竟不曾見一人熟谙水性,直至公子到此。”

陶生訝然,問曰:“陶某曾聞,大凡水鬼,尋得替身,即可取而代之,還生□□川莫非不曾一試?”譚英正色道:“英死于非命,責在自身,豈敢謀害他人以貪生?”陶生慚愧,揖手稱贊,立誓助其脫困。

次日天亮,陶生醒轉,忽見身側草叢有肥魚數條,乃知為譚英抛擲相贈。取而食之,飯罷,除衫鞋襪,躍入潭中,來回十餘次,筋疲力竭,得玉佩百枚餘。入夜,陶生連呼文川,片刻之後,白衣少年踏水而出,行至岸邊,垂淚跪拜,叩謝大恩。

陶生憐愛其文雅秀美,戀戀不舍。譚英赧然,曰:“英原應投胎轉世,然已逝三年,未知父母健在否,實為牽挂。若陶兄尚得空閑,可與英同去?吾家中藏桃花酒數壇,甘甜清冽,願贈與陶兄。”

陶生欣然允之,于月夜共至山北。譚英父母年邁,不知獨子去處,日日垂淚,多添病症。此番重逢,相對痛哭,天明方止。陶生贈以潭中所得玉佩,為譚氏翁媪請醫診脈,取藥煮湯,孝善如親子。陶生與譚英白日避于室內,吟詩對弈,談笑怡然,夜宿同榻,抵足而眠,雖不能相擁,然親密無間。如此二月有餘,陶家書信尋人,陶生只得返鄉,臨別之際,譚英取桃花酒贈之,嘆曰:“人鬼殊途,不能長久。陶兄此去,不忘孤魂便罷,無須奔勞來返。英若投胎為人,必父母壽終方可,不知更待何日。”陶生心中悲痛,苦苦求之:“文川舍去魂魄之日,必告與為兄去處,為兄定與文川結今生之緣。”

依依惜別,轉瞬七載,陶生已近而立,誓不成婚,父母逼勸,陶生苦悶焦慮,遂備行囊,尋往石越山,孰料竟不得見。譚家鄰人乃告知,譚氏翁媪俱已壽終,竟是譚郎之魂所葬。譚郎為父母守墓三年,每夜啼哭,聞者無不動容。而後譚郎不知所蹤。

陶生嘆曰:“文川,文川,如何不守諾言!”夜至桃林,獨坐譚邊,垂淚不止。忽聞聲動從林中起,來者笑曰:“陶兄今年三十矣,如何似三歲稚童,啼哭不停?”竟是譚英。只見他粉面紅唇,眼明眸亮,宛若常人。

陶生驚喜訝然,不明所以。

譚英娓娓道來。原是時辰已至,投胎無可拖延,譚英惋惜如此投胎,二人年紀相差甚多,恐不能相伴時長,于是苦求鬼差。鬼差憐其孝善,将其魂魄收于桃花之中,以桃花為其重塑肉身,使其再生為人。

陶生嘆道:“文川受苦。”再塑肉身,有違天意,必是如千刀萬剮之痛。譚英但笑不語。

陶生執其手,喜言道:“既已如此,文川便随我去罷。”譚英允之,二人遂連夜離去。

此後多年,石越山桃花花開愈盛,聞名遐迩。然惟雲州桃花酒為天下第一。雲州人皆傳,酒廬掌櫃譚公子乃是桃花花神,陶生每每聞之,欣然一笑爾。

雲中子曰:“一善念,一善果,一善舉,一善緣。若是人間能執手,不羨鴛鴦不羨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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