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紅線
紅線
田茍利落把東西一放,打算回家暗自垂淚去。
裴灼熠把人送到樓下,田茍又記起來一事。
“跳樓那個同學跟我哥關系好像還不錯,今天又聽別個說,那同學他媽傷心過度,也不在了。”田茍說。
“你沒跟他說吧。”裴灼熠扶着門把手看着田茍,不同于上次的審視,這次是正常的直視。
“哪敢啊,再說說人就受不住了。”田茍說。
家裏家裏不行,學校學校不行,幸虧遇上裴灼熠,不然他也不知道他哥能撐到什麽時候。
林三溺曾經跟他說過,認他當哥是有代價的,可能哪天他的屍體就出現了他面前了。
這跟別人沒有任何關系,是他自己活膩了,讓他做好心理準備。
田茍當時二話不說就叫了聲哥,兩個人一直處到現在,沒出現過什麽大矛盾。
田茍也見識過林三溺他媽那張嘴。
白的能說成黑的,死的都能給他說活了。上次他就去林三溺家玩,還沒開始玩呢,一家子就吵起了,跟世界大戰爆發沒什麽兩樣。
大有他哥如果不跟哪吒一樣削骨還父,削肉還母,夫妻倆立馬就能撞死在他哥面前的模樣。
一個個披着人皮,嘴裏滿是倫理道德,說的話全是不中聽的。
太特麽壓抑,田茍連夜跑回家,他哥還陪他走了五公裏的路。
那個時候他覺得,他哥肯定希望那一晚他們就那麽走下去,別回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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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反正,”田茍掏心窩子說了幾句。
“我哥心眼不壞,就是有的時候人想不開,做的事會吓到人,你多擔待。”
“知道。”裴灼熠歪了下頭,靠在門框上。
嘴唇上的痕跡挺明顯,田茍看到了,但沒說什麽。
“天冷了,你要去哪兒?”
“我肯定是有地兒住啊,不然我今晚就死賴在這裏了。”田茍擺擺手要走。
他要去給宋蕊挑過冬禮物,忙着呢。
裴灼熠說了句下回見,踩着臺階上樓。
樓道裏燈一直沒修好,他走到三樓的時候摔了一跤,聲兒很大,把三樓的住戶都震出來了。
緩了一兩分鐘,一瘸一拐走到五樓,林三溺就等在門口,就像在等他回家。
等他回家,他第一次有這待遇。
裴灼熠心一熱,鼻頭也跟着發酸。
“腿怎麽了?”林三溺看着他,背将門推開。
“樓道太黑,眼瞎摔了。”裴灼熠說。
他時刻記着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句話,偏頭忍了下。
“別忍了,疼哭了就疼哭了,進去我給你看看。”
“放屁,我才不會哭。”裴灼熠笑罵。
“放屁,你沒淚腺嗎?哪天有你哭的。”林三溺把裴灼熠扶進屋。
裴灼熠坐在小塑料凳上還不老實,小塑料凳被壓得咯咯響。
“你從小就有多動症?”林三溺背對他擰碘伏蓋子,回過頭問。
“凳子不老實,怪我?”裴灼熠強詞奪理。
“凳子上他媽那兒哭了一宿,說冤死了。”
裴灼熠笑得前俯後仰,扯到傷口又龇牙咧嘴。
“自作自受,大表演家。”林三溺蹲下來,拿沾了碘伏的棉簽給傷口消毒。
他下手挺輕,大表演家疼得嗷嗷叫。
林三溺無奈丢了個眼神給裴灼熠體會,“再嚎樓下要拿着拖把上來我也攔不住。”
裴灼熠沒體會到位,轉而得寸進尺。
“痛死了,給哥吹吹行——啊!”林三溺使了點勁兒,裴灼熠不字還卡在喉嚨裏又繼續嚎。
“傷口還沒指甲蓋大,小題大做。”林三溺嫌棄地撇嘴。
剛剛他咬那兩口也挺深,也沒見大表演家嚎得像個二哈。
“那能一樣嗎?”裴灼熠再次發揮讀心術本能。
林三溺知道裴灼熠指的是什麽,他辯駁道:“哪裏不一樣?”
哪裏都不一樣,是你就不一樣了。
裴灼熠沒接話,只是弓着背低頭看着那張靠得越來越近的臉。
因為林三溺正鼓起腮幫子給他的傷口吹氣,涼絲絲的。
“今天晚上可以睡在你屋裏嗎?”裴灼熠語氣誠懇到有點卑微,給人一種若是拒絕了他自己便會良心難安的感覺。
林三溺微微仰起頭,像是在思考,開口的時候嗓音微啞,聽起來很迫不及待。
“好啊。”
“打地鋪。”他加了一句。
裴灼熠懷疑自己剛剛在林三溺看到的柔情都是假的,他還想再給自己争取個上床機會。
不料林三溺只留給他一個清高的背影。
今晚,又多了個傷心人。
晚上十點,裴灼熠将自己的被窩鋪蓋搬進林三溺的屋,他自己忙活着。
林三溺愣愣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落雪,他聽着裴灼熠在外邊放着稀裏嘩啦的水,那些原本在夜晚就在作祟的嗡鳴聲沒來。
上趕着去投胎的心跳也在今夜奇跡般慢下腳步,他心裏異常平靜。
好怪。
他朝門外看了一眼,閃過一個急匆匆的身影。
他突然動搖了,曾經無數次艱難下定的決心被擊潰。
那就,再多留一會兒。
“那個,感冒藥還要繼續吃。”裴灼熠走進來,手裏還端着杯水,林三溺看着還冒熱氣呢。
“你上廚房熱的?”
“嗯,感冒喝冷水越喝越難受,不知道?”裴灼熠把水遞給林三溺。
林三溺吃完藥又以同樣的姿勢坐着,裴灼熠催促他把熱水喝完。
“喝不了,不想起夜上廁所。”
“你膽太小了吧,怕鬼?”裴灼熠沒處落腳,幹脆坐林三溺床上。
林三溺看了眼沒說什麽。
“我只是懶得起。”他讨厭起夜。
“行,我能上你床嗎?”裴灼熠問。
“你想幹嘛?”林三溺有些警惕,被子下邊的腳已經準備好踹人了。
“想上你床看雪。”裴灼熠喜滋滋的,他從小到大都沒怎麽見過雪。
“随便。”林三溺似乎沒什麽興致。
裴灼熠蹭一下跳上床,上了床又不看雪,就只是擠着林三溺坐着。
“你往旁邊挪挪,好擠。”裴灼熠不斷調整着坐姿,老年床發出咯咯聲。
林三溺不耐煩啧了聲,他剛剛就不該讓裴灼熠這個二貨上床。
“你沒長眼?明明是你擠我。”
“別小氣嘛。”
“……”
“特麽跟塊牛皮糖一樣,服死了。”林三溺吐槽。
“謝謝誇獎。”
“……”
兩人擠在一張小床上,又沒話說了。
林三溺還想着陸豐遺的事,但是實際上他什麽都想不清楚,腦子裏一股亂麻。
到底是難過多一點還是自責占據上風?又或者,他有的,只是慨嘆和惆悵?
他已經完全理不清楚了,他深深呼了口氣。
旁邊的人小動作不斷,就在他要遞眼刀的一瞬,裴灼熠忽然跳下床。
他從兜裏撈出一根紅線,向林三溺伸出手。
“?”林三溺一頭霧水。
“手給我。”裴灼熠不知什麽時候戴的,黑框眼鏡又架在鼻梁上。
親他的時候怎麽不見他戴着?
“不用疑惑,我這人吧,戴不戴眼鏡眼神一樣好。”裴灼熠推了下眼鏡顯擺。
近視度數不過百,還是他的好眼睛。
“果然還是戴眼鏡比較好。”林三溺感嘆。
“為什麽這麽說?”
“看起來比較正經。”
裴灼熠哼笑,自作主張拉過林三溺的手。或許是這小半天讓他們倆更熟悉了,這樣的肢體觸碰,林三溺已經習慣了。
他們倆,就差那句話沒說了。
他不會說,可能,裴灼熠也不會說。不說就算了,反正,他也沒期待過。
裴灼熠把紅線圈圈繞在林三溺左手腕,紅線長到将腕骨也纏了一圈。
可能有一米?
“又在幹什麽?”
“帶着好運的東西,綁你手上。”裴灼熠眼角彎起好看的弧度。
在他眼裏,紅線等于好運氣。
林三溺手有點抖,他擔心裴灼熠在說出點什麽情話,他就陷進去了。
他沒談過,情話聽得也不多。
像裴灼熠這樣長得這麽好看的人說情話,就像一個行騙高手在到處欺騙感情,偏偏他就毫無抵抗力。
“別抖,我說的話,你得全盤接收。”裴灼熠眼神濃烈得像一壇陳年老酒,林三溺有了些醉意。
醉意悄悄覆山神經末梢,他落入了美人陷阱。
那怎麽能是一個高中生該有的眼神,成分太多。
“你知道我們這兒有個廟嗎?”裴灼熠說着又把纏了一圈圈的紅線解下來。
“不知道。”林三溺看着他,他沒關注過那些東西。
“虔誠一點的話,可以在那兒求紅繩,但是我求的是紅線。”
“那兒的人覺得奇怪,問我為什麽要求紅線。”
“我當時說得很簡單,就說,我特別會編紅繩。”
裴灼熠将紅線一頭綁在林三溺手上,另一頭綁在自己手上。
窗外雪白的景中有了一抹鮮亮的紅,那是兩個少年自作主張給自己牽的紅線。
紅線一牽,天長地久。
“月老會給兩個男人牽紅線嗎?”林三溺又失神了。
“會,月老會一視同仁。”
“如果不呢?”
“那,我們就自己牽,這樣,它就會變得堅不可摧,比月老牽得還穩。”
林三溺笑得很惬意,他好久沒這樣輕松地笑了。
“所以,當時幹嘛要去求紅線?”
“簡單,想讓你和我有緣。如果命運非要我們分道揚镳,那我們就憑這個紅線回到對方身邊。”
“三哥,綁好了的話,就不能讓他斷。”